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箫八点过关上电脑, 送外婆去机场。
夏季白昼漫长,这个时间都还没有完全黑透。路灯开了, 小区里不少住户年纪都不轻, 摇着扇子出来散步。
见闻箫一只手随意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的袖子挽在手肘,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 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又精神,外婆拎着一个素色手提包,笑眯眯地跟在后面:“箫箫下午在玩儿游戏?”
步子慢下来,闻箫跟外婆并肩走:“嗯,跟以前明南的朋友一起。”
“是赵一阳他们对不对?好好放松放松, 不过看电脑久了,记得往远处望望, 不然对视力不好。”外婆习惯性地絮叨完, 又想起,“池野一起的?”
闻箫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几秒后才“嗯”了一声。
注意到这个细节,外婆自顾自地提起:“上次池野过来找你, 就是怕你们不自在,所以我没出来打招呼。”又打趣, “不过早恋被家长发现了, 不自在是正常的,对吗?”
迎上外婆促狭的眼神,闻箫只好绷住表情:“对。”
在街沿边上等约好的网约车, 路灯的光从茂盛的树叶间落下来,闻箫站到近马路的一侧,把外婆挡在身前,想了想说道:“我以为您不会赞同。”
抬头看着闻箫清冷的眉眼,外婆放缓了声音:“说到底,这辈子喜欢什么人、想跟谁一起过,都是很个人、很自我的事。况且,喜欢的人是同性本就困难得多,因为这是在挑战约定俗成的大众观念。路已经很难走了,要是我都不支持这段感情,你多难过?外婆不想你难过,想你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抬手仔细理了理闻箫斜斜的领口,外婆垂下眼:“这件事,如果你爸妈在,肯定也跟我是一样的态度。”
闻箫眼睛有点涩。
再说话时,他哑着嗓子叮嘱:“飞机上先不要睡觉,不然倒时差睡不好。电脑放在跟你一起去的学生那里,你每次都忘拿电源线和插座转换器。还有房卡,找前台拿一张备用的,也放你学生那里。”
“知道了知道了,”见闻箫还要继续说下去,外婆摆摆手,“我就开个会,几天就回来了,跟我一起去的学生有经验,你别胡乱担心。倒是你,自己在家,想去哪里玩儿了,跟我发个微信说一声就行。”
车停到了路边,闻箫将行李拎到后备箱里放好,又嘱咐司机把车里的空调温度开高一点。
回了家,随意煮了鸡蛋面吃完,闻箫开微信戳池野,发了个句号过去。
几分钟后,池野拨了视频过来。
画面里,他头发还是湿的,应该刚洗了澡,身上穿着一件白色T恤,牛仔裤松松垮垮,整个人都有种懒散感。手机应该是被立在书桌上了,池野凑近镜头,笑得不正经:“怎么,箫箫想你池哥了?”
闻箫也顺手把手机立桌上,在椅子坐下,提醒:“某人今天买了可乐。”
池野勾唇:“所以?”
闻箫嗓音冷淡,眼睛却看屏幕里的人看得专注:“所以让你看看我。”
“艹,”池野被闻箫的眼神盯得有点躁,他起身把窗户推开,夜里的风吹进来才算降了温。
再回到镜头前,就发现闻箫起了身。然后,猝不及防地,他就看见闻箫手指拉着T恤下摆,手臂交叉往上一拉,把上衣脱了下来。
浑身冷白的皮肤在灯下像镀上了一层浅浅雪光。
隔着屏幕,池野喉咙干涸,像几天没喝过水了似的。他手指搭在桌面上,连续快速地敲了好几下,“青州很热?”
“不热。”闻箫把脱下来的T恤搭在椅背上,低腰的牛仔裤圈出劲瘦的腰线,有种少年的青涩气息。他解释,“准备去冲个澡。”
冲个澡你现在就把衣服脱了?
