陆屿行:“不需要。”
商玦本也没想着要真脱了给他看, 顺坡下驴说了个“哦”。
“我得回去了。”
商玦这儿只有根新牙刷,陆屿行昨晚的洗漱非常仓促。商玦非常不负责任地把他往客厅一丢,毯子都没扔一张, 陆屿行睡过一晚, 平整熨帖的衬衣起了好几层褶皱。所幸昨夜有暖气, 不至于今早感冒。
但现在这狼狈样, 已经让他接受不能了。
“嗯嗯,再见宝贝。”商玦巴不得他赶紧走。
临走前, 陆屿行问他:“除了海鲜, 你还对什么过敏?”
商玦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陆屿行:“你告诉我, 我这次不会忘了。”
商玦走了两秒神, 反应过来,垂眼如实说了。
送走陆屿行,他低头看了看手机。
有几条昨日发来的消息,联系人被设置成免打扰, 但商玦回复过了。
【爸】:这周六下午回家吃饭, 别忘了
【爸】:你妈跟小瑜都在
商玦回了个“行”。
从商玦高一结束的时候起,商家的规矩便多了一条, 他爸商新荣定下来的,每个月家里聚一次餐。目的大概是为显家庭和睦。
屏幕往上一翻,顶部又多了一个消息提醒的小红点。
【陆屿行】:刚忘了说, 记得再吃一次药。
商玦眨眨眼,发个表情,去把药给喝了。
磨蹭到下午,他出发回商家。
商家每餐的时间固定, 商玦掐着点到家,进门后跟在沙发上其乐融融的三人一一打招呼问好。
“爸, 妈。”
商新荣在最中央,爬上眼角的每一丝皱纹都是威严,近年来略微发福,腰带下增了十几斤的油腻。依偎着他的女人也上了年纪,但精心保养过的脸看上去要年轻许多,看到商玦时温温柔柔喊了他一声。
沙发另一侧坐着个男生,二十上下年纪,离夫妇两人远一些,手里捧着手机在玩游戏。长相不及商玦,但染烫得时髦的头发,耳朵上挂着的耳环,东拼西凑起来也称得上一句帅哥。
商玦目光转到这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身上,狐狸眼睛弯了弯:“小瑜。”
商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翻了个白眼,重新低下头玩游戏。
商新荣脸色沉了下去,闵荭柳眉轻蹙,心里恨铁不成钢,嘴上只能劝:“商瑜,你哥跟你打招呼呢,怎么这么不懂事?”
商玦宽容地笑道:“小瑜比我小半岁,不懂事也正常。”
沙发上几人一齐陷入哑然。
商瑜手指头打滑,把大招提前交了,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想骂人却骂不出口。
商新荣抬手,掌心向内勾了一下,示意商玦坐过去。
商玦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问:“还没开饭吗?一路过来有点饿了。”
商新荣严肃的脸上罕见的有了一丝为人父的和蔼:“张姨早就做好了,都等着你呢。”
说罢他松开闵荭站起来,揽住商玦的肩,父子俩走向餐厅。
闵荭横了一旁的男生一眼。商瑜视若无睹。
饭桌上难免要话家常,哪怕商玦跟其中两人甚至谈不上熟。
闵荭是商新荣在几年前离婚另娶的妻子,商瑜是她的儿子。商玦的生母叫陈雪融,在商玦高一时跟商新荣离婚,前年也组建了新家庭。
不过,商玦跟商瑜并非毫无关系,两人身上都留着商新荣的血。一个是婚生子,另一个是商新荣在陈雪融孕期出轨的私生子。
“商玦上个月分过专业了吧,怎么也没跟家里说一声?”闵荭说着,给商新荣盛了碗汤,连勺子都悉心地摆放好。
商玦新奇地看着这一幕,好像商新荣再婚以后,家庭地位便陡然飞跃成了皇帝。从前陈雪融在的时候,明明还只是个敢怒不敢言的大太监。
“对,学的数学。”他笑着,“基础学科,学什么都一样。”
商新荣沉声道:“那时候让你选商科,念完了就能来学着接手公司……”
商玦微笑着腹诽:就你那破公司有什么可值得接手的?没规模没前景没人才,也就闵荭把它和你当成宝贝似的供着。
闵荭解围道:“商玦聪明,大学什么专业不影响。就像你公司的那些高管,大学也不是都念的管理。”
“你懂什么?”商新荣皱着眉头,接着一通长篇大论分析。
商玦突然被大太监这句带有大男子主义的威严语句戳了一下,在饭桌上用门齿咬住下唇,避免自己笑出声。
他肩膀还是没忍住抖了抖,迅速扒了口饭做掩饰。
在他对面的商瑜冷眼盯着他看。他没看出商玦在憋笑,单纯看商玦不爽。
商玦被瞪得久了,放下碗筷回望了过去,对他这个弟弟笑了笑,慢悠悠地开了口:“小瑜最近怎么样了?”
