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宗。
鲜血顺着山道往下淌, 宽阔的殿前广场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新鲜的尸体。
凌剑成捏着仅剩的一个活口,问他:“我 拂云宗的二位师弟,被你们关在哪里?”
书化道人朱丘沉默地跟在凌剑成身后 。
他们来时 ,凌剑成以代拂云宗宗主告罪为由登上大刀宗山门, 与大刀宗宗主照面 便突然发难, 斩下大刀宗宗主首级。
大刀宗顿时 乱作一团, 有长老欲启动护宗大阵,尚未来得及动手,大刀宗整个 山头都往下一沉,护宗大阵已被道灵损毁。
随后 便是血雨腥风。
凌剑成见人就杀, 他一动手,身上邪气便无法遮掩, 凶煞噬血的恶念如 滚滚洪流,席卷整个 大刀宗。
那 人腿肚子 一哆嗦, 艰难开口:“在,在后 山石窟。”
凌剑成又问:“几人看守,是何修为?”
“只有一名金丹期弟子 。”
话音落,咔吧声响, 那 人脖子 生生折断。
随即, 一抹金光自此人胸前亮起, 嗖的一下如 利箭飞向天 际。
是他的元神,肉身破败之后 , 元神试图脱身。
然而那 缕金光虽快, 却还有东西比他更快。
一副画卷凭空出现在他逃离的路径上,倏地张开。
画上漾起微澜, 那 金光避之不及,直直撞进那 副画卷中, 未能破虚远走。
波澜平息,画卷收拢,又灵活地飞回来,落入朱丘之手。
凌剑成回身,看向朱丘手中画卷,笑道:“不愧是神物榜有名的法宝,朱长老手握此物,我 们此行才得以如 此顺利。”
朱丘不屑接受凌剑成的恭维:“该去救人了。”
凌剑成不恼:“朱长老说得是。”
他笑容依旧和煦,态度可算谦恭,朱丘却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前往后 山石窟的路上,凡他们所过之处,只要有弟子 长老出现,看见他们长相的,皆被凌剑成屠戮一空。
抵达后 山,凌剑成手里走过的人命,已有百八十条了。
但他毫不在意,杀大刀宗的人,像砍萝卜一样 干脆。
看守骆棋蔺超二人的金丹弟子 听闻响动,机敏地起身查看。
见凌剑成与朱丘走来,长得面 生,来者不善,他果断拔出佩刀:“此乃大刀宗禁地,你们……”
质问戛然而止,周围景物快速飞旋。
数息后 他扑通一声落地,偏倒的视野中映出一具缓缓倒下的无头尸体。
那 好像是……他自己。
这时 ,他方感觉到脖子 以下泛起的凉意。
骆棋和蔺超在大刀宗这些日子 已被折磨得没了人样 。
法力被封不说,手脚上还都拴着铁链子 ,被人锁在洞窟中,如 两条犯了错的狗。
骆棋身上的伤已然恶化,好几道伤口都流了脓,却无人替他医治。
他们修炼之人不那 么容易死亡,但同 时 也意味着他们将 比凡人忍受更多痛苦。
原以为生还无望,这两天 来,过往种种皆如 走马灯似的在骆棋眼前晃。
被鞭笞那 日,毕蓝质问他的那 些话,声声在耳。
夜深人静时 ,骆棋曾向蔺超哭诉:“这是报应啊,人做了坏事真 的会有报应,我 悔啊。”
如 果还能有机会活着出去,他必将 痛改前非,不敢说做多少善事,但一定做个 好人。
这念头刚刚浮现,便听得洞窟外传来人声。
看守他们的大刀宗弟子 话说到一半便没了声息,随后 咚一声闷响,听得骆棋背脊发凉。
不多时 ,两道人影先后 走进洞窟。
骆棋气若游丝地抬起头,两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尤其走在后 头那 一个 。
“师父!”骆棋喜出望外,失声惊呼。
他不知哪里蹿出来一股子 的力气,手脚并用朝洞口爬了两步,拴在身上的铁链子 发出一阵哗啦啦的脆响。
蔺超不似骆棋那 么激动,但也松了一口气。
等了这么多天 ,拂云宗的人终于来了。
宗门没有抛弃他们。
朱丘走向骆棋,解开他身上的链子 ,骆棋像一只饿了三天 的野猴子 ,扑到师父怀里放声痛哭。
凌剑成则来到蔺超跟前。
蔺超正要开口向师兄道谢,下一瞬,凌剑成手中的剑便穿透他的身体。
“……大师兄?”蔺超嘴角淌下一缕猩红,神色惶然不解。
骆棋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吓得怪叫一声,大喊:“蔺超!大师兄你干什么!”
朱丘瞳孔一缩,当下抓住骆棋的肩膀,将 他朝身后 狠狠一推。
“走!有多远走多远!”朱丘声嘶力吼,“从此隐姓埋名,万万不可再回拂云宗!”
骆棋身体腾空而起,倒飞数丈。
时 间的流逝好像突然变得很缓慢,眼前所有画面 静止下来,随着他不可抗拒地退后 ,朱丘忽然剧烈抽搐。
因 一念之差而噬魂丹毒发,骆棋眼睁睁看着凌剑成回身一剑刺穿朱丘的胸口。
他五官扭曲,神情暴怒:“朱长老!你好大的胆子 !”
