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丝媞娅的速度很快,非常快,白发白肤的她在黑夜中的前进速度堪比灰矮人的银色子弹,在约定的地点弄到马匹之后,她没有一刻停留,穿越了科米尔的群山和森林,以极快的速度抵达了风暴角山脉北部的一处秘密地点。
一个完全荒废的精灵遗迹,这里曾经是古代精灵帝国的一处宫殿,建在距离阿拉贝尔城远处的高山中,这座建筑非常宏伟而且古老,只是曾经的外部宫殿结构已经全部崩塌了,剩下的只有位于山内部的一些狭窄走廊、通道和山洞。
漫长的科米尔岁月中,这个精灵遗迹已经被以万计数的冒险者光顾了无数次了,早在几百年前,所有人都公认这里的每一块砖头每一根石柱每一面墙壁都已经被搜索了一遍,不会再有愚蠢的冒险者来这里碰运气了。
奈丝媞娅步入精灵遗迹中,她快步穿过很多走廊、狭长的隧道,终于抵达了班瑞家族在科米尔的临时落脚点。
有着上千年历史的挂毯就挂在墙上,完全由魔法编织而成。这些绘卷描绘了数千年前已故的卓尔主母的肖像,但他们的后裔走过走廊时仍然保持着畏惧和尊敬。
对于卓尔的文化来说,每一个主母的上位就是一场血腥的权谋史,蛛后罗丝鼓励残忍、恐惧、享乐主义,复仇和背叛对罗丝来说都是值得赞赏的行为。
不过卓尔相比起整天混乱吃鸡大赛拿杀戮当游戏的兽人不同,卓尔精灵的谋杀和残忍行为往往会在暗中进行,卓尔明面上是有一套规则和秩序的,谋杀可以发生在私人浴室里并被他人赞赏计划精妙,可如果发生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依然会被公开处罚。
奈丝媞娅小心翼翼地步入落脚点中,她使用自己的魔法打开了特殊的屏障,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落脚点,即使这里距离入口处已经有两百米远,即使黑暗的落脚点中每个细节都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每一个卓尔都是潜在的敌人,每一个卓尔都有可能夺走她手中的蛋据为己有,只要不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越货对卓尔来说不仅是耻辱,反而是荣耀的象征。
她知道蛇神之蛋对她意味着什么,对蛛后意味着什么,她永远保持着无与伦比的警惕心,奈丝媞娅可以在苏萨尔的王室宾馆中,在卫兵环绕的情况下放心入眠,但在自己家族的落脚点中,她反而会升起最高级别的警惕,她随时准备面对任何形式的攻击。
又确认了一遍,一片漆黑的落脚点内真的没人,奈丝媞娅开始锁门。
她先锁上最外面的一道木门,然后再锁上一道沉重的石门。
长时间在地表世界活动,奈丝媞娅的黑暗视觉能力稍有些减弱,确定了两道门都锁好之后,她按动墙壁上机关,同时立即摆好战斗姿势。
墙壁旋开,露出了里面的内室,它是在精灵帝国时期制造出来的藏身处,精灵们总是喜欢在宅邸中留出一条密道以备不测。
当年的建筑工人们曾打算当有这座非常坚固的大门保护的时候,房间里面的人可以借这个逃生通道溜出宫殿。
懦弱的想法,奈丝媞娅对此保持不屑,却理解他们的选择。
卓尔精灵由于人数较少,因此蛛后罗丝并不鼓励大规模战争和鲜血冲突,家族之间的争斗往往以少量暗杀和权谋争斗作为主旋律,如果两个家族之间公开宣战,那么双方必须在一次战斗中消灭对方的整个家族所有成员,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幸存者就可以要求罗丝的牧师“主持正义”,整座城市的所有卓尔就会立即转而攻击没能斩草除根的家族。
空气变得更加让人窒息和充满着霉味。道路也变得越来越暗,奈丝媞娅继续前进,直到她步入了一个更深处的房间内,这个房间内摆放着一尊使用黑色岩石雕刻的蜘蛛圣象,一个大号的火盆,圣象的前后使用华丽的黑色天鹅绒布料覆盖装饰着,两侧都是紫色大蜘蛛的雕像。
老样子,再次锁门,奈丝媞娅看着冷酷的蜘蛛圣象,按下心中的不安,她微笑着点燃了火盆,将特制的班瑞家族熏香加入其中,跪下,将蛇神之蛋放在了蜘蛛神像的面前。
空气立即变得寒冷万分,一股扭曲而疯狂的意志注意到了这场献祭,一种独特的生物——全身如融化的蜡烛,在中间长着一个眼睛的恶魔响应了奈丝媞娅的呼唤,它先是充满着恶意地凝视着奈丝媞娅,嘴里吐出的话语皆为怨毒的诅咒,可当它看到被摆放在祭坛上的蛇神之蛋时,恶魔惊讶地在空中旋转不已。
蜡融妖,蛛后的神使,喜怒无常的恶魔,传说它们都曾经是蛛后的牧师。
火盆中的火焰转为旺盛,一个意志降临了。
“这是什么?快看,这是什么?奈丝媞娅,班瑞家的女儿,亲爱的,你为我献上了什么?”扭曲、恶毒,又充满着喜悦的嗓音响起,从黑曜石雕刻的蜘蛛神像上:“抬起头来!”
