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们埋伏的路径自然不可能渺无人烟,路上到处弥漫着人类的气息,并且随着不断前行,变得越来越浓重。
一路上,朱英才对李青山这位前辈恭敬之极,没话找话的说个没完。李青山若是给他点好脸色,马上就要跪下来拜他为师。
李青山反问道:“你不是要加入万象宗吗?怎能拜我为师?”
“这……万象宗那么大,应当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朱英才言辞闪烁,显然对万象宗的规矩不怎么了解,只是相比于遥远的万象宗,更想要傍上眼前的李青山。否则半路上再遇到强盗,可能永远都到不了万象宗。但要他放弃进入万象宗,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修行,那也是万万不可能。
“呵呵,原来我只是小节。”
李青山心中有些失望,这朱英才对万象宗所知寥寥,基本都是传说加臆测,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毕竟只是一个炼气士,而且这里还是人间道,炼气士比凡人也强不到哪去,若不是好命遇到了自己,几乎变成了强盗们的盘中餐。
“不不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无论将来怎样,您永远都是我的师傅!”朱英才信誓旦旦的道,却显得毫无说服力。
“将来再说吧!”
正在这时,视野忽然变得开阔,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山林。道路的尽头有一座小村,此时天色将晚,村中却没有一道炊烟升起,更不闻鸡鸣犬吠。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座荒村,看起来荒废还没多久,几条饿的肋骨嶙峋的野狗争抢着一具同样肋骨嶙峋的饿殍,见人走近便呲牙咆哮。
李青山扫了一眼,野狗呜咽趴伏在地,拼命摇着尾巴,仿佛家犬见到了主人,或许不久之前真的是家犬。
朱英才面露惊奇之色,提起从强盗窝里捡来的刀,奋勇上前:“要不要我杀了这几条恶犬给前辈打牙祭!”
李青山淡淡道:“它们肚子里怕是有不少人肉。”
“人肉!”朱英才脸色一变,又望了一眼地上残缺不全的饿殍,连忙捂住嘴巴。
“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青山在空气中嗅到了许多杂乱的气息,除了鲜血,还有刀兵,许多不属于这个村落的人闯进来,带走了所有人,而走不了的人就留在这里活活饿死。
这人间道也太不靠谱,好歹也是有仙人、甚至真仙存在的,竟是一副乱世景象。要不要自己才刚选定了麒麟仁道,就见识这样的情景。
朱英才从身后的竹篓里拿出一副羊皮地图来,认真研究了一番:“啊,这里是白鹿国的国境!”
“很有名吗?”
“那当然了,那可是大大的有名。虽然方圆不过千里,但白鹿国的都城是出了名的繁华之地,到了那里一定有吃的!”
李青山觉得肚子越发饿了,瞥了一眼羊皮地图:“那我们就走吧!”
随手抓住朱英才破空而去,在他刺耳的尖叫声中,消失在降落的夜幕中。
李青山收敛了《神魔九变》所有变化,只运用《皇极灭世录》,又受到人间道法则的抑制,速度比飞鸟也快不了多少,但区区数百里也花不了太多时间,当二人降落在白鹿城外,朱英才一边趴在地上大吐特吐,一边用无比崇拜的目光望着李青山:
“前辈……你会……飞……你难……道是元婴修士?”
李青山很是嫌弃的道:“你能不能吐完再跟我说话,不过这就是你所说的繁华之地?”
不远处便是一座城门楼,上面刻着“鹿城”二字,然而城门外却搭建着大大小小的窝棚,将整个城围了起来,其中有人声喧嚣、呻吟,甚至是哀嚎,即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李青山都能闻到其中的恶臭。
被朱英才的惊呼声惊动,一群衣衫褴褛、面有菜色,手持破刀烂枪,甚至是锄头竹竿的农民,将他们围了起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是从哪来的?”
“大胆!竟敢对前辈无礼!大火龙术!”
朱英才有李青山在身旁,胆气格外雄壮,一刀斩断面前的竹竿,又将手一挥,挥出一溜火焰,照亮了一张张惊惧的面容,烤焦了一些头发眉毛。
李青山看的分明,并非是这家伙手下留情,而是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施展出这种级数的法术,简直比戏法也强不到哪去。然而他丹田中的真气异常精纯凝聚,在九州哪怕是筑基修士也未必能有,同时量又非常少,只是用了这一个“戏法”就耗的七七八八,难怪不是强盗们的对手。
“啊,是昏君的术士,一定是来刺探军情的,快去禀报将军!”
农民们先是惊呼后退,然后丢下“兵器”,转身就逃。
“军情!”
