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事功刊发行后,林延潮一面忙着讲学,归纳经义,一面忙着筹备燕京时报之事。
至于朝堂那边,林延潮也听得风声,自己确认得到起复,马上要官复原职了。眼下就只待皇帝下达的起复圣旨了。
重回朝堂之事,也在林延潮意料之中。自己得天子信任,返回朝堂不过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本来他是打算利用这一段下野的时间,将事功刊,燕京时报办起来,完成自己的文教事功。
但这一次起复的时间太快,反而有些打乱了他的节奏。他本想让事功刊,燕京时报上了轨道以后,自己再返回朝堂上的。
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返回朝堂后,讲学之事停顿下来不说,这一报一刊就要另托人打理了。
所以林延潮不由心想自己也是太草率答允天子了,否则自己就“矫情”一二,来个三辞三让,摆足了架子,装完了逼再回去。不过话已放出去了,就不好收回来。
不过林延潮还是先要些好处再说,他既是起复,那么先把卢万嘉等十几名因叩阙之事关押在刑部的士子放出来再说。
这日林延潮忙完报纸之事,坐着马车回到府中。
这才刚到府上,就见孙承宗,以及林水一并迎了出来,满脸都是焦急之色。
林水是林延寿的书童,见了林延潮就到:“老爷,事情不好了,延寿老爷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林延潮问道:“这是为何?”
林水道:“今日乃是大兴县县试放榜,延寿老爷去看榜到现在也未回来。”
林延潮点点头道:“这样。”
林延潮心知以林延寿的脾气,若是考得好,必是早早回来大肆吹嘘,若是考得不好,要么关起门来无颜见人,要么离家出走个几天。
在家里多少年,这样桥段,林延潮经历了很多次。至于想不开倒不至于,因为自己堂兄一贯心狠大。
林延潮对林水,展明吩咐道:“你们带上几个下人,立即去大兴县衙附近找一找,若没有着落,拿我帖子给大兴县知县,让他帮忙。”
“实在寻不到也不要着急,最多不超过第二天中午,堂兄自然就回来。”
众人见林延潮如此淡定,心道果真还是老爷镇定啊。他们不知道林延潮对林延寿考后必“离家出走”的定律,已司空见惯。
二人称是,立即找人出去找林延寿。
孙承宗惭愧地向林延潮道:“东翁,请恕我教导无方。”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我之前看舍兄的文章,已是较去年一年长进良多,这已足见孙先生之高才。”
林延潮虽是这么说,孙承宗仍感到十分抱歉,一脸的惭愧。
林延潮心底也不由吐槽,孙承宗的水平有目共睹,历史上堂堂的状元,入翰林院后,教导三位帝王,那不仅是教学水平杠杠的,而且责任心极强。
就算一头猪,给他一年这等一对一教学,也能懂得在地上怎么用猪蹄划字了吧。可自己堂兄承他之教,连个县试都中不了。林延潮都不知替自己堂兄怎么找话下这个台阶了。
没料到还未出门,就有人惊喜连连地道:“延寿老爷回来了!”
“是啊,延寿老爷回来了。”
“这怎么浑身都湿了?”
林延潮立即走到府门前,但见林延寿似哭过了一场,眼眶红红的,而且浑身上下衣裳都湿透了。
林水一脸惊喜交加的样子,哭着道:“老爷,你怎么这样啊,你一直不回来都吓死我了。”
见林延潮,孙承宗以及不少人涌至自己眼前,林延寿道:“休要提了。”
“先别说了,给堂兄换上干净衣裳,还有烧一壶姜茶来,免得得了风寒。”林延潮吩咐道。
众人立即去忙了。林延寿换上干净衣裳,又喝了一壶姜茶后,神色方才定了下来。
“回来时,一时不慎掉进水池里了。”林延寿解释道。
众人都是长叹。
“不会第一场就出圈了吧?”孙承宗问道。
众所周知县试第一场出案后,名列前茅的都写在团案上,再不济的也能名列副案之上,唯有团案副案都没名次的,称为出圈。
比如这一次大兴县县试。大兴县身在京城,就是大明朝的首县。所以一次县试录取一百五十名士子,这比其他县要多,当然这也是为了彰显天子脚下文教兴盛。
所以林延寿定然是考了一百五十名以后了。但县试不止有一场,还有招覆,再覆这等第二场第三场,考生只要是在副榜上都有希望。
孙承宗有些焦急,考不了一百五十名也就算了,若林延潮连副榜都考不上,那就是出圈,说明你连来参加县试的资格也没有,那他真的无颜留在林府。
听孙承宗这么问,林延寿立即涨红脸辩道:“怎么没在副榜,名次还好前呢。”
“那副榜多少名?”孙承宗升起一丝希望,县试虽最重首场,但副榜也不是全无机会,只要是副案前十名,那么团案上前一百五十名士子在下两场中犯错,那么林延寿还是有机会替补。
“可进副榜前十?”孙承宗怀着一丝希望。
林延寿羞愧地道:“差一点。”
“那就是前二十?”一旁林水喜道。
“还差一点。”林延寿垂下头道。
“前五十总该有了吧?”孙承宗气道。
“还是差那么一点。”林延寿拿出两根手指,用间隙比划了一下。
“前一百?”
“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林延寿手指比划的弧度微微小了一点。
众人都是集体无语了,一并心道,你这一点点,到底是多少点啊?你这是与我们玩猜数字呢?
孙承宗摇了摇头,他已是不想问了。若是前十还有希望,前五十就非常渺茫了,至于前一百……何况还是一百名以后。
一百名以后还名次好前?你又诓人。
孙承宗向林延潮长长一揖,然后离去。
林延潮套路地道:“兄长不用灰心,考完了三场再说,不到最后一场都不可轻言放弃。”
林延寿问道:“延潮,我还有希望吗?”
林延潮道:“你考之前不是信心满满吗?”
“那是考前。”
林延潮道:“我只知道自己放出的话,就算是含着泪,也要把这牛皮吹完。”
次日起早,林延潮正要赶往学功堂。
这时门外下人禀告道:“甄府甄老爷和甄夫人上门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