奈丝媞娅这才抬起头,剑歌美人尽量让自己显得卑微,展现自己的忠诚:“恭喜您,吾主!”
一位身穿着镶紫黑色长袍,镶嵌着无数珍贵白金宝石的美艳卓尔女精灵出现在了奈丝媞娅的面前,祂身高十英尺,贪婪又满足地用手拿起了信徒的贡品,她有着一双猩红色的眼珠,尽管她的脸上在笑,但这笑容只会给凡人带来灵魂深处的恐惧和胆寒。
她的身高跟只有五英尺四英寸高的奈丝媞娅显得不成比例,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参加稚童间的游戏,她的长袍上满是几十种宝石、黑色的珐琅和白金色的蜘蛛图案,她的袖子上闪烁着可怕的符文,但那致命的魔法的光芒较那眼中扭曲疯狂的光芒不值一提。
奈丝媞娅看着这幅景象,像往常一样,她感到了入骨的寒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蛛后罗丝亲自派遣化身来到凡世了,由此可见她对蛇神之蛋的重视。
“恭喜您,吾主!”女主人的时间宝贵,奈丝媞娅立即重复道:“我成功得到了蛇神之蛋,将其献给您。”
“蠢货!”罗丝把玩着蛇神之蛋,祂的声音忽而冷酷又刺耳:“这不是一颗完好的蛋!里面缺少了一点东西!还处于胚胎状的小蛇已经死了!”
“是属下无能。”奈丝媞娅身上冒汗,她立即磕头恳求罗丝的原谅。
蛛后是一位极度喜怒无常的女神,当祂不悦时,你所能做的所有事情就是祈求祂的宽恕,任何辩解与质疑都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赛斯?废物!除了沉睡什么都不会,当赛特在窃取他信仰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沉睡。”蛛后轻蔑地将蛋抛起:“还好,我所需要的东西还在蛋里面,这对我有用,很有用,做得很好,奈丝媞娅!”
罗丝的转怒为喜来得如此之快,奈丝媞娅立即垂首:“我会为您做任何事,就像我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吾主!”
“很好。”蛛后满意地收起了蛋:“还有呢?你应该还有事要跟我说吧?”
“我……我遇到了一个人类,他可能是……神子,他很不寻常。”
“不寻常?”
“他是个强大的施法者,又是一个罕见的战士,在有些方面,我甚至感觉到他身上的力量和您……有些接近。”
“他身上有没有精灵血脉?比如是科瑞隆或者莎罕妮那个贱人跟凡人生的杂种?”
“没有。”
“那就可能是班恩或者巴尔留下的子嗣罢了,既然这样,那么他对我们来说,无论是好是坏,都不值得关心,奈丝媞娅,你在浪费我的时间。”
“但他身上所流的神之血真的很不一般,吾主,他身材高大,容貌超凡,他既是一位强大的施法者,又是一位果敢的战士,假以时日……”
“假以时日,他能跟你一样有用么?”罗丝不耐烦地问道。
“是的,吾主,我怀疑我很快就不会是他的对手了。”奈丝媞娅还在努力。
果然,罗丝开始有点感兴趣了:“能让你如此注目,他一定很厉害。”
“是的,吾主,他展现出来的实力令我惊叹。”
“他有没有表现出班恩或者巴尔意识苏醒的迹象?”
