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清酒番外(五)

江湖拆迁队 太阳菌 3593 2025-01-18 09:46:53

清酒用了三年时间, 才能在剑鬼手下过上百招, 彼时她已有十三, 身量拔高不少, 已经接鬼门里的任务了。

琴鬼因为任务远赴大漠,不知要何时归来, 近几年她确如承诺的一般, 追查灭门蔺家的参与者,手中有一些人的名单。

清酒暗中瞧过一眼,全记在了心上。

这一次她完成了任务后, 特意绕到云梦大泽。

白猿城中有她一位仇家,过的好生逍遥, 家境殷实, 夫妻和睦,子女孝顺。

清酒坐在屋檐上,瞧着下边侍女挑着灯笼引路,那主母牵着孩子,一路说说笑笑。

阴云遮月, 将她整个人笼在阴影之中。

原来这灭了她全族的人也有妻有子, 何以能如此狠心,杀别人妻子时就不曾想到自己妻儿,不曾生起半分怜悯之心么!

苍天无眼, 她蔺家血流成河,罪魁祸首却安乐无虞。

清酒将手上的石子捏成齑粉,指间都擦出了血来。

他们不配这安逸的生活!

她霍然起身, 像一条影子融到了阴影之中,再难辨身形。

这种大宅,草木茂盛,亭台楼阁错立,最适合隐藏潜行。

清酒悄然转过东苑,出了月门,到了花园中,影子像墨一样浓稠。

她走到湖石畔时,神色骤然一凝,察觉到对面有人出手攻来,她倚石缩脚,攀上湖石倒挂金钩,抽出短剑向下刺去,一气呵成。

阴云悄移,月光落下,那一团伏在地上的影子也瞧得真切了,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目光锐利,一身黑衣,身姿矫捷,底盘压的极低,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她反握刀刃,与清酒对峙,一高一下。

清酒不动声色打量她,看到她的服饰,说道:“唐门的人?”

清酒倒挂着,腰间的令牌露了出来。这少女说道:“鬼门的人?”

清酒脚一松,倒翻下来,落在她跟前:“你来这里出任务,不知要杀谁?”

这少女起了身,匕首一转,改为正握,刀尖对着清酒指指点点:“关你啥子事!”

黑夜里脚步声传来,是巡夜的两名守卫:“什么人在那里?”

清酒神色一冷,行动如风,欺至两人跟前,长剑转处,两人脖间染血,立时毙命。

这少女点点头,说道:“你身手要得。”

话音未落,清酒折回来,朝她攻来。

这少女一愣,但反应也快,抽出另一把匕首,双手挡架。

这少女身姿灵活,猫儿一样,又轻健又敏捷,用着匕首贴身打。清酒剑势凌厉,打法老沉。

这一轻一重的较量,一时难分胜负。

只是这少女害怕打斗声召来其他人,打的较为克制,便渐渐落了下风。

最终被清酒一剑撩的翻趴在地,还没翻转起身。清酒腿跪在她背上,将她压住,长剑插在她脖子旁,又反扭住她的右手。

这少女叫道:“道上的规矩,都是来做任务的嘛,井水不犯河水啊。”

清酒一扭她手臂,她正说着话,没忍住“嗷!”的一声。

“你来杀谁?”

“这宅子家主周玄禹。”

清酒淡淡道:“好巧,我也是来杀他。”

“那不正好,我可以跟你合伙嘛,唉,你松开我。”

“你叫什么名字,唐门第几代弟子,师从何人?”

“我叫唐麟趾,互报家门,你叫啥子?”这少女到底有戒心,不肯托底。

“麟趾,麟趾……”清酒怔怔的望着她,手上不禁松了。

麟趾与蔺芷,虽然音同,但到底有些差别。

她听得这名字,动摇至此,不过是与家中人分别越久,越觉得痛心,在这世上孤零零一人,过得越久,越感到家人的好处,便越是思念。

唐麟趾趁她不备,挣脱了她的束缚,她摸着后背,盘腿坐在地上,说道:“既然目的是一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功夫这么好,我俩联手,省一半的力。你将这个人头给我,收到的银钱我四你六,怎样?”倒也不计前嫌。

清酒静静看她,眼前这少女英气,笑起来爽朗。

唐麟趾见她不说话,撇撇嘴,说道:“那不然,我三你七……”

清酒依旧不言。唐麟趾又道:“我二你八!”

“……”

“喂!你也太贪了罢。好,我一你九!”

