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期录制的时候, 其他嘉宾就念叨齐涉江坑人了, 还有人给夏一苇发微信抱怨来着。后来齐涉江的职业规划出来, 他们心底还嘀咕来着。
别的条件不提,单这个业务能力, 他们真的相信齐涉江可以啊!
观众在电视上看都能掉坑,何况他们是在现场听的,直面表演, 代入感、感染力更强。
这次大家行程对上,一起录第二期,一有机会都聚在一处, 赶紧就催着齐涉江上去把上回的单口相声继续说了。
“我早想到了。这次又要大家破费了。”齐涉江拱了拱手,从包里拿出一块醒木来。
这个还是夏一苇送他的, 搁别人身上, 都是师父送家伙什, 齐涉江不是没师承么,夏一苇自己去定做了一块乌木的送给儿子, 以示支持。
齐涉江有些意外的感动, 也小心收下了。这次知道可能要再说一段,还带了过来。
众人一看, “好哇, 你准备得真齐全, 不过这次我也带了零钞!幸好!”
这次仍是有些村民在场,而且还挺热闹,齐涉江没有话筒, 但他也不用话筒,嗓门一提,声音清清楚楚传得老远,“寂寞江山动酒悲,霜天残月夜不寐。泥人说鬼寻常事,休论个中是与非!”
定场诗一念,醒木再一摔,现场为之一肃!
虽说是节目里助兴,还是起范儿了,到底习惯了。
齐涉江上次说到半截,这次再续下回,先是三言两语提一提前头的剧情,好叫没听的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才接着往下说道:“县官何曾见过杨昊山这样的无赖,当时被推得四脚朝天,让杨昊山给骑在了肚皮上。杨昊山往日酒食游戏无一不通,平日有点闲钱就去看猫儿戏。
“诸位,这猫儿戏班都是些少年女子,好些还在青楼里排,他看得多了,不会作诗也会吟。可杨昊山是豁出去了,县官哪里见过这等狂蜂浪蝶,他自诩斯文之人,见结发妻子如此,反被吓得连滚带爬下得床,嘴里连连告饶。”
这里齐涉江用上了倒口,学县官的口音求饶,然后再学附了女身的杨昊山。听县官被杨昊山的豪放吓得魂飞披散,众人低笑起来。
“杨昊山被压抑久了,您想啊,成天学女子。他这会儿也起劲儿了,跳下床,把县官掀翻,两人在地上纠缠,好比是王八吃西瓜,滚的滚,爬的爬。
“幸而此时救命之人来了,小厮门外禀报,县衙仓中失火,那里头尚有几千石官粮,这是不得了的大事,急忙爬到门口推门出去。杨昊山犹自骂街,老王八莫跑,现下你又玩不起了?
“外头的小厮是瞠目结舌!见大老爷拿袖子捂着脸出来,落荒而逃,思索半晌,决意做个贴心人,低声道:老爷,我这里有秘方一道,谁用谁知道……”
齐涉江稍微一顿,留出时间来给众人笑,也正巧是模仿县官惊愕的模样,随即才斥责小厮。
打这回起,杨昊山好像是开了窍,他心道自己乃是奉了阎王命前来报仇,何必胆怯,于是在县官家好像是鲸鱼张口,海龟横行,在县官家中兴风作浪。
县官家里被搅合得不行了,渐渐觉出味来,于是去找了个阴阳生上家来看看。可杨昊山自个儿就是二流子出身,哪里怕那些坑蒙拐骗的神棍,反将他们戏弄了一番。
幸而有人给县官出了个主意,把夫人带到寺里去,然后借口公务回来,留她住上一段日子,自己也好清净清净。县官喜不自胜,当即借口给祖宗做法事,将杨昊山带到了城郊的寺庙中。
再说原先诬告杨昊山的赵家,有个念书的大少爷赵生,其时也在寺中小住温书。
杨昊山在寺里闲晃时见着赵生了,只觉这就是老天给的好机会,好叫他报仇雪恨,便将赵生骗到禅房之中。
“……赵生无知无觉,端茶就吃。杨昊山却是冷笑一声,站在他身后,自发间抽出一掌长的簪子,举了起来。”
说到这里,齐涉江模仿了京戏里的旦角儿身段,小趱步绕一圈,越走越快,好似在赵生身后徘徊。手里握着簪子,又有些慌乱不安,将杨昊山的情绪演得入木三分。
“正是时!县官老爷听了耳报,也已走到房外,急急将门踢开,人未至,声先扬,只听他骂道:‘青天白日,你们在这作甚!’”
