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恋爱来得直接,两小无猜,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而然就确定关系了。
元若读中学时成绩不怎么样,一直是沈梨在带着她学习,许多问题都是沈梨帮忙解决的,就连报考C大也是沈梨给的建议。
这段恋情其实特别纯净美好,更多的是相互成就。如果没有遇到沈梨,元若接下来的人生轨迹可能会大不一样。同样的,沈梨的生活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棠还给她俩打过掩护,瞒着两方家长。
杨何英对此毫不知情,还沉浸在女儿考上了C大的喜悦当中。元家所有人都高兴,毕竟谁都没想到元若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可算是给家里争气了。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日子,杨何英走在外头都会把腰板挺直一点,逢人就乐呵呵地唠嗑,甚至还张罗着给元若办了个十分高调的升学宴。
对面沈家就没这么高兴了,沈梨的成绩很好,孟晴云不支持她报C大,希望她去F大,但拗不过姑娘坚持,最后只能作罢。
一家欢喜一家愁,氛围截然不同。
办升学宴那天,沈家的人全都去了,孟晴云和沈父也为元若高兴,不管怎么说,元若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能考上好学校自然值得庆贺。
元若在杨何英的带领下敬酒,到沈家那桌时,她朝沈梨笑了笑,顺带揪了下沈棠的脸。
孟晴云指使沈棠:“小棠,给阿若姐姐倒饮料。”
沈棠照做。
两家人站在一起聊了一会儿,融洽又和睦,其乐融融。
大学生活更自由些,但也不是电视里演的那样,日常除了学习就是吃喝,没别的了,连谈恋爱都普通而寻常,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有一次沈棠到C大给沈梨送东西,沈梨在做实验,没空过来,元若便去校门口接小孩儿,并把人带进学校。本来她是想带沈棠去吃东西的,可恰巧那天临时换课,接到小孩儿没多久就得去一教报道。
没有办法,元若只得把沈棠一块儿带过去。
大学课堂氛围向来轻松自在,包容性很强,不过突然多了个小孩儿还是挺引人瞩目。
老师当堂问沈棠是谁。
元若硬着头皮站起来,把小孩儿护在身前,干巴巴地说:“是我妹妹。”
接着解释一番,各种胡扯。
好在老师没有过多计较,只让把沈棠看好,别到处乱跑就行。
可能是比较紧张,沈棠在桌下拉了拉元若的手。
元若轻声安慰:“没事,别怕。”
言罢,在口袋里摸索几下,悄悄塞一把糖到沈棠手中。
那天是周六,课不多,也就一节,上完就结束了。
沈梨在实验室过不来,太忙。元若犹豫要不要带沈棠去实验室找人,可最终还是没有,而是牵着小孩儿去了小吃街。
她俩在外面遇到了元若的室友,五个人便结伴吃火锅。姐姐们好动外向,见到沈棠就忍不住逗一下,一个个的不消停。
沈棠不太喜欢跟别的人接触,一直闷不吭声,还往元若身后躲,抓着元若的胳膊不放。
元若有点无奈,只得制止玩心大起的室友们:“好了好了,别逗她了,快点菜吧,今晚这顿我请客。”
室友们欢呼:“阿若今天好大方啊!”
沈棠不着痕迹地挨着元若,跟她坐到一边。
当晚是元若送沈棠回的大院子,沈梨到八点多都没空。元若在第二天把送来的东西转交给了沈梨,忍不住说了几句,亲妹来学校呢,面都没见上,着实不太好。
刚上大学的那半年过得很快,每天的任务都比较简单,除了考试的时候,其余什么都不愁。
元若在学校里混得开,沈梨也十分优异,那段日子短暂且美好。
如果不是后来的意外,可能她们就会这么下去,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得万分艰难。
沈家两口子出事是在大一那年的暑假,一个阴雨天。
孟晴云和沈父去乡下祭祖,回去给沈家已故的前辈们上香扫墓,也顺便到那边拜访一下许久没联系的亲戚。沈家的故乡是一个比较穷困的边陲小镇,临近N市,走近路得坐船。
当时故乡的船还是那种乌篷船,得靠人撑渡。小镇也在下雨,雨势还不小。船家原本是不想开船的,打算等雨停了再说,可生意都到门口了,最后还是一咬牙把沈家两口子连同几个要过河的人给捎上。
其实风大雨大的天不适合行船,很危险,然而穷苦的人为了多挣那么几块钱,以为自己经验老道不会出事,便顾不得那么多。
船行到一半,翻了。
一共死了四个人,其中就包括孟晴云和沈父。
两口子都会游泳,为了救别人被水冲走淹死了。
消息传到城里时,元若正在沈梨房间里看剧,沈棠也在,三个人齐齐窝在床上。
沈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便不要命似的往外跑,元若吓了一跳,赶紧追出去。