清酒还是没开口。唐麟趾一咬牙,说道:“算了,你只要将人头让给我交任务,我得的银钱全给你!”

清酒不禁带了丝笑意,问道:“你跟他有私仇?宁愿报酬不要,也要拿到他的人头?”

唐麟趾抱着双臂,好半晌,说道:“我跟他没仇,我只是要证明自己。”

顿了片刻,她声音坚定:“我一定要完成这任务,叫门里的人看看,我不是废物!”

清酒道:“你的功夫不差,何出此言?”

唐麟趾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咕噜一声:“我不认得路……”

清酒听清了,但没能理解这话的意思,下意识说:“什么?”

唐麟趾咬了咬牙,脸上羞红:“我说我不认得路,你聋的是不是!”

清酒恍然道:“原来你是路痴……”

“路痴又怎么,也不见得比人差,你瞧不起我么,我们再来打过,先前我大意,这一次绝对不输你!”

清酒摆手,神情淡然:“我只是奇怪,你一个路痴,为何成了刺客。”听她话里的意思,怕是很严重,连左右都分得糊涂,倒是难为她居然能找到这周家,又摸到了宅子里来。

唐麟趾的脸色忽然沉下来,她道:“认不认得路不是我能定的,成不成为刺客也由不得我做主,你问我?我也想问问老天爷。”

唐麟趾这话触动了清酒心事,叫她想起了自己家祸。

清酒说道:“是我失言。这桩任务就依你,人头可以给你,银钱我也不要,其他我都不管,我只要能手刃了周玄禹。”

“当真。”说起任务,唐麟趾一扫阴郁,见清酒颔首,她又问道:“你晓得那周老头子的卧房在哪不?”

“你不知道?”

“我晓得。”

唐麟趾从怀里取了一张地图出来给她。唐麟趾晓得,但是找不到,她已经在这里绕了一个时辰了。

有了清酒带路,这路就好走了许多,片刻功夫找到周玄禹的卧房。

彼时内间灯火已熄,外面光线也暗得很,两个门童在外边守着,呵欠连连。

清酒给唐麟趾打了个手势,两人分了左右过去,潜行到两人身旁,一左一右放倒了门童。

清酒又让唐麟趾去守着窗口,她挑开门闩,悄步跨了进去。

两人皆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只怕活龙在跟前也敢张口吞了,哪里去想这周玄禹虽不是武术名家,却也习武数十年,她两个再好的天资,到底才习武几年,怎么就杀得了中流武师。

周玄禹为人警惕,清酒剑来时便惊醒,躲了出去,遇上唐麟趾。

他灭了蔺家满门之后,整日惴惴,虽然蔺家绝后了,他仍旧是怕有人来寻仇,遇到人刺杀,一惊之下失了分寸,被唐麟趾一枚梅花镖射中大腿。

但他到底是老江湖了,失惊之后,不过片刻便冷静下来,沉着应对。

唐麟趾身手在她这年龄已算得绝好了,与周玄禹过上几十招不在话下,但她经验不足,被周玄禹装伤骗的冒进,被一剑割伤手臂,落了下风,节节败退。

清酒适时插手,以二对一。

这周玄禹见来的不过是两个黄毛丫头,便放了心。

这两人虽然身手不差,但经历不足,刚才那唐门的丫头不就被他骗了,有些小瞧两人。

周玄禹出招渐慢,装的左支右绌,露出败退之相,要故伎重施。

两人果然中计,深入之时。周玄禹内力猛增,衣袖拂开唐麟趾手臂,一剑往她胸口刺到。

心里想到,好,解决了一个!

谁想到清酒一脚猛力踹在唐麟趾屁股上,将她踢倒,让她躲过了这一剑。

周玄禹愣了一下,但应变极快,招式未尽,雷霆一剑往清酒刺来。

他心想,这个丫头不好对付,还是先解决了她!

清酒踢出一脚,身子还未正回来,周玄禹长剑便到了,她躲不开,也没打算躲。

她偏避要害,这一剑没入她肩胛骨下,将她整个身子都穿透了。

她弃了长剑,狠狠抓住他的右臂,喝道:“唐麟趾!”