“啪!”齐涉江一拍醒木,故事断在了此处。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什么?这就完了?”
“有没有搞错,还能不能行,又完了,下期我可是不在欸!”
真是要把人急死啊,怎么断在这儿,杨昊山要弄赵生,县官却以为他红杏出墙,这正在故事的紧要关头,怎么可以断啊!
齐涉江无辜地说道:“可是导演告诉我,这次要说,也只能说一回。”
众人:“……”
他们盯着导演看,把导演看得退了几步,躲屋里去了。
……
抱着极度的不满,大家只能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玩儿命地整中招的人。
张约也是运气不好,第二把就抽到大冒险了。
他看着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容,退了一下道:“适可而止!”
这时,周动大声道:“我提议让老张唱歌!”
张约表情放松了一点,好兄弟啊。
其他人也有点不满,让一个乐队主唱唱歌,这算什么大冒险。
下一刻,周动嘻嘻笑道:“老张会唱《何必西厢》。”
众人静默了一下,随即尖叫、起哄,这可是一个大爆料,没想到啊,张约这家伙浓眉大眼的,私下居然学唱《何必西厢》!
张约的声音被淹没:“我不会!”
“好啊,你还会唱《何必西厢》,果然是相爱相杀啊?”
其他嘉宾一个劲调侃,大有不罢休的架势,压根不把张约的辩解当回事。
张约:“……”
他如果有一天死了,肯定是被队友坑死的。
倒是齐涉江饶有兴味地道:“您要唱么,我给伴奏。”
张约被挤兑了上去,咬着牙道:“……真的不熟。”
立刻有人把手机递上来,“喏,现搜的歌词曲谱。”
张约脸都黑了:“……”
齐涉江则颇为轻松愉快地抱着三弦,非常习惯地掌握节奏,“来半首吧,我唱两句,然后你从第二段开始。”
只见张约黑脸是黑脸,等齐涉江唱完四句子弟书,他还是捂着额头开口了:“明眸结霭又如烟,似曾相识已相怜。如非轻绡隐容颜,也笑蓬莱第一仙。”
《何必西厢》上下段分别是从男女主角来写,张约唱的虽然是崔小姐,大家听了却都道:“哎呀呀这个歌词适合Jesse……老张你倒是看着Jesse唱啊!”
