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窗外房檐上的雨水砸在窗沿, 溅起水花敲在玻璃上。雨水落下的频率和输液管中点滴落下的频率一模一样。
我躺在略微摇起的病床上,输液瓶中的药液还有大半,天花板很高, 仰着脖子去看会觉得有些眩晕, 病号服大了一号, 所以穿起来有些旷荡。
这间病房刚刚消过毒, 来苏水的味道很重,刺激地喉咙很难受。
我咳了两声。
坐在病床旁椅子上假寐的太宰治睁开了眼睛,他走到桌边拿起水杯, 杯子上还很贴心地插着一支吸管。
我用右手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水。太宰治俯身低下头, 用额头测了一下我的温度, 随即直起身子, 接过我喝完水的杯子。
“温度还是没有降下来。”太宰治的表情不太好看。
“别急,我从小就这样,一感冒就会扁桃体发炎, 然后就会高烧不退。”为了让他安心,我朝他笑了笑, “没什么大问题, 这才两天,据我的经验判断, 明天下午就能退烧了。”
太宰治明显依旧是不放心的样子, 他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 帮我掖了掖被角,开口道:“今天想吃点什么?啊, 听说中央商品街新开了一家点心店,不知道有没有你中意的红豆蛋挞,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好了。”
我的喉咙隐隐作痛, 即便如此,我还是努力笑着对太宰治说:“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会看着点滴的,有事就喊护士。你不是任务还没结束么?”
太宰治一顿,表情变得寡淡起来,他说:“昨天晚上就结束了。”
我一怔。
昨天他是出去了两个小时,国木田独步特意来医院找他,应该是非常严重的事态了。我以为他至少要处理几天,谁知道当晚就赶了回来。
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我又咳了两声。
没办法……老毛病了。
说起来我这次生病,还跟太宰治的这个任务有点关系。
大前天的晚上在咖啡厅打完工,我准备一个人走回家——因为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要去金融街附近做任务,处理一个最近频繁在金融街出没抢劫的犯罪团伙,所以我没有等太宰治一起回去。
结果回家的半路下起了雨,我看着天空那乌云密布的样子,思衬着大概是一场雷阵雨,就跑到附近的公交车站躲避,准备等天晴以后再回家。随着暴雨越下越大,到公交车站躲雨的人也越来越多,周围渐渐变得嘈杂起来,我就听见这群人在讨论什么问题,隐隐提到“金融街”、“枪击”、“团伙”之类的字眼。
我凑过去留神听了听,越听越是心惊。
据说是半个小时前金融街发生了一起枪击案,是两股团队火拼,死伤惨重,去了好几辆救护车。
我半路上的的确确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这下真是吻合上了。我立刻掏出手机打了太宰治的电话——无人接听。
继续再拨号——还是无人接听。
该死的!太宰治你倒是接电话啊!
我打出第五个电话,太宰治依旧没有接。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抬头瞧了一眼黑黝黝的天空,咬牙跑了出去。身后有人在惊呼,大概是我冲进雨幕里他们很吃惊吧,可我顾不上那么多,太宰治他亲口对我说过的,他“不是万能的”。
我不想去赌那个“万一”,我必须亲自确认才能安心,越快越好。
我的视线因为被雨遮挡而变得模糊,衣服全都湿透了,鞋子里面灌的也都是水,走起路来直打滑。这里离金融街很近,徒步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我紧赶慢赶跑了大概十多分钟才赶到。
金融街纵向只有一条大道,但横向的小巷子却特别多。我一路路地看过去,不是空巷就是零星撑伞的人。这么大雨我不可能再把手机掏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跑。寂静的大道上亮起夜晚的灯光,昏黄的光晕被雨水所覆盖显得朦胧不清。
救护车呼啸着开远了,我只见到了它们离去的身影,并没有赶上。
再往前跑就快要到金融街的尽头了,我停了停,弯腰喘息着,只觉得连肺里都进了水。
我抬头,瞧见前方的便利店亮着灯,便利店门外的屋檐下站着人,看样子是在避雨。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去,柔和的暖光映照出那两人的模样。
太宰治以及国木田独步。
我终于松了口气。
“太宰……”我喊了一声。
这一声淹没在雷电和暴雨里,但不知怎地,太宰治察觉到了,他转身朝我的方向看过来,似乎是在辨认着什么——他认不出我实在是太正常了,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可笑极了,衣服和鞋子都透湿,连头发都糊在脸颊上。
太宰治身形一顿,紧接着忽然朝着我这边快速跑了过来。他冲进雨里的那一刹那国木田独步拦了他一下,但没拦住。
他冲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这一下差点把我冲倒,我扶着他的胳膊。
