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潇潇而下,很快盖住了雪坡上的白色棉被。
陈思凝拿着望远镜,仔细注视着小镇酒楼里的一举一动,听不见声音,眼神有点茫然:
“许公子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喝起酒来了……好像还在聊天……”
祝满枝也拿着一只望远镜,仔细打量酒桌旁的人:
“那个擦剑的,肯定是北齐剑仙燕回林,其他人不敢在许公子面前这么装腔作势。快看……楼梯上又出来两个,那个穿银狐裘的看起来好有气势,说不定就是北齐的国师左清秋。”
陈思凝虽然不认识人,但这些名字可听说过,全是当世最顶尖的武人了,光看举手投足的气势,便知道都是些危险人物。她总算明白许不令为什么不带着她了,就这场面,她进去估计腿都站不稳。
“怎么办?对方有三个高手,左清秋听说比许公子还厉害,这不是入套了吗?”
祝满枝也有点紧张,强自镇定道:“没事,离得远,许公子轻功举世无双,肯定跑的掉,我们准备撤……诶?”
祝满枝话没说完,就见客栈的房顶上,又无声无息出现三个人,落在门外,锁死了所有退路。
陈思凝脸色一白,知道大事不妙,当即就要起身:
“遭了,中埋伏了,至少六个宗师……”
“等等……我爹!我爹!”
“嗯?!”
陈思凝起身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喜出望外,用力拍打崔小婉肩膀的满枝,连忙把她拉住了,蹙眉询问:
“你爹?剑圣祝六?”
祝满枝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对对对,好像还有小宁她爹。”
“清夜她爹是谁?”
“毒士厉寒生,打鹰楼楼主,我爹的顶头上司……快看快看,要打起来了!”
陈思凝心中惊涛骇浪,来不及细想下面的阵仗有多大,便又拿起了望远镜,看向小镇的客栈……
……
残烛在劲风中摇曳,墙壁上魅影交织。
刚刚还对酒当歌的客栈大堂,在一瞬间气氛崩到极点,继而又倾斜出密布整个客栈的拳风剑影。
宗师级的高手,静如处子、动如雷霆,肯定不会和江湖喽啰一样瞎吆喝,虽然气势骇人,却又安静的有点诡异,除开拳风剑鸣,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在这种极端的爆发下,隋进山和韩先褚两个文人,已经在画面中静止。
甚至连窗外的风雪、烛台的火苗、酒杯低落的水花,都已经定格在夜色中。
客栈中能动的,只有往中心聚集的七个人间巅峰武人。
许不令手中长槊,刺破空气中的些许烟雾,发出细微却又刺耳的颤鸣,极速逼近燕回林。
燕回林从凳子上站起,力道震碎了坐下的长凳和面前的酒桌,长剑‘欺霜’在空中显出波纹般的律动,点向槊锋尖头,身形却往后移去,顺势拉住了韩先褚的肩膀。
左清秋凌空跃下,银色狐裘展开,五指如勾抓下,犹如从天而降的塞北雄鹰,指尖白皙无痕,却带着比燕回林剑尖更恐怖的威慑力。
北腿宗师石进海紧随其后,膝盖踢烂了围栏,碎木飞屑在空中缓慢下落,人影已经到了碎屑的前方,能摧山断海的右腿,如同凌空砸下的钢鞭,直取许不令手中长槊的槊杆。
三位北齐顶尖宗师联手合击,哪怕其他两人较之许不令有差距,但只要左清秋在,基本上就是必杀之局;这就和贾公公带着宋英、老乙围杀一人一样,若是世上有人能全身而退,那皇城里的天子早死一百回了;更何况后面还有战力不逊色这三人的打鹰楼三大当家。
被众人兵锋所指的许不令,已经入了必败之局。
不过,许不令武艺再高,也没自大到,能单挑世间最强六个宗师的地步。
只见许不令双手持槊踏碎一块块地砖,一往无前刺向燕回林。
而许不令的正后方,速度最快的厉寒生,几乎是飞着到了许不令的头顶,手掌看似绵软,却蕴含着开山裂石的恐怖力道,直击凌空落下的左清秋。
剑圣祝六和北疆陈冲并驾齐驱,一枪一剑锋刃在前,剑锋所指之处,同样是左清秋。
七人都是站在这个世界最顶尖的武者,碍于修行路数,速度有快慢,但反应相差无几。
变数忽如其来,连左清秋都来不及做出表情,但北齐三人的眼神,明显都出现了变化,身上动作也随之转变。