“暂时还没有,吾主,但我认为,他比我们班瑞家族联络的那位要强,全方位的,任何意义上的。”奈丝媞娅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目的:“所以……”
“我明白了,你喜欢他。”罗丝的目光扭曲而毒辣,她狞笑着,用尖锐的手指挑起了奈丝媞娅的下巴,蛛后显得很兴奋,祂发现了一件新奇的事情。
“是的。”每一次每一次,奈丝媞娅都会因为她女主人的洞察力感到恐惧,她深深地明白,想要统治整个地底世界,统治无底深渊的恶魔们,统治那些永远不安分的主母们,没有超乎寻常的洞察力是不可能的。
从任何角度任何意义上,卓尔都不可能脱离罗丝的控制,这就是那位幽暗少女为什么总是失败的原因,祂根本不懂祂母亲究竟有多么强大。
奈丝媞娅面对蛛后唯一能做的就是诚实。
太多的卓尔都因为自作聪明的欺骗品尝了蛛后的惩罚,死是其中较轻的一种,还有更可怕的命运在等着她们。
“你很优秀,奈丝媞娅,我答应你的提议。”罗丝扭曲地又阴毒地大笑起来,在奈丝媞娅还没想好是不是要跟着女主人笑几声时,蛛后忽而低头,猩红色的双目流露出刻骨的杀意:“不过,你是不是变得软弱了?”
“永远不会,吾主。”女卓尔如堕冰窖,她几乎是求饶般地说道。
“记住,忠诚是你唯一的价值。”蛛后罗丝给予了奈丝媞娅应得的赏赐:“赏的,就是你的忠心。”
一把象征着罗丝权威的主母权杖落下,这根长节杖看起来像用银蜘蛛制作的一样,并且环绕着扭动的昏暗的光芒,节杖一段覆盖着拳头大小的罗丝标志:一个有着膨胀蛛首的女性精灵。
这把权杖里面蕴含着五个强大的神术魔法,每天更新。
而且它象征着罗丝的信任和权威。
从这一天开始,班瑞家的任何主母都不再有资格号令奈丝媞娅了,即使是班瑞家族的第一主母昆舍尔-班瑞都一样。
从这一天开始,拥有这把权杖的奈丝媞娅将可以践踏一切卓尔法律没收任意男性卓尔的财产,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都被认为是罗丝许可的,她仅需要遵守罗丝的教义即可。
除此之外,来自蛛后的神性强力祝福加诸于身,奈丝媞娅获得了更强大的类法术能力,得到罗丝的祝福后,她现在可以无限制使用黑暗术和舞光术,并获得了永久的识破隐形能力。
她的实力更是被罗丝直接提升到了大师级高阶。
蛛后化身消失于原地。
奈丝媞娅却不怎么高兴,她握着罗丝赐予的主母权杖,看着自己苍白色的皮肤,摸着自己银白色的发丝,眼神一阵阵地动摇。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
她还依稀记得,自己在接受家族训练之前,她的肌肤应该是墨玉色的跟别的卓尔一样,曾经的雀斑已经彻底消失,她的脸上还应该有几道伤疤,尤其是眼睛下面有个浅坑,但她已经有些不记得是谁的指甲造成的了。
自从美貌的她被选中,成为要在地表活动的那个卓尔之后,她就被迫接受了多种魔法和神术的洗礼,她墨玉色的肌肤不见了,永久变成了现在的苍白色,她脸上的伤痕——无论是荣誉的还是屈辱的,都被洗去了,因为她这些地表的表亲比任何种族都要看重外貌,任何瑕疵都是不允许的。
十几年来,她换了不知道多少个身份,她一会儿是至高森林的木精灵,一会儿是北地的雪精灵,一会儿是从别的晶壁系返回国度定居的月精灵,有时又变成了永聚岛的日精灵,她的身份是假的,她的发色和瞳色是偷的,她牢记着一个又一个新的身份,记住他们的生平,记住他们的性格,学习他们的说法方式,却唯独忘了自己的。
如果不是这次小菜鸡主动问,她差点就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她的记忆因为被塞进了太多内容而扭曲不堪,她感觉自己在做一场又一场的梦,在梦里,她有很多身份,却唯独不是奈丝媞娅-班瑞,自从开始在地表活动后,那个女卓尔就已经只存在于记忆里。
是亚伦让她暂时找回了自己,回忆起了奈丝媞娅-班瑞这个人。
奈丝媞娅嘲弄地笑了笑,她忍不住又想起了苏萨尔的小菜鸡,回忆着他的音容笑貌。
剑歌美人的脑海中忽然觉得自己要真是日精灵阿波尼亚就好了,是永聚岛来的使者,是科米尔的贵客,是小菜鸡的姐姐,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待在一起,这可不坏,跟他待在一起,自己很开心。
开心……我真的有资格开心么?