商瑜对上他这春风和煦的笑容,后背忽地一凉。
商新荣:“就他考上的那学校,还能怎么样?”他语气阴沉下来:“当初要送他出国,为了个男的要死要活,癞狗扶不上墙!”
这话说得重了,饭桌上母子俩脸色齐刷刷变了变。
商玦“哦”了声,“那个黄头发的?有纹身的?”
商瑜:………………
商新荣脸色沉得滴水。
“啊,不是那个啊?”商玦操着口好哥哥的口吻,“喜欢男的就随小瑜喜欢吧。不过,要谈就好好谈一个,别总换,才上大学,总换床伴,得病了可怎么办……”
“什么□□伴,你说话怎么——”
当啷一声,商新荣重重撂下筷子,商瑜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商新荣最看重面子,虚荣心极强,打从知道领进门的小儿子是个同性恋,对商瑜的喜爱就远不比从前。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桌上四口人各怀心思。
商瑜更是什么心情都没了,饭后谁也没理,咚咚上了楼回房间休息。
商玦晚上就要走,商新荣留他在楼下聊,闵荭识趣地也跟着上楼了。
她进了儿子的房间。
一关上门,商瑜已是满面怒容:“妈你看不出来吗?他摆明了留在这儿膈应我们呢。”
闵荭脸色不大好,“你喜欢男的难不成还是假的?”
“我……”商瑜哑口无言,越想越窝火。
他喜欢男人,本来是不该那么早被人知道的。他比商玦小一届,闵荭跟商新荣刚结婚时,他也跟着转去海中读高一,谁知道跟前男友在一块的时候好死不死被商玦给看见了!
那伪君子当时笑眯眯的,什么也没说,然后转头就给家里告了密。
商新荣当场大发雷霆。闵荭进商家不过几个月,为了这事,商新荣对他母亲的态度急转直下。
他咽不下这口气,暗地报复过商玦几回,可惜都没什么得到结果。
闵荭冷冷道:“人家头天见我,你爸一句话,他就能改口叫我‘妈’。但凡你学会他十分之一的度量,你爸都不会这么偏心他。”
“那是度量吗!那明明是心机深!您是小三,哪个正常人头回见他爸的婚外情对象就能一点儿芥蒂没有喊‘妈’的?”
“……”闵荭唇齿几度启开,又重新闭上,直接被自己儿子一句“小三”怼失语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商瑜说的没错。
当时她来到商家,商新荣把商玦领到她面前。在儿子面前,商新荣几番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出口,最后他还是舍掉了脸皮:“这是你闵荭阿姨,以后就是你妈。”
她心里门清自己是怎么嫁过来的,甚至给商瑜取名字的时候,都是对标着“玦”字挑衅地取了个“瑜”,因此压根没想着商玦能给她好脸。
可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落地,商玦喊了她。
她愕然抬头,看到那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唇边挂着笑,眼神却是静的。
闵荭心想,怪不得陈雪融会把这孩子留在商家。
他一定会让他们母子俩不得安宁。
……
楼下,商玦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已向晚。
他想着早点回去,商新荣的声音却不停息:“最近,你妈联系过你吗?”