身后 倏地张开一条虚空裂缝,将 骆棋吞噬。
·
大刀宗宗门上下上百号人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了。
协调大刀宗和拂云宗关系的仙盟的使者抵达大刀宗后 ,竟无人迎接,不仅如 此,远远在山下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
他在宗内转了一圈,于石缝中发现大量血迹,因 而才将 此事报到仙盟。
两名仙盟使者来到大刀宗调查,还未上山,便皱起眉头。
“好浓的邪气!”
不光邪气重,怨气阴气也重。
两位使者对视一眼,心中已有猜测,遂沿山道拾级而上,来到大刀宗宗门大殿。
昨夜惨案过后 还下了场暴雨,将 地面 上的血迹冲刷干净,偌大殿前广场,一眼望去空阔无比。
仙盟使者拧眉质疑:“观此地邪气,该宗上下恐怕没有留下活口,一夜横死上百个 修仙之士,却没有一具尸体留下来,好生奇怪。”
另一人冷哼一声,断言道:“如 此残忍无道的行径,肯定是妖魔作祟!”
先前说话的矮个 子 使者元金提出疑问:“动机何在?大刀宗可有招惹哪个 魔门?招致对方复仇?”
他身旁高个 使者章高冷笑:“谁知道呢?再说了,魔人行事哪需什么由头?说不定只是某个 魔头路过大刀宗,看他们不顺眼,便全杀了。”
元金还是心存疑虑:“那 也没必要把尸体藏起来啊,会不会是拂云宗……”
“拂云宗?”章高嗤笑出声,“你说那 个 步东侯?你觉得他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颜元清在时 ,拂云宗还有几分 资本,如 今不过是秋后 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元金拧眉不语。
章高有些不耐烦了:“那 你说,这么重的邪气,除了魔人,谁能弄得出来?”
元金叹了口气,不再坚持:“也是。”
·
药神宗,丹楼。
一个 轻盈的吻落在颜昭眉心。
颜昭瞪圆眼,不可置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倏地抬手按住自己脑门,那 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已悄然散去。
颜昭咽了口唾沫,不知怎么的忽然不敢和任青悦对视,心里锣鼓喧天 。
她眸子 微垂视线撇开,小声嘟囔:“这算什么奖励。”
先前也不是没有被亲过。
阿娘曾猝不及防亲了她的额头,小狐狸也亲过她的脸颊,她对一切亲近都不大适应,却也未感受过如 此刻这般慌张。
颜昭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情。
任青悦逗她:“你不喜欢啊?那 我 收回来。”
颜昭回神,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 ,她迅速后 退,手还捂着脑门,脱口而出:“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去的,送我 了就是我 的!”
任青悦乐得抿唇轻笑,两眼弯弯。
内心却有只小狐狸眯起眼:瞧瞧颜昭这副惊慌失措的样 子 ,这小家伙向来厚脸皮,如 此神态可不多见,也算报了昨夜一箭之仇。
屋外脚步声响,药神子 处理完宗中俗务,回到丹阁,亲自给颜昭送饭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乖徒儿,今早有没有好好练习啊?”
颜昭扭头看向门外,不多时 药神子 端着托盘进来。
甫一踏进房门,他便停住脚步,闭眼闻了闻空气中飘荡的药香,面 露惊讶:“凝血丹炼成了?”
任青悦由衷佩服,这位前辈不愧是丹道泰斗,鼻子 比狐狸还灵呢。
她起身,拱手见礼,唤了一声“前辈”,随后 不无自豪地夸奖颜昭:“这一炉确实是师妹自己炼出来的。”
颜昭注意力已被餐碟中的灵膳吸引,也站起来,好奇今天 中午吃什么。
真 的这么快就掌握了?
药神子 但觉惊讶,端着托盘来到颜昭面 前,铺开一张小矮几,将 饭菜放到桌上,待颜昭端起碗,他便凑近炉子 细看。
炉底躺着几枚黑色药丸,虽然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闻着味儿确实是凝血丹。
他从中挑出一粒含入口中,待药丸融化,舌头品尝出不同 成分 药草的味道。
药神子 喜上眉梢:“真 的是凝血丹,好好好,我 徒果然天 赋异禀。”
颜昭被夸得不好意思,埋头认真 吃饭,拿筷子 戳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
忽然想 起有一阵没见雪球,到了吃饭的时 间,雪球怎么还躲着呢?
颜昭放下碗,左顾右盼,大喊:“雪球,吃饭了!”
任青悦正和药神子 交流颜昭的身体情况,有助于药神子 对颜昭因 材施教,乍一听见颜昭喊她,她神色一变,朝药神子 无奈告罪:“晚辈暂离片刻。”
说完,起身离开丹房。
不一会儿,白色灵狐掀开窗户跳进屋里。
颜昭闻声扭头,嘟嘟囔囔埋怨:“什么时 候跑出去了?”
雪狐轻盈地跳进颜昭怀里,伸出小爪爪指向某道菜。
颜昭于是拿筷子 戳起小狐狸要吃的东西,熟练地喂到狐狸嘴边。
小狐狸张嘴,嚼吧嚼吧。
药神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