张约:“……”
他颇为无语地去看齐涉江,却发现齐涉江一点也没不愉快的样子,还冲他微微一笑呢。
张约僵了僵,想把脸扭回来,但不知怎么最后也没有,倒真的像起哄者说的那样看着齐涉江了。
齐涉江抬了抬下巴,示意张约副歌部分要开始了。
平心而论,短短四句下来,就能品出张约的唱功比原唱强多了,音色也好,男声版本唱出了另一番风味,甚至有了几分缠绵的意味。
伴着齐涉江以巧变弦丝模拟出来的雁叫声,歌曲步入高潮,“不是梦到情天情地,醒也地老天荒,又何必西厢心魂惊一场。弹词重描梅花梦,落调再画舟相会的回忆中……”
这歌词,如今齐涉江已经比较熟了,他哼起了和声,与张约一起唱出最后一句,“好月再圆时雪打灯,便将此情载歌志奇逢——”
齐涉江的唱腔还带着一些子弟书的味道,但放在这首歌实在再合适不过,为张约的演绎更增了一份韵味。
仿佛是来自两个时空的两种风格,没有冲撞,却是交缠,融合。
原本还笑闹的众人,却是在演唱中慢慢安静了下来,待到余音散去,半晌,才有人开口。
“……我的天啊,太好听了吧。”一位女嘉宾捂着心口,“我得说张约把这首歌唱出了浪漫的感觉,以前听这首歌都是传统曲艺的味道,现在听感觉这就是几百年前的情歌。”
“哎,我们主唱业务水平还是可以的吧?Jesse和的也好,”周动挤了挤眼睛,赞美道,“对着互怼的对象都能唱得这么深情。”
众人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约:“……”
转脸一看,齐涉江也有些无奈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一切尽在无言中的感觉了。
……
……
第二期录制的间隙,张约指点不少齐涉江修改子弟书的细节,他只觉大有帮助。
待到录制结束,齐涉江忍不住又将张约邀请到自己的住处,想再请教一下,问他方不方便。子弟书的唱腔、曲本太多了,他还有很多工作待完成,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张约真答应了,而且齐涉江问起报酬来,他还一副被侮辱的样子,念叨些什么你知道我多贵么别以为就你家能挣钱之类的话。
齐涉江听了,说道:“哎,我总得先把价格谈拢吧。”
张约:“……”
这句话听上去好像很正常,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难道是他自己太污了吗?
齐涉江接着道:“哪有不谈价格就睡……不,唱的。”
他玩了个吃了吐,顺口就自己把这包袱给翻出来了。
张约:“…………”
……他就知道!
齐涉江也是有点职业病,话赶话到了嘴边上,不抖个包袱他心里难受啊。
张约愤愤挂了电话,戴上口罩,打个车就到了齐涉江的公寓。
“这个是门票,给您四张,您看看谢晴他们来不来。”齐涉江先拿了几张相声演出的票出来给他,这是之前就说好的。
张约哼哼唧唧,还是那句话,“我看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齐涉江笑了起来,他算是摸清楚了,张约这个人喜欢口是心非。
两人一个抱着三弦,一个拿手机使app,调整起了曲谱,这一忙活,不知不觉也三四个小时过去了。
齐涉江把弦子放开,“休息一下吧。”
张约也是这个过程中,才弄明白了子弟书是什么,和大鼓又有什么区别,这会儿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在哪学的这个?”
齐涉江低着脸道:“很远的地方。和一位老人学的,我学会后,也不知道在这里,它已经没有人听了。”
张约听罢心中一酸,他将那个很远的地方理解成了国外,在那个地方,还有不了解国内资讯的老人,以为仍然有人在喜爱这些古老的曲艺么……
老人是不是饱含自豪地将这些教给齐涉江,而齐涉江,也是来到这里后,才知道不是那样的,它已经绝迹在大部分人的生活中了。
张约做的是流行音乐,但这不妨碍他感受那份情怀,他低低地道:“以后再有问题,你就找我吧。”
齐涉江又一笑,“那真得谈价格了。”
张约一下从兜里摸出一张钞票,拍在桌上,抬了抬下巴,“喏,给你。”
——要说真有给钱的那个,也是他吧?!
可他忘了在齐涉江这里怎么可能占到嘴上便宜,齐涉江拿着钱随口就道:“头回见还倒贴钱的,您这是爱俏不爱金啊。”
都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嘛。
张约:“…………”
他恨恨地劈手把钱抢了回来。
齐涉江无所谓地笑一下,心道还是找李敬,让他帮忙谈这件事吧。张约讲江湖义气,自己更不能辜负。
……
这一日忙活下来,已经到夜里了。张约出小区的时候,就直觉有点异样,像是被拍了。这是他混迹娱乐圈练出来的敏感度。
张约索性坐地铁回去,看谁跟得住他。最热闹的站上下几回,哪还有人找得到张约。他埋着头戴了口罩往角落里低头一站,路人也分辨不出来。
待到回去了,张约打开手机,一看微博,就发现艾特比平时要多,心道看来之前真被拍了。他仔细一看,大多来自同一条原创微博。
【西瓜娱乐:网友爆料,张约进了Jesse家,逗留数小时方离开!】
附图是张约进公寓的照片,还有以前齐涉江出入的照片作为对比,证明这确实是齐涉江家。
哎呀,这个……真是……怎么描绘得这么暧昧,让别人怎么想,唉!