周玄禹心中警铃大作,急待抽身时,眼角寒光一闪,剧痛钻心,他右臂被唐麟趾一刀齐肩而断。

他捂着断臂,惨嚎出声,难以置信自己败在两个丫头手中。

他瞪着眸子,叫道:“我杀了你……”

清酒抽出肩上的剑,长剑横挥,一剑封喉。

那人睁着两只不甘的眼睛,扑倒在灰尘中,鲜血蔓延开来。

清酒目光灰沉,像没有一丝光亮,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死了,她不能感到痛快。

她走上前,将剑锋往下,在这人身上戳了几个窟窿,越戳越狠。

唐麟趾爬起来,拦着她,说道:“你别把他脑袋毁了,辨不出容貌是交不了任务的。”

一旁传来一声凄然的惨叫声,两人看过去,见一妇人瘫倒在阶前,捂着嘴流泪。

清酒知道这人,是周玄禹的夫人。她先前也在卧室中,被周玄禹嘱咐不准出来,如今听到没了动静,才走出来一看。

清酒看到她,忽然想起琴鬼的话——杀人诛心。

直接一剑杀了,只能叫那人痛快死去,不能叫他感受到自己的痛苦。

要让他家破人亡,一切尽失,苟活世间,才能让他体会自己万分之一的绝望。

清酒持着剑,朝那妇人走去。

唐麟趾见她去势汹汹,来不及割周玄禹的脑袋便跟了过去,果见她扬剑要杀那妇人。

唐麟趾一把从背后抱住她,托着她不让她过去:“喂,道上规矩,祸不及妻儿,周玄禹都死了,不必再多伤人命。”

“你懂什么!他不配有妻儿,他只配断子绝孙!”

“我不懂,我只晓得祸不及妻儿!”

“你放手!”

“不放!”

“你!”

唐麟趾防备着这人发起火来将她也给捅一剑,没料到这人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唐麟趾手上湿黏一片,往前一看。清酒身上一片鲜红,那伤口鲜血泊泊,这人原来是鲜血过多晕了过去。

“喂,你撑住,别死啊!”

唐麟趾将人背在背上,麻利的割了周玄禹的脑袋,跃上院墙。

这时那妇人才想起来要叫人:“来人呐!杀人了!”

唐麟趾一着急起来,更加不辨东西,施展着轻功,在屋顶上飞跃,才出了宅子,又幸巧遇到打更的更夫,捉了让其带着到了客栈。

那小二见她两人一身血迹,还不敢留,被唐麟趾亮着刀子逼着开了一间上房。

唐麟趾将她抱到床上,解了她的上衣,看过一番,也不知伤没伤到腑脏,点了她的穴道止血,又取了自己的金疮药敷在她伤口止血,撕了床单,给她包扎。

做完一切,见清酒脸色苍白,一探鼻息,气息微弱。

唐麟趾一急,拍了拍她的脸,说道:“你醒醒,醒醒,你可别死了!”

“喂!”

“我都还不知道你叫啥子!”

清酒咳嗽两声,微睁了眼,幽幽道:“别拍了,不死也被你拍死了。”

唐麟趾松了一口气,坐在踏脚板上:“没死就好,明早医馆开门了,我去给你找大夫来。”

“你认得路么?”

“我只是路痴,又不是傻子,我不会找人问么!”

“也是。”

“喂,我还不晓得你名,你叫啥子?”

清酒望着头顶乳白的床帐,看的眼花,阖上了眸子,好久轻声答了一句:“清酒。”

“我们也算是同过生死了,这次多亏了你帮忙,清酒,我记住你了。”

清酒没有说话,唐麟趾也安静了下来,屋里静了片刻,唐麟趾又开口道:“清酒,我听说你们鬼门里有个鬼见愁。”

“我也听说你们唐门里有个轻斥侯。”

唐麟趾哼了一声,说道:“就是个糟老头子。”

她回过头,向清酒道:“我跟你说……”

窗筛月影,时明时暗,唐麟趾与清酒说了许多,大都是她在讲,她是第一次与别的宗门的人交流,甚至和这人共生死了,她觉得与这人脾性挺投的,不禁多话了些。

一直说到半夜,清酒撑不住疲惫睡了过去。

翌日,唐麟趾出门去请大夫,没去多久,清酒就醒了。

坐起身来,听到屋外有人走过,脚步纷杂,好似有三四人。

有人说道:“清潮师姐,这一次师兄生辰,你可备好礼物了?”

清酒一怔,不及穿鞋,提了剑走到门边。

站在门前,她又犹疑了,或许只是同名……

此时另有一道声音说道:“我忧思它事,倒将这事给忘却了,也不知现在备礼来不来得及。”

清酒推了门出去,只见左边过道上一行七弦宫门人走远,中间那一人湖绿长裙,姿态娴雅。

清酒拔了剑,剑锋一挑,使了一招蔺家的剑法,朝她后心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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