燕回林松开了韩先褚的肩膀,剑尖点住槊锋,身形往后急退。
石进海双手拍出两块碎木,直击祝六和陈冲的兵刃,下劈的右腿强行收力,转而用左腿扫向了左清秋的肩膀。
凌空无法借力,这一下完全是舍身相救,放弃了所有防护。
许不令眼见刺不到燕回林,当即全力上挑,一式霸王举鼎,扫向了凌空落下已经无力回援的石进海。
与此同时,厉寒生的手掌,也和左清秋对在了一起。
轰——
震耳欲聋的闷响,彻底压碎了飘摇不定的烛火。
刚刚汇聚在一起的七人,如同点燃的爆竹般炸开,飞散向四方。
被长槊扫在腰间的石进海,如同被高高砸起的马球,撞烂了高楼的屋顶,在客栈穹顶留下一个大洞,空中有血水洒下,没被直接劈成两段儿,全依仗左清秋借力退开之前稍微推了一把。
左清秋与厉寒生对了一掌,身形又回到了二楼围栏。燕回林则已经站在了大堂最里侧的墙壁边缘。
一次合击之后,所有人又恢复了静止。
虽然动作招式很多,但所以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在随进山和韩先褚眼里,只是看到许不令忽然榻碎地板,然后所有人都换了位置,屋顶上破开一个大洞,其他的连残影都没看清。
韩先褚被拉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倒地,脸色煞白的左右看去,还没搞清楚当前情况。
隋进山则连连后退,颤声道:
“国师为何停手?”
石进海从屋顶上落下,左清秋瞄了一眼,石进海肋下被槊锋扫出一条两尺长的伤口,虽然强行避开了要害,但也伤的不轻。
左清秋眼中隐怒,望向韩先褚:
“你们什么意思?”
韩先褚连几个人怎么打的都没看清,完全处于懵逼状态,哪里明白自己什么意思。
韩先褚还想询问厉寒生等人怎么不打了,许不令已经走到跟前,不等韩先褚开口求饶,就把韩先褚给扔出了窗外,顺便来了句:
“此地凶险,韩大人暂且退下。”
韩先褚连话都说不出,整个人就飞出了窗外,摔进了一辆马车里。
厉寒生眼神阴郁,冷冷注视左清秋:
“大玥虽一分为二,但终究同出一脉,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国师大人不会真以为,我们圣上敢冒着引漠北世仇入关的骂名,来对付先帝长子吧?”
这句话明显是离间计,为的便是坏东玥和北齐的联盟。
许不令在楼船上接到老夫子书信后,第一时间就写了密信,送给远在江南无事可做的两个岳父。
然后厉寒生就和吴王谏言,说出使北齐可能会被许家阻挠,主动请缨给使臣保驾护航。
厉寒生在岳阳君山岛抢许不令的玉佩,在菩提岛抢许不令的玉玺,还杀的血流成河抢到手,硬把许不令逼的跳了海,世上没人会相信这俩会是翁婿的关系。
厉寒生建立打鹰楼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宋氏赶尽杀绝,本来厉寒生准备在西凉军破江南的时候,给东部四王一个背刺,这次,也算是把背刺给提前了。
以当前局势来看,东部四王自身难保,绝对干得出拉拢北齐对同胞下刀的事儿。
但东西两玥同出一脉也是事实,真拉拢北齐灭了许家,北齐壮大后天下还是得改姓。东部四王联合关中,先灭了左清秋这根北齐顶梁柱,从而解决了外患,然后和长安城和谈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韩先褚带来的人,都直接和许不令一起动手了,那无论左清秋怎么猜测都没意义了,连东部四王都没法解释,和朝廷斗了十几年的打鹰楼,为何临阵叛逃投了朝廷。
左清秋眼神微冷,盯着下方的许不令:
“我就说你怎么敢一个人大摇大摆过来。东玥已是刀下鱼肉,还想着为你许家扫清外敌,当真蠢如猪狗。”
许不令手持长槊斜指地面,摇了摇头:
“这是我和东部四王的事儿,就不劳国师操心了。杀。”
话音落,许不令和厉寒生再次暴起,冲向二楼围栏,直逼左清秋。
剑圣祝六手持铁剑,刹那来到燕回林面前。
北疆陈冲则扑向了身受重伤的石进海。
“撤!”
左清秋冷哼一声,挥袖拍烂围栏,以碎木阻挡袭来的两人,飞身而起从屋顶的破洞跃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