“阿澈?!”太宰治吃惊不已。
我喘了几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苦笑地看向他:“太宰,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太宰治一怔,他摸了摸口袋:“忘在侦探社了。”
我摇摇头:“没事了,你没事就好。”
回家之后我就开始高烧,不得不说有时候人真的不能逞强,时刻都需要记得量力而行。只不过我担心太宰治更胜过担心我自己,再选一次我也会那么做的。
后来我了解到太宰治他们蹲守的那一队团伙和当天枪击事件并不是同一波人,真是个大乌龙。太宰治对我在雨里跑一公里来找他这件事没说什么,但他不怎么高兴就是了。
太宰治一不高兴,就有人要倒霉。
他说那个任务已经解决了,这么快的速度,一定是手段狠辣、雷厉风行,我大概能猜到倒霉的人是谁了。
我这个缺乏锻炼的脆弱小身板一淋雨整整病了一个多星期,这期间除了太宰治寸步不离地照顾我,木之本桃矢也来了一次医院,是来给我送课堂笔记的。他这个人面冷心热,是个好班长。
高三的课业很紧张,到了第二学期又要面临着报预备院校的问题,让人焦头烂额。我想就选在横滨读书,目前看来横滨国立和横滨市立都还不错。
木之本桃矢跟我详细说了笔记中的几点注意事项,这期间我瞟见他手中拿的钥匙,钥匙链上的挂件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只有颜色不同。
拥有另一个挂件的人,名为月城雪兔,是我们隔壁班的学生。我之所以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认识了他,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出众了。这个出众不仅仅是相貌上的,还在成绩、为人等各个方面。月城雪兔的笑容令人无法拒绝,如果一定要拿什么东西和他做比,那一定是温柔的月光。
木之本桃矢和月城雪兔,看来很是熟识啊。
“铃木。”木之本桃矢突然喊了我。
我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走神。
“对不起,班长。”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我的笔记本:“你自己再好好看看吧,我先回去了。”
我朝他挥手告别:“好的,谢谢。”
“注意身体,快点好起来。”
木之本桃矢离开病房的时候,太宰治正好走进来,他们两人擦肩而过。
“你的同学?”太宰治顺手关上门,目光移到我面前的本子上。
“嗯,是班长,来给我送课堂笔记的。”我将摊开的笔记本都收了起来。
“我们阿澈在学校也很受欢迎呢。”太宰治走近几步,展开两只手捏了捏我的脸颊,双眼笑眯眯地。
疼!下手没轻没重的!
我呲牙咧嘴地甩开太宰治,揉了揉自己的脸。
“太宰治我警告你不要再欺负我!不然等我回去我给你在饭里掺东西!”
“啊,那还真是期待啊,阿澈。希望你能放点烈性毒药,最好还是立刻毙命的那种。死在心爱的人手里真是一场完美的结束不是吗?”太宰治边说边在床边椅子上坐了下来,单手托腮瞧着我。
……
这家伙表白的话说得越来越顺嘴了,完全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思考片刻,朝他招招手:“太宰,你过来。”
太宰治走近病床旁,我展开双臂从他的腰际环绕过去揽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腹部。太宰治微微顿了顿,伸手摸摸我的头。
“阿澈。”
我长舒一口气:“很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我总是很莽撞,遇事也不怎么冷静。一碰见和你相关的事情就会无法理智思考,因为你做事向来是个不要命的,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太宰治笑了笑:“到底是谁更不要命一点啊。”
我松开他,有些不好意思。
“等你出院后,我要离开横滨一段时间,大概半个月左右。”太宰治说,“去一趟关西,调查有关一座玻璃房子的事情。”
“玻璃房子?”
“嗯,那是一家名为‘拾珠’的孤儿院,整座房子只有前后两扇门,没有窗户,透气完全依靠通气管道。玻璃是单面透视的,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我怔了怔:“那的确是有点奇怪,不过也不至于专程去调查吧。”
太宰治瞧了我一眼:“是的,关西不属于武装侦探社的辖区,但是拾珠将孤儿院开成了连锁产业,下一个城市就是横滨,房子的地基已经盖好了。”
我吃了一惊:“这……孤儿院开成连锁产业?”
太宰治点点头:“同样,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我静静听着。
“最重要的是,我们暗中调查之后发现,这些年来,他们开了很多家分院,但是明面数据上孩子的数量没有增长过。”
太宰治微微顿了顿:“我有预感,这件事将会成为横滨这段时间最棘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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