张约随手把评论点开了。
【哪里来的野鸡新闻!张约是那种人吗?!】
【这么多年了,大家就不能对张约的狗脾气有点信心吗?】
【你说张约进了Jesse家,我说你痴人说梦满嘴鬼话。真是真,假是假,你眼花我心不瞎。张约要是在图里,我脑袋给你当西瓜。】
【主唱粉丝就是不一样,评论还带押韵的。】
张约:“…………”
倒也不能怪大家吧,谁让他们看到的就是张约和齐涉江势同水火。
尤其是这两天,《归园田居》第一期也正式开播了,最近齐涉江风头正盛,到处讨论的都是他那个新身份,节目组剪预告时还把他那句“我们相声艺人”以及周动等人的反应剪进去了。
不出他们之前的预料,几人的反应果然成了笑料。虽说知道那时候齐涉江还没宣布,全天下都没想到他要转职,但就因为这样,看着周动他们的样子才格外好笑啊!
吸引力十足的预告片,加上其他嘉宾也各个有一定知名度,收视率那是非常的好。
自然,张约和齐涉江的关系,也是被剪得非常的冷漠。
一见面张约就不理人,齐涉江还调侃张约了,这倒是没错。到了后头,张约早上起来看到齐涉江在练习,愣是也给剪成他起床看一眼后走开了,显得是嫌齐涉江吵到自己一般。
也就是这样两个人,还得睡在一张床上,这让观众可怎么说,当然是大夸导演组干得好!关山乐队的其他成员干得好!
除了坑死人不偿命的单口相声外,大家也不得不承认,齐涉江表现得很出人意料。
原以为他会是闹笑话最多,被照顾最多的一个,也想到了他可能会以勤奋来博名声,但万万没想到啊,在田园生活里,最如鱼得水的居然是齐涉江!
能倒口会方言,可以和当地人无障碍沟通,从而学习技能,还唱小曲,把老爷爷哄到无偿出借农机……要不是内容扎实得可以,根本找不到漏洞,怕是真有人要怀疑夏一苇投资了。
节目播出后收视相当不错,连锁反应下,张约和齐涉江的关系也更为瞩目,也不知是不是节目组在搞事情,现在仿佛他俩是娱乐圈第一对头了。
段子手们,都拿这俩人编起了笑话。对了,还有张约那黑一般的粉丝。
就在这样的近乎狂欢的氛围之下……
张约去观看有齐涉江参与的相声演出了。
他和队友也不一起行动,一个人在场馆外买饮料的时候,还被人拍了发到网上:“我怎么觉得我好像看到了张约?”
照片上张约戴着口罩,半张脸露在外头,的确和大家印象里那位相似。
但是所有转发的人都表示博主快醒醒,你在做梦呢吧。
——看看自己的微博定位好吗?你可是在看有齐涉江参加的相声演出,你觉得你可能看到张约吗?你咋不说你看到白骨精在花果山洗澡呢?