李青山这才意识到那一片窝棚是一座军营,貌似是还在围城,这些人多半是流民组成的叛军,荒村中的一切便有了解释。
他本不想直接飞进城去,说不定就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但现在城门紧闭,也无法可想。唯有尽可能的收敛气息,抓起朱英才纵身一跃来到城墙上。
城墙上守卫甚是松懈,官兵东倒西歪,甚至在喝酒赌钱,浑没把城外叛军放在心上,也没一个注意到城墙上突然出现的身影。
唯有一个道人突然睁大了眼睛,但再一眨眼,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不禁揉了揉眼睛,骂了一声:“倒霉!旁人都在鹿鸣苑饮酒,偏我赶上这样的破差事!”
行走在城中大街上,李青山才知朱英才所言非虚,这座“鹿城”确实是繁华之地,都已经入了夜,到处仍是人声鼎沸,一派盛世景象,与城外只是隔着一道城墙,却浑似两个世界。
而且不负“鹿城”之名,到处都是雄鹿雌鹿、大鹿小鹿,悠哉游哉的在街上行走。不仅不怕人,反而要行人为之让道,一派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妙景象。
然而街上也有不少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乞丐,一边哀声乞讨,一边被来回驱赶,一道城墙毕竟隔不开两个世界。
他还发现,行人喂鹿的倒比施舍的多,而那些饿的眼睛发绿的乞丐们,垂涎欲滴的盯着面前走过的一头头肥鹿,却没有一个敢下手。
人不如鹿,真是咄咄怪事,这还算是人间道吗?我若捉一头吃了,不知会怎样。
摇头将这种自找麻烦的念头抛诸脑外,他昂起脑袋深吸了一口气,城中种种气息钻进鼻孔,选择了其中最诱人的一种气味,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朱英才紧紧跟在后面,眼珠滴溜乱转,寻思着该怎么忽悠李青山去万象宗,就算拜师不成,好歹也有个大保镖,就凭那飞天遁地的本事,恐怕一天功夫就能赶到,那岂不是省却了天大麻烦。
李青山登上一座石桥,桥下河水潺潺流动,河上尽是画舫游船,香气传来的地方是一座灯火辉煌的楼宇,其中莺声燕语,丝竹管弦,不绝于耳,而浓烈的脂粉味道已经盖过了那股饭菜的香气,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果然不愧是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之一,而“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般诗句,就算是粗豪如李青山,也是耳熟能详。
不由想起了秋海棠,虽然后来也见了几面,但终归是聚少离多,而断了那根相思红线,也令她颇多伤怀,不过在云雨一番之后就好多了。
“前辈,前辈,等等我!”
朱英才气喘吁吁的赶上来,好不容易跟上李青山的脚步,只见他清秀俊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露出怀念的神情,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柔祥和,仿佛焕发着淡淡的光晕,令他愣在原地,忍不住想:“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再想利用他,还算是个人吗?”
桥畔几个路过的女子,痴痴的忘了看路,差点落进了水中。
而反应最为敏锐的,却不是他与她们,而是一群辨不清男女的小乞丐,怀着求生的渴望,仿佛看到了真实的“生机”降临,纷纷涌了上来,举着一个个破碗:
“大爷,赏口饭吃吧!我快饿死了。”“我也是,我也是,我都三天没吃饭了!”“呜哇哇哇!”或者干脆直接哇哇大哭,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霎时间把李青山围的严严实实,他见他们个个瘦骨伶仃、细手细脚、煞是可怜,大手一挥:“走吧,我请你们大吃一顿!”
小乞丐们为之一静,闹的也忘了闹,哭的也忘了哭,本想讨几个铜板,没想到会变成大餐。反应过来,一声欢呼,跟在李青山屁股后头,杀奔那座灯火辉煌的楼宇,管它是什么地方,他李青山要吃当然就要吃最好的。
朱英才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跟上去,心中大为赞叹:“带着一群小乞丐逛窑子,前辈真不愧是一代高人,别人想都想不到!不过前辈如此善良,我请求他送我一程,他多半不会拒绝吧!”
李青山大步向前、分开人群,走向白鹿城最大的销金窟、风流场,整条街的乞丐都闻风而动、跟在身后。
他既像是孩子王,又像丐帮帮主,却忘了一件事,他浑身上下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须弥指环里面怎么会装那等黄白之物。就算是想起来,怕也是在心中冷哼一声,老子吃人都不给钱,吃饭还要给钱?
忽然心中一动,感觉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听到了一声奇异的鹿鸣,蓦然回首,却只见一轮明月,而满城鹿鸣此起彼伏,仿佛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