等闻箫从镜头画面离开,池野盯着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口干舌燥。
没过几秒,说去冲澡的人重新出现在镜头前,留下一句“我故意的”,又走了。
池野闭上眼,回想闻箫冷冷清清的模样,忍不住抓了矿泉水瓶,猛灌了两口冰水。
艹,要命,真他妈要命。
视频一直开着没关,手机要没电了就连上充电器。明明已经考完了高考,两个人这时候反而有点像下晚自习回家的晚上,开着视频一起刷题。
闻箫做了几页高数题,捏捏眉心缓解酸胀,问池野:“在干什么?”
“在网上接了两个翻译,对方时间卡得紧,我看了看,能翻,顺手就接了。已经差不多了,三点前能完。”池野从整页的单词里抬起头,看向屏幕里的人,忽地说了一句,“想喝可乐了。”
手机摆放角度的问题,池野只能看见闻箫的侧脸。眼睫垂着,细细密密的睫毛借由灯光落下浅浅的阴影,眼角小痣像故意缀上去的。因为内双,弧长的眼尾仿佛钩在他心尖上。
闻箫刷题的笔一顿,抬眼,冷淡回问:“不是今天才喝过?”
池野只是笑,意有所指:“可乐是整天都想喝,有时候梦里也想。这东西上瘾,戒不掉。”
黑色塑料壳的中性笔在闻箫手指间转了好几圈,最后听他回答:“既然有瘾,那就不用戒了。”
到凌晨两点睡觉时,两个人都没说关视频。按熄了灯,陷在枕头里,闻箫侧躺着看向镜头:“明天几点起?”
池野:“十点左右。”
闻箫“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等池野用二十分钟刷完两页高数题,把灯关上准备睡觉时,听见视频里传来一句含糊的呓语:“池哥。”
他仰躺在床上,轻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随即,他听见闻箫回答,梦呓一样:“没什么,只是想跟你接吻了。”
池野为此做了一晚上的梦。
他梦见在明南附中的球场打完篮球,回到教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把闻箫压在教室最后面的墙上亲吻,教室外是叠叠的蝉鸣,教室里,他和闻箫的手肘蹭到了黑板报上的粉笔灰。
六月的明南天气很好,池野趿着拖鞋打了个哈欠,给窗台上的两盆花浇水时被阳光刺的眯了眯眼。
许睿陷入了查分前焦虑,在微信群里嚎了大半个小时。
“赵一阳:买定离手,现在后悔题做错了没用,而且你这焦虑地也太早了吧?现在才十二号,成绩二十三号才出来!”
“上官煜:你清醒一点,现在应该抓紧时间放飞自我。”
“许睿:大师!要不……你帮我算算我这场考试是吉是凶?”
“赵一阳:施主,我要是有这技能,我能立刻在孔子像下面拉一张课桌摆卦摊,一夜脱贫半年暴富你信不信?”
“池野:要组队打游戏打篮球分散注意力就说一声。”
“许睿:靠,考了700+的人没资格在这时候出现!我仇富了!对了,我昨晚失眠,我竟然不知道池哥真谈了恋爱,还不知道池哥恋爱对象姓甚名谁,我他妈有愧于‘附中新闻第一人’的称号!”
“赵一阳:哈哈哈哈什么鬼称号,你自封的?好没创意啊你!”
池野正准备打字,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随手把手机扔桌上,池野懒洋洋地过去把门打开,“找——”
下一秒,声音就断了。
闻箫穿黑色T恤和牛仔裤,单肩挂着黑色书包,站在门口。
两人对视。
见池野没动静,闻箫不管他,直接进了门。只是拖鞋还没换好,一声门响后,他就被池野逼得退后两个半步,背撞到了墙壁上。
后颈被手掌牢牢扣住,凶悍又横冲直撞的吻压上来,很快抵上了他的齿关。
嘴唇被咬得发疼,呼吸跟不上,闻箫本能地侧头,却又被池野捏着下巴转回来。
书包落在了地上也没人理,贴着闻箫的唇,池野嗓音低哑又温柔,克制着情绪:“不是来找我接吻的?”
闻箫冷白的眼尾染了红,绷着唇没说话。
松开的手指沿着干净利落的下颌线移动,捏了两下闻箫的耳垂,池野视线凝在对方润泽的唇上,勾出笑:“嗯?”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闻箫单手拽了池野的领口,狠力把人拉近,重重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