最后就连博主自己,都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了,“好吧好吧,算我想瞎了心。”
待到若干时日后,大家回过头来看到这些如山铁证,方才感慨:我们到底怎么想的啊,摆到眼底下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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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回齐涉江的演出。
这场是孟静远同门师兄周思禾的相声专场,孟静远给联系的,让齐涉江去给周思禾垫场,也就是在周思禾演出之间上去演,留给周思禾休息的时间,否则连着说几个小时,哪个受得了。
这也比较考验人,大家都是冲着周思禾买票的,如果表现不好,那观众可能就玩玩手机,抽个烟,等待周思禾再次上来了。
周思禾和孟静远关系好着呢,他知道最近曲艺界在打嘴仗,没二话,就是支持孟静远,当下答应了,还特意把自己的爱徒刘卿叫给齐涉江捧一段——总不可能让孟静远亲自陪着一起垫场嘛。
这演出演员表一公布,挺多人关注,也诸多感慨。
周思禾什么人物?根正苗红,打小就学相声,从业二十多年,能捧能逗,单口相声也脍炙人口。齐涉江是两门抱,周思禾则除了相声,还拜师学了京东大鼓、河南坠子,几门一起抱。
这位柳活儿使得相当好,给周思禾垫场,为他的粉丝表演,那就是困难模式啊。
【齐涉江是挺有种啊,真奔着这条路往下走了,还去给人助演。现在买专场票的,那不都是周思禾的粉丝,不乏相声老票友,人家那嘴可刁了,能吃得下他演的吗?】
【感觉这比在电视上演要难,而且这次搭档不是孟静远和曾文,都没听过。我听说那些奔着听相声去的,要是演不好了,当时就叫倒好,能臊死你。】
【呃,可就算演好了,也不会被承认吧?我觉得拿这个说是挺无赖的,其实齐涉江说得在我眼里已经挺好了,反正我看了能乐。】
闲话不少,其实也不乏支持齐涉江的,只是连相声界内部都争论不休,他们就更说不清齐涉江的本事到底足不足以征服现场观众了。
反正周思禾的余票,是都卖出去了。
非但如此,还有视频网站看中了这次的热度,跑来申请全场直播周思禾的专场。
这是以前没有过的,周思禾同着孟静远商议了一下,也答应下来了。
这下去不了现场的,也能在网上在线吃吃瓜了。
……
齐涉江对这场演出非常认真,跟别人怎么判定他倒无关,而是里头有孟老师的人情,他还是去给周思禾垫场,要对得起两位。
齐涉江提前就去和周思禾的徒弟刘卿对词儿、商量包袱了,周思禾之前没听过齐涉江使活儿,这会儿一听,反应和孟静远一样。
稳,太稳了,就这个筋劲儿,他那徒弟是远不及也!
别说徒弟了,就是他自己,在齐涉江这个年纪时,上了台还老“踩藕”呢——就是表演时重心一会儿在左腿一会儿在右腿,跟塘里拿脚四下踩着找藕一样,这样的小动作多了,观众看着不舒服。
整个儿的台风,也让周思禾想到了孟老爷子。
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孟静远那么愿意帮着齐涉江。他完全相信,除了孟静远思想开阔还惜才之外,必然有打齐涉江身上看到祖父影子的原因!
到了演出当天,齐涉江和刘卿都是提前几个小时就到了后台。
刘卿是周思禾弟子里捧哏水平最好的一个,这一次给齐涉江量活儿(捧哏),他非常卖力气。不止是因为师父的嘱托,原因比较俗,他知道齐涉江人气高啊,跟着一起露露脸,指不定也能扬扬名。
他们俩这一组,非但是垫场,还是打头阵,头一场节目就是他们的。
“我去看了一下,网站的人也来了,在架设机器,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说直播。”刘卿打外头看看,进来说道,直搓手。
他演出经验也不少了,但想到今天还有那么多因为齐涉江关注的观众在看直播,还是难免忐忑,这是人之常情。别到时候,齐涉江没掉链子,他给拖后腿了。
“没事,好好说就行。”反过来还是大家眼中正式演出经验没多少的齐涉江安慰刘卿。
要说大场面,当年齐涉江小时候跟着他父亲的戏班子天南海北地跑,最红火的角儿演出时,台下围了能有近万人,比今日这场馆塞的人都多,真正乌泱泱一大片。
