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剑冢彻底陷入天黑，回荡在各处的乐器唱戏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的响亮。
“张灯作戏调翻新，顾囊徘徊知……”
整个大日剑冢，宛如回到万载以前的修仙界，只不过处处透露着怪诞。
驴客依旧在歇息。
大夜游不会像小夜游那般一天黑就出没在外，它猎捕剑鬼较为轻松，通常在子时才现身。
所有侧殿并非一尘不变，有部分关押的家畜半人半兽，生前应该是小夜游层次的剑鬼。
不过面对大夜游，灵智早已被彻底抹去。
李墨两人闲聊着，来到扯絮观最偏僻的侧殿，饲养在里面的百来头家畜显得瘦骨嶙峋。
“每个侧殿的忌讳都不一样，不过总有薄弱处的。”
业灼道人得意的解释道：“只要此间侧殿的家畜数量不减少，就不会触发忌讳。”
“而驴客在清晨时返回道观，才会挑选家畜吞食。”
业灼道人指着体型最庞大的黄牛说道：“你我藏在牛胃，只要驴客一离开，我们便借助家畜的皮囊混入百鬼夜行中。”
他说话间，已经在挑选合适的黄牛。
李墨嘴角抽动。
扯絮观的黄牛普遍三四米大小，散发着剑鬼独有的气息，灵智也已经被驴客消磨殆尽。
理论上来说，藏在胃中用神识控制黄牛，可行性不小，况且业灼道人以前肯定尝试过。
业灼道人絮絮叨叨的自语着：“师弟我是两百年前来的扯絮观，同行还有两个剑修。”
“说来可笑，他们自视甚高，把自己当成剑仙，不想钻牛胃，结果都沦为道观里的家畜。”
业灼道人刨开黄牛的腹部。
黄牛一声哀嚎。
腐臭味扑面而来，胃里全是些未曾消化的杂质。
业灼道人不愧是大日剑冢第一狠人，已经面不改色的钻进牛胃，准备用丹药刺激伤口愈合。
“妈的，你就不觉得装扮成家畜去居心观很奇怪？那些剑修应该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吧？”
“鬼知道呢，二十八剑冢的规则千奇百怪，两头求道的黄牛应该也不值得在意吧。”
业灼道人见李墨无动于衷，连忙提醒道：“驴客一旦醒来，你到时候想钻都来不及了。”
“呵。”
李墨懒得理会业灼道人，搞清楚后者掩人耳目的手段后，他自然有更加完善的办法。
他曾经为混入诡兽所化的秘境黑风岭，用下品法器【兽心人】遮掩气息。
既然藏身牛胃都行，没理由法器毫无作用。
李墨暗自施展炼器神通，以兽心人为主，孕育出类似作用的上品法器图录。
【诡间人】
【由诡物残骸炼制法器胚子，并辅助长青树果核、诡物血肉，加以血属灵力淬炼成器】
就它了！
李墨瞥了眼业灼道人，后者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
李墨取过两张晾晒的黄牛皮毛，接着用浊血灵力淬炼起来。
业灼道人头皮发麻。
他听到驴客的呼吸声放缓，那是大夜游即将苏醒的前兆，顿时表情欲哭无泪。
“师兄啊师兄，最多小半个时辰，驴客就要起身了啊！”
“你哪怕掌握什么敛息的法器图录，现在炼制也来不及啊！”
李墨呵呵一笑，“够了。”
“你真是胆子太肥了，我迟早要被你坑……”
业灼道人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骨骼生长的动静响起，在他面目狰狞的注视中，李墨肋部有十几双手臂长出。
李墨身躯的阴影映衬在地面，如同一头遍布肢体的妖魔。
家畜本能的惊慌失措，业灼道人见状连忙施法安抚，生怕混乱让家畜折损。
“炼器吧，我还算粗通。”
业灼道人暗骂几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禁愣住了。
十几双手臂上下横飞，指尖在一根根兽毛间划过，速度快到眼花缭乱的程度。
“撕……”
业灼道人倒吸口凉气。
最惊愕的地方在于，李墨炼器没有散发出半点灵力波动。
由此可见，他分神控制的每只手臂都无比精准，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灵力。
还没等业灼道人反应过来，两件毛皮已经化作上品法器胚子。
看品质，没有半点粗制滥造。
“我……服了。”
“不过光是法器胚子，想要在百鬼夜行中遮掩气息不现实，总归会有疏漏的。”
李墨没有回话，立刻着手开始后续炼制，肋部的手臂越来越多。
以他如今的炼器技艺，哪怕是法宝，都有三四成的把握，更别说百炼法器了。