女主人说得对,我变得软弱了!
奈丝媞娅嘲笑着自己,十几年来她长时间待在地表世界,远离了魔索布莱城,远离了幽暗地域,也远离属于卓尔的残酷生活,她漫步于国度的许多地方伪装成许多人,她开始渐渐习惯不用对每一个人都满怀着戒心,不用在任何时候身上都带十几把武器,不用担心随时可能的背刺和暗杀,她甚至可以在一些高级宾馆中放心冥想。
更让她恐惧的是,奈丝媞娅发现自己很向往地表种族的生活,尽管这些地表种族相比起卓尔来说懦弱、弱小、天真、愚蠢,还有令人作呕的道德感。
她发现自己享受地表的时光,这种没有那么多谎言、欺骗、背叛、尔虞吾诈的生活,她享受被别人尊敬,而不是用刀架在对方脖子上逼对方臣服,她喜欢听那些竖琴手们的故事——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后,为国度的和平牺牲自己的宏大史诗。
就连那群自己的表亲们,奈丝媞娅也发觉他们好像没有那么可恨,他们傲慢、虚伪、蛮横、顽固,可卓尔不也是一样的么?而且相比起残酷的幽暗地域,表亲们繁华的城市生活、和谐的邻里亲友、安宁的贸易往来更吸引她。
表亲之中还有很多蠢货,这些蠢货因为无用的同情心、远大的理想亦或者是崇高的追求而勇于表现,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奈丝媞娅曾经鄙视这种行为,然而她逐渐意识到,尽管他们是愚蠢的,不可救药的,表亲们的表现还是比自私自利的卓尔要好。
他们比为了晋升地位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同胞更值得尊重。
我要真是阿波尼亚就好了!奈丝媞娅又升起了这个念头,她脸色泛红微微摩挲着一双大长腿,回味着小菜鸡发烫的大手在她身上“弹琴”的那一幕,精灵姐姐可不会告诉弟弟:她当时差一点就要尿他身上了。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美好的幻想,就像黑夜中的那场舞蹈一样。
白肤的卓尔精灵悲哀地叹气,她知道,作为班瑞家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蛛后罗丝的强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罗丝对于卓尔的控制力,她是卓尔,她没有机会逃脱罗丝的控制,永远没有。
即使她想要放弃这种生活,她也没有可能做到,绝无可能。
她只能最后为亚伦-萨利安做一件事,通过罗丝让班瑞家族放弃一个刺杀计划。
是的,她来到科米尔有三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将那箱装着同胞灵魂的黑色灵魂宝石献给蛛后罗丝。
第二个任务,为罗丝弄来蛇神赛斯的蛋。
而第三个任务则是来自班瑞家族的交易对象要求的刺杀任务,刺杀的目标,正是科米尔的摄政王女爱丽丝塞尔殿下!
“这是姐姐最后能为你做的了,小菜鸡。”
奈丝媞娅垂着头,想到这里,剑歌美人终于无法控制自己,她快步离开了密室的过程中突然跪在长长的阶梯上,用拳头锤着古老荒废的台阶,一下又一下,不能自已,状若疯狂。
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她又要变成别的人。
“所以,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