齐涉江有时候也上去扮个小角色,学了三弦后,没活儿时还给大鼓演员坐弦——就是公共备用的弦师,这种得会不少曲目。
所以虽说作为相声演员没多少大演出,但讨生活的时候,也算跟着增长了大型舞台经验。
“说实话,你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刘卿忍不住道,“原来我看过你的视频,就觉得活儿好,台下我想着人应该有点傲,没想到这么照顾人。”
齐涉江一笑了之,当年他父亲班子里的小孩,都是他带着。入了相声门后,师父的儿女和师弟,也都是他带着。
一想到往事,齐涉江神思又有些飘渺了。那时节太乱了,江湖艺人算什么,没有半点地位,地头蛇欺负,一家人还被军阀抓去表演。中间他又被当物品一般借去另一处弹弦子,就这么个来回,遇上空袭,忙乱之中,他逃了出去,师父他们却都被带走了。
从此他再也没离开那个城市,一面卖艺生活,一面打探离去之人的消息,等待他们回来。攒够了钱,自己也出门去找过几回。可是,最后得知的却是那些军阀带走的艺人,想拼死一搏被发现,都给活埋了……
“杰西?杰西?”刘卿推了推齐涉江,“你这是怎么?该准备上场了。”
“……没什么。”齐涉江揉了揉脸颊,起身将大褂换好,和刘卿一起走到侧幕等待。
……
“下面请欣赏相声,《批京戏》,表演者:齐涉江、刘卿。”
随着主持人报幕,齐涉江和刘卿一前一后走上台来,都是年轻演员,还为了这次演出做了一套紫檀色的大褂。
台下响起了掌声,作为奔着周思禾来的粉丝,票友,他们也就是给点面子,随便鼓几下,还有小声八卦起来的呢。
“这就是最近在争论那个,来相声门的偶像?”
“说批京戏?这柳活儿啊,真是偶像那能使好么?”
“也不知水平怎么样……我看着不行就睡会儿,昨晚加班太累了。”
“何止偶像,看着还是混血的偶像……你看那模样。”
周思禾柳活儿使得好,粉丝都是好这口的,很多都是爱相声,也懂戏曲。
那些个买票来挺齐涉江的妹子们才不管那么多呢,鼓掌鼓得特别大声。同一时刻,直播间的吃瓜群众也掀起了第一波弹幕小高潮:
【看!!齐涉江穿了新大褂!!】
【可以可以,热搜预定!】
张约坐在靠中间的位置,也不是很前排,这样更利于他隐藏自己。就是后头好像坐了两个齐涉江的粉丝,在小声讨论。
“那就是Jesse今天的搭档吗?不是孟老师了,这个会是以后的正宫吗?看着还行!”
“听说是周思禾老师的徒弟,也不知能不能配上,别高兴得太早,说不定只能做个贵妃。”
张约:“………………”
……妈的,这都什么不正经的粉丝!
“晚上好,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是相声演员齐涉江,我身边这位,是刘卿。”此时台上,齐涉江已经开口说话了,他的声调、语气都让人很舒服,最后几个字加重了语气,不由自主就望到台上。
这个叫领招,意思是吸引观众的眼神看向演员,但齐涉江完全没有用什么特别夸张的动作或话语,全凭自然而然的气场,观众们甚至没有意识到,颇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刘卿在一旁,则应了一声,然后道:“我认识您啊,您不是综艺节目里头的明星么,《归园田居》啊,到处都在播。”
这综艺收视的确不错,观众就算没看过总也听过名字,又知道齐涉江是明星。
齐涉江“嗨”了一声,“不录啦,退出了,那节目坑人啊。”
这一下把观众的好奇心给吊起来了,怎么,这是有爆料吗?
在刘卿的追问之下,齐涉江摇摇头道:“节目组把我跟关山乐队那张约安排住一块儿,我们俩啊,合不来!”
来了,这就又拿张约砸挂了!
看直播的人纷纷表示:
【请问是现在就笑还是走流程?】
【不知道张约会不会后悔,怼了一次而已,现在要天天被拖出来……】
关山乐队的歌传唱度还是很高的,张约的毒舌属性更让他出现在不少娱乐新闻里,就算不认识,其实也不妨碍大家往下听。
齐涉江惋惜地道:“首先从爱好上来说,张约是一个狗党,我是猫奴。他喜欢中华田园犬,我喜欢纯种猫。我养的是纯种的长毛美短猫……”
刘卿先一点头,随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声道:“等等!纯种不纯种不提,您知道美短是美国短毛猫的简称吧?”