商玦转回头:“你说哪个妈?”
商新荣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僵硬的黑脸上:“你亲妈。”
“没,她不在A市,联系我干嘛?”商玦没耐心听了,站起身。
商新荣:“晚上不在家睡?”
“不了。”商玦胡诌:“明早还有个比赛。”
商新荣面色稍缓,欣慰道:“也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爸指着你接班呢。”
商玦笑了笑,没答话。他亲眼见过商新荣对商瑜的态度转变,对这份不值钱的看重并不在意。
“我让司机送你吧。”
“不用了,送商瑜吧。我打车回去。”
*
323宿舍的聚餐安排在今晚。
葛志成前两天刚在宿舍里跟林旭英搓了顿火锅,但一出门,天寒地冻的,火锅瘾又犯了,转头就去找了家店。
陆屿行不吃辣,点的鸳鸯锅。
葛志成往锅里下了份虾滑,“陆哥你昨晚出去哪儿了啊?你最近总是神龙不见尾的,我跟英子老是找不见你人。”
从陆屿行上个月看病回来以后,就总往外头跑。要说期中考那段时间,去图书馆还能理解,这两天考完试了还见不着人,他一个失忆症患者总在外头跑,宿舍里另外两人难免会担心。
昨晚陆屿行没回323,虽然给群里发消息说了一句让他们不用担心,但没多解释原因。
“我昨晚在……”陆屿行顿了顿。
他不能如实说自己住在商玦那儿,但他也不喜欢撒谎。
“我跟我哥在一起。”
商哥也算哥。
“哦哦!”葛志成恍然。
林旭英:“怪不得呢。云笙哥平常不在国内,这次回来久留,你俩肯定得多聚聚。”
陆屿行默默从辣锅里夹了一大筷子菜,猛吃了两口,立时被辣得额头冒汗,嘴唇很快红了。
见他被辣得没法说话,林旭英没多想,连忙把手边的一瓶酸奶递了过去,方才的话题没能被续上。
回校路上,三人打了辆出租,陆屿行在车上接到商玦的电话。
车里光线昏暗,林旭英在他旁边,见陆屿行手机亮了,视线下意识地就被车后排唯一的光源吸引。
陆屿行不动声色地将屏幕转了个角度,戴上耳机接了。
“宝贝宝贝?”商玦的声音比以往更清晰,尾音听上去有点欢快。
陆屿行:“嗯。”
车里这会儿没人说话,他突如其来的这一个音节,让前排的葛志成转头看了过来。“陆哥?”
陆屿行:“我哥的电话。”
葛志成:“哦哦。”
耳机里传来一声轻笑,陆屿行耳朵一麻。
商玦又低低地喊了声“宝贝”,有点调侃的意思,陆屿行的耳根紧跟着就烫了起来。
耳机里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宝贝宝贝宝贝,想你了。”
陆屿行被这一长串喊得浑身不自在。他困在车厢里,左右都是人,也没法说更多,便只问了句:“在哪儿?我找你。”
那头忽地缄默,没料到自己一时兴起的骚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声音也犹豫了:“不用……麻烦。”
陆屿行:“不麻烦。在家?”
“……在。”
“好。”
挂线后,林旭英问:“陆哥你要去找云笙哥啊?”
陆屿行昧着良心:“嗯。”
车子正好停到校门口,几人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火锅味下车。
葛志成:“那陆哥你今晚还回来不?”
陆屿行想到商玦的保守,说:“回。”
他说着,往校内走,想回趟宿舍。
葛志成:“陆哥,你还有东西要取?”
“不是,我洗澡,换身衣服。”他一身难闻的油烟味,不想熏着商玦。
葛志成愣愣地:“哦……陆哥,你见你哥还要洗澡啊?”
陆屿行一僵,垂下眼睛:“回来晚了,洗澡影响你们休息。”
“!!!”葛志成大受感动:“陆哥,你也太贴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