业灼道人彻底失语，目视着法器胚子逐渐达到百炼的程度，用时不过一盏茶。
再看李墨的表情，似乎还有点不满意。
“试试吧，应该可行。”
李墨炼化诡中人，法器包裹住全身，属于剑修的气息逐渐消失，外形变作一头直立行走的黄牛。
以业灼道人的眼界，都无法分辨出半点破绽。
“还行吧？”
“要我说，跟你一比，整个天剑门就没几个会炼器的，一天天就知道琢磨什么本命飞剑。”
业灼道人望眼欲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诡中人主要的作用是模仿剑鬼，但兼顾防护、敛息，不由让业灼道人表情闪过一丝热切。
李墨总结自己的不足后，继续炼制诡中人。
待到诡中人百炼，能看到法器本身有灵纹若隐若现，说明法器完全有晋升伪法宝的潜力。
只是难免要长时间的温养，估摸着得两三百年。
“拿着吧，算是你我合作共赢的报酬。”
“今日我算是知晓，为何师兄你会是十三仙，以你的天赋必定能成就陆地神仙。”
业灼道人面露感叹，怪不得雷宿剑冢的弟子，在谈到余霄的时候，言语间充斥着恐惧。
仙凡的差别太大，简直是云泥之别。
主殿方向传来浓厚的呼吸。
李墨把诡中人扔到黄牛旁，接着右手掌心冒出一鼓包，眨眼间便有巨胃蛊虫自里面爬出。
为保险起见，暂时待在牛胃里也未曾不可。
巨胃虫吞掉李墨后，便消失在另一头黄牛的嘴里，癌细胞很快就遍布其脑组织。
“蛊术？”
业灼道人欲言又止，随即来自驴客的威压令他回过神来。
黄牛俯身凑近法器，然后业灼道人的手臂从食管里伸出，抓起诡中人立刻炼化起来。
片刻后。
各类家畜嘶鸣不绝于耳。
驴客的脚步声响起，朝扯絮观外的街道迈步而去。
业灼道人松了口气，剑鬼到大夜游已经不具灵智，夜游神更是化作本能行事的怪物。
驴客刚走不久，扯絮观开始混乱起来。
家畜口鼻喘着粗气，看向同类的眼神中满是贪婪，刻在骨子里的食欲难以抑制。
很快，一场血腥的屠杀在扯絮观里上演。
角落的两头黄牛对视一眼，接着悄然间离开侧殿，好在没有遭遇到道观里的未知忌讳。
黄牛临近院墙，就不愿意再走一步了。
“那驴客的忌讳又有不同，百年前是能带出去的。”
业灼道人骂骂咧咧的脱离牛胃。
李墨有癌细胞在，倒是不受影响，但黄牛在街道上确实太过显眼，也驱使着巨胃虫离体。
两人翻过院墙，来到阴冷潮湿的巷弄。
八成以上的剑鬼，都已经前往各城区的闹市，使得他们所在的位置反而较为安全。
两人再穿戴敛息的法袍，伪装成寻常小夜游层次的剑鬼。
他们朝居心观摸去。
此时已经夜半，偶尔才会遭遇剑鬼，不过都是体积超百米的大夜游，在紫阳殿各处游荡。
李墨注意到，皮影也在往授业道观的方向集中。
亦如天地剧变前的场面，凡人相互聚集，经过外门长老对灵根的筛选后拜入天剑门。
李墨明白授业道观必然能窥得真相的冰山一角。
当年，天剑门将凡人化作皮影，难道真的只是为获取利益？
“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去居心观旁的闹市【海林】一圈，听闻那里有剑鬼贩卖资源。”
海林是古代天剑门建立的黑市之一，位于剑冢的山脚。
“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墨突然察觉到什么，顿时瞳孔微缩，抓着业灼道人躲进闲置的道观内。
两人屏住呼吸。
头顶是足足千米的巨人，其身躯由腐烂粘稠的液体组成，并且浑身遍布密密麻麻的眼睛。
呼吸间，有灰尘升腾。
巨人带来的压迫感十足，眼睛不断扫过城区。
它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消失在深邃的夜色中，几步间可能已经跨越紫阳殿，前往别处。
“夜游神【巡山】。”
“我只知巡山最粗浅的忌讳是【观山】，当它注视你，心里只要联想到山峦，便血肉石化。”
业灼道人没心没肺的笑着说道：“运气不错，巡山很少出没在紫阳殿，通常在焉日殿。”
“夜游神看不上我们的，没有暴动证明你的法器很管用。”
巡山前身是执法堂长老【岳庄】，生前修为半步陆地神仙，却很可能是山石碾压而死。
多可笑，但这就是天地剧变。
李墨点醒道：“我们的形象在居心观会不会突兀？”
“居心观全是无心长老的大量剑鬼弟子，其实都是些妖魔鬼怪之辈，我们肯定不会被发现。”
“事不宜迟。”
两黄牛一溜烟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