齐涉江仿佛很镇定地瞥了他一眼,“没听过基因变异啊?”
刘卿放下手,“……行吧。”
齐涉江接着道,“我养的长毛美短,他呢,养的是田园的秋田犬……”
“等会儿!”刘卿哭笑不得,“秋田不是乡下哪块田,秋田犬不是中华田园犬,它压根不是中华的!”
齐涉江:“咦,不能够吧?”
刘卿摇头道:“这么看你俩其实挺合得来。”都一样不靠谱。
“不止是这一项啊,还有别的呢。”齐涉江又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从生活习惯说到合作干活,不停地“张约”“张约”“张约”,拿他说笑话。
台下的张约本以为他就是随便砸挂,谁知道他不停在自己身上抓哏,开场以来就没停!张约都绝望了,他到底为什么要来看演出??
正好最近《归园田居》也开播,齐涉江这么说得跟真的一样,观众不时就一阵笑,算是迈出了成功地第一步,把现场气氛搞热了。
“还有最重要的,我觉得张约的艺术素养不行,我得批评批评。”齐涉江说到这里时,那些常听相声的老听众都知道,这是进入一段相声的瓢把儿了。
瓢把儿就是连接垫话和正活的部分,要自然而然地从垫话转接入正题。演员水平高了,随便什么垫话都能自然地进入任何正活。
“你看他那首《秋水》的歌词写的,根本就不通。”齐涉江说道。
“有吗?那您给说说。”
齐涉江伸手一握麦克风,此时但凡是比较熟悉关山乐队的人,或在现场或在屏幕前,都暗叫了一声:“绝了!”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动作,简直神似张约本人唱歌时的样子,可不就是这么半扶半握着麦么。
“歌是这么唱的,你数过青山飞起的三十九片梧桐,只是满面酒借红。”齐涉江学唱了起来,一开嗓,观众都忍不住鼓掌了。
相声演员学唱,那是像不像三分样。
齐涉江一提高嗓门,模仿张约的发声位置和唱腔技巧,还真有了几分样子。就连张约本人都略吃惊地看着他。
“这里没问题,但后头还有一句——寸草不生,飞蓬也远去随风。”齐涉江唱完后道,“你看,这到底怎么回事,刚才还青山,还有梧桐叶,怎么就寸草不生了?那不是青山,应该是黄山吧?”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不过这流行歌曲,都是为了押韵嘛。你要在乎逻辑,听点别的。”刘卿劝道。
齐涉江:“不行,听什么我都爱思考。像前些日子我听京戏,国粹啊,也觉得矛盾。”
这就入活了。
刘卿问道:“哎,那可是国粹,你听出什么矛盾了?”
齐涉江想想道:“莫赣老师唱的经典曲目,《四郎探母》里坐宫那一折。四郎上来,头句就念了个引子。”
莫赣是家喻户晓的京戏演员,工老生,水平那是出了名的高。就是不听戏,也多少听过他名字的,春晚舞台不少见。
刘卿不急不徐地道:“怎么念的?”
齐涉江头微微晃了两下,张口就来:“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几阵风——”
尾音尚未完全落下,先前还只矜持鼓掌的老票友,尤其是那些热爱柳活儿,平素也听京戏的,根本按捺不住,抚掌大喊:
“好!!”
莫赣吸收了几派的特点,他唱的《四郎探母》极有特色,低声苍劲有力,高声又脆亮刚健,来表现四郎极为恰当。
别看齐涉江长得有些西化,这短短一句,不止是像不像三分样了,完全捕捉到莫赣的特点,一开嗓,十足的苍凉清醇之感,行腔吐字堪称一比一还原,形神俱备。
这时候不叫好,还等什么时候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