沈家夫妻俩的葬礼是杨何英他们帮着办的,光是打捞尸体就费了不少精力和钱。老家的人不愿意帮忙把尸体运回城里,还是元利和与大哥开着车去运的,四四方方的两座棺材抬上车,沈梨直接晕了过去。
再之后火化等事宜也是元家这边在操办,杨何英拦着姐妹俩,不让她们看尸体。
——淹死的人在水里泡胀了才浮起来,尸身还残缺,没法儿看。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梨一直消沉不起,沈棠也成天像个闷葫芦似的,谁都不搭理。
元若陪着沈梨,也默默照顾着沈棠。
沈家的存款不多,留下来的值钱东西就是杂货店了。姐妹俩还要读书,不会也没时间打理,后来是杨何英帮着维持,请了一个员工,进货什么的再慢慢交给沈梨来处理。
那间杂货店就成了姐妹俩唯一的收入来源,供她们的日常开销,供她们读书,也存下了一笔。
沈家父母的死让元若和沈梨的感情更加牢固,两人的恋情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日常,更多的是依靠,扶持。沈梨把元若当成了精神支柱。
在此期间,元若改变了许多,不再冲动任性,变得更加成熟理智,每天都在为未来奔波努力,还帮着沈梨照看沈棠。
多年后元若已经记不清当时到底做过哪些事,只记得那几年过得又累又充实,沈梨成天都在四处跑,大学期间就不得不开始挣钱,她俩一起做过很多兼职,摸爬打滚两三年才走上正轨。
三年半的时间,她们挣了不少的钱,一块两块地攒,然后越来越多。
中间还经历了一次出柜风波,闹得不可开交。
杨何英气得要命,抄起棍子就往元若身上招呼,最狠的时候还边哭边骂,说元若脑子有问题,撞了鬼不清醒。
沈梨总会挡在前面,为此挨了不少打。
那时的沈棠才多大,十岁出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扒在门口静静看着。
有时候小孩儿也会跑过去护着元若,要把元若拉走。
曾经友好为邻的两家人“反目成仇”,老两口要闹,沈梨不得不搬走。
元若和沈棠跟着一起离开。
没过多久,杂货店也被卖掉。
沈家还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老房子。
也许是生活的重压让人喘不过气,也许是感情抵不过时间的流逝,离开大院子后的元若和沈梨并没有过上想象中的美好生活。
当恋情被柴米油盐浸润,再撞上理想与未来,许多不曾察觉过的东西就会慢慢显露出来。
那几年里,元若过得并不开心,很迷茫。
两人攒的积蓄一点点消耗殆尽,创业就是无底洞,大把的钱砸进去却听不到声响。
脱离校园后的生活一地鸡毛,每天都要工作,要照顾沈棠,还要考虑到另一个人。一次次的争吵,和好,再坚固的感情都会成为破碎的镜子,不论如何拼凑都拼不回原样。
元若和沈梨的分开来得一点都不突然,一个人把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离开的前一天,沈梨把仅剩的那些钱都交给元若,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
分别十分体面,打包好行李,拿上钱,踏出那道门就再也没有见过。
随后的两年里,元若形单影只,找了新工作,结交了形形色色的新朋友,并在第二年与家人和解。
姜云和何妤都曾在最艰难时救济过她,给了她不少支持。何妤建议她去大学城开店,那时她还不会烘焙,既没钱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于是拒绝了。
最初接触到烘焙,是因为那阵子压力太大,想找个缓解释放的方式,便有事没事就在家烤东西,慢慢研究。
她曾给沈棠送过生日蛋糕,自己亲手做的,但没现身去送,而是拖沈棠的班主任带给小孩儿。班主任认识她,见过她许多次,知道她是沈棠的姐姐,便爽快答应代送。
也是那天晚上,元若收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电话接通,对方没说话。
不知道到底是沈梨还是沈棠。
她试着问:“沈梨?”
对方随即挂断电话。
接下来的事也就那样,意外车祸,沈家只剩最后一人。
当天下着大雨,天儿比较冷。
元若找了身自己的衣服给小崽穿,让洗个澡再换上。
不过两年时间,小崽长高了不少,比她还高。
深夜里,元若问了这人许多话,想着缓和一下。
沈棠寡言少语,几乎不主动开口。
元若不想留她,打算把她送到大院子让老两口想办法。不过到底不忍心把这些话说出口,自始至终只柔声关心了两句。
后来该休息了,元若离开房间,刚走到门口,身后的人忽然低声说:“你别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