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有难时,挺身而出,正是大丈夫所为,我等士大夫应该负起的责任。现在京营官兵围住户部衙门要饷,林延潮在这时候挺身而出,着实从申时行至下的人,无不佩服啊。
申时行捏须道:“宗海,真忠勇之臣,此事若是平定,老夫必替你向天子请功。”
林延潮大义凛然地道:“恩师,弟子也是国家办事,岂敢奢望厚赐。”
说完之后,林延潮大步而行,向户部衙门前的官兵走去。户部主事看着林延潮远去不由赞道:“状元郎真荆轲聂政之辈。”
申九听了骂道:“放屁,状元郎此去逢凶化吉,怎么会如荆轲聂政。”
户部主事听了当下干笑两声,表示失言。
但见林延潮走进之时,就被一群官兵拦住:“你是何人?来做什么?”
“若是户部贪官,先吃老子一顿好打。”
官兵们刀枪竖起,林延潮心底也有几分发毛。不过林延潮喝道:“混账,本官乃是今科状元林延潮,要见你们领头的,还不速速禀告。”
林延潮这么一说,几名官兵都是变色道:“状元郎?”
“听闻状元郎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咱们不可以得罪的啊!”
“是啊,你方才居然敢用刀指状元郎,必遭到报应的!”
这些官兵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被压下去,兵器都是放下了下来。一名官兵连忙赔罪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今科状元,还请恕罪啊!”
几名官兵一并称是。
这时候楚大江率领一队人来此。林延潮与楚大江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若非楚大江给自己拍胸脯许诺,林延潮还真不一定敢亲身冒险来乱军之中呢。
于是楚大江问道:“什么事?”
几名京营官兵道:“这位是状元郎,说是要见咱们领头的,见还是不见?”
楚大江骂道:“既知是状元郎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
“是,是。”众官兵分出一条道来。
林延潮被楚大江请到户部衙门口前,见到一名落腮胡的大汉站着,身旁还有数人都是披着铠甲。
此人想必就是郭驴子,对方以及左右都是满脸杀气站在那,令人见之生惧。
楚大江介绍道:“郭兄弟,这就是当今状元郎。”
郭驴子看了林延潮一眼,随即对左右道:“你们看如何?”
左右凶神恶煞几人,打着哈哈道:“真是状元郎,那日御街夸官,我等都是见过,绝对错不了,不是冒名顶替的。”
郭驴子当下哈哈一笑,上前抱拳道:“楚大江方才与我都说了,大江与我是八拜之交,状元郎你既是他的恩公,也是我郭驴子的恩公,何况状元郎能来这一趟,真给足了我面子,你放心,你信得过我郭驴子,我郭驴子也信得过你,若是朝廷答允我们的条件,这一趟不会令你白跑。”
说完郭驴子拿出两张银票放在林延潮手中道:“这是跑腿费,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林延潮拿着银票也是无语了,好嘛,自己这一趟成拉皮条的了。
而且这银票还不能不收,否则被对方视作看不起对方。黄白之物谁能不爱,算了,堕落就堕落吧。大家要保持一样的价值观。
林延潮将银票纳入袖中道:“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郭驴子见林延潮收了钱,都是放了心,几人都是大笑。林延潮道:“既是本官在此,你们是不是退一步,不要再围攻户部了。”
郭驴子道:“状元郎这么吩咐了,我照办就是。”
于是郭驴子道:“弟兄们,先停下手来。”
户部衙门前聚集的京营官兵顿时停下手来,喧嚣停止。
不久后申时行与京营官兵达成协议,将本该给郭驴子他们闹事官兵的折色,用本色抵了一部分。于是事情就告一段落。郭驴子也是言而有信,事成之后又给林延潮塞了两百两银子。
得了朝廷承诺之后,京营官兵也是散去。
这一番上下林延潮倒是赚得盆满钵满,这边京营官兵得了好处,楚大江也是对林延潮感激不已。待林延潮回户部衙门向申时行复命时,申时行下面一帮人夸了林延潮好是一阵。林延潮算是两边得好啊。
申时行平定了此事,与林延潮一并回文渊阁,这前脚才刚到了文渊阁,还没喝口茶,就听太监传旨,说天子极重视此事,要他们立即去乾清宫禀告此事。
于是张居正,申时行,林延潮在太监引领下至乾清宫的寝殿之中。
林延潮随着张居正,申时行心情有些忐忑,这算是自己当官以来第一次面圣。
林延潮身为从六品官,平日最多也只有在大朝仪时,能抵奉天殿,但这乾清宫属于内廷,属于天子与后宫嫔妃的生活区,唯有天子召见,臣子才能来,否则擅入就是重罪。
但是天子一般接见大臣都是在乾清宫正殿或是暖阁,怎么会在寝殿里接见大臣,这也是奇了怪了。
“臣恭请圣躬万福。”三人一并拜道。
“三位爱卿平身。”小皇帝脸色有些焦急。
“还不快给张先生看座。”小皇帝身旁一名穿着斗牛服的太监开口道。
林延潮见对方的年纪,以及身上的斗牛服猜到,此人就是宫里的首席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天子称他为大伴。
于是内侍给张居正搬来座椅,这是只有张居正才有的待遇,申时行还没这资格,更不用说林延潮了。
小皇帝身后猩红色的垂帘里,一名女子声音传来问道:“张先生,外面的乱兵退了吗?”
女子声音清澈,虽听得上了年纪,但口吻里却透着一种雍容。
张居正当下道:“请太后,陛下放心,乱兵已退。”
林延潮听得声音心道,这可了不得,这太后就是李太后啊,天子生母。
才想的天子要张居正来寝殿见面,原来是李太后在此。今日这乾清宫寝殿内,都是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人啊,自己这小翰林也风云际会来到了其中。
垂帘后一个声音传来:“平定就好,幸得有张先生主持大局,非如此不知朝堂上下多少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这一句话令林延潮觉得这位李太后说话口气,怎么有几分深宫怨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