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成急道:“我那是骗他们的!我那番话,并不需要玄阳宗相信,只需要妙法弟子们和朱振武相信就可以了!如此一来,双方便会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其余盟友宗派也将难辨真相,无法说合,而我则能在其中挑拨离间,令两派互相怀疑,盟约破裂,乃于内讧厮杀……”
倪坤道:“所以,赵牧阳入魔之事,都是假的?他不是我们自己人?”
孙玉成见他还不动手,急得都快哭了,咬牙吼道:
“当然是假的!他怎么会是我们自己人?他死之前,以‘烈日殉天法’拼死一搏,足足杀了我们十一位金丹实力的魔友,还杀了一万七千多妖魔大军!这种死硬的人族修士,怎么可能是我们自己人!你不要废话了,赶快动手杀人啊!”
倪坤冷笑:“哼,我怎知道你这番话是真是假?我且问你,多目尊者身在何方?他的真身,是妖魔渊哪一种真魔?他有什么神通?只要你说对了,我便信你!”
说话间,五指轻轻一动,提醒孙玉成,他的心脏,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孙玉成心脏刺痛之下,不敢有丝毫犹豫,竹筒倒豆子般飞快说道:
“多目尊者藏身‘死雾海’巨鲸岛上,他强行通过‘绝地天通’大阵,受了些伤势,不得不在死雾海养伤!
“不过尊者的真身,乃是‘多目魔’一族的元婴强者,且天生有一只即使在多目一族当中,也极其珍贵罕有的‘观纹魔眼’,令尊者即使身在死雾海,亦能将直线距离万里之内,一切不受真仙阵法、灵石矿脉、以及绝地死地影响的区域,如掌上观纹一般尽收眼底。
“正因此,我们才找准了赵牧阳的航线,成功伏杀于他!尊者位置、来历、神通,我说的可对?”
受“绝地天通”大阵封印限制,元婴以上的真魔,鲜少能真身降临万妖窟。
但这也并非绝对。
若元婴以上的真魔,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亦有机会强行通过封印,降临万妖窟中。
当然,越是强大的真魔,强行通过“绝地天通”大阵封印时,付出的代价便越大。而代价大到一定程度,对真魔来说,便有灰飞烟灭的危险。
所以,这两千年来,万妖窟中虽屡有真魔降临,但实力最强者,也基本没有超过元婴境,尚在中土仙道的承受范围之内。
且妖魔渊真魔,诞生于位阶更高的“妖魔渊”,并不受中土天地限制。即使有着“元婴以上,渡劫以下”的境界,亦不会招来天劫。
此刻,听了孙玉成一番述说,朱振武等人震惊、愤怒、担忧之余,眼中又渐渐有了些古怪疑惑之色,尤其看向倪坤这位“魔三葬”时,那古怪疑惑之色便更浓了。
“唔……多目尊者相关情报,你说的,便算你全对。”
倪坤唇角挑起,浮出一抹古怪之中,带着极度愉悦的笑意:“不过进来之前,我似乎还听你对朱镇守说,若有半字虚假,便教你肝脑涂地,不得好死?”
孙玉成急得发抖:“你怎如此夹缠不清?不发如此毒誓,如何取信朱振武?你还等什么?快快动手啊!”
“好。”倪坤微一点头,愉悦地笑着,五指一收,一抓,便将孙玉成的心掏了出来:“咦,竟还没有变黑?这不对吧!”
“你!”孙玉成瞪大双眼,抬起右手,颤抖着指向倪坤。
金丹修士生命力极强,即使心脏离身,亦能存活片刻。若修炼了“烈日殉天”之类的舍身法,甚至还可以垂死一搏,献祭金丹,来一个与敌偕亡,鱼死网破。
不过孙玉成此时已被死亡的恐惧笼罩,压根就想不起自己其实还有一次与敌偕亡的机会——又或许,贪生怕死的他,根本就没有练过妙法派与敌偕亡的舍身法?
面对孙玉成难以置信的惊恐眼神,倪坤却是一拍脑门:“哎呀,掏错了,你赌咒发誓时,说的是‘肝脑涂地’,我掏你的心有什么用?”
随手扔下那颗居然还没有变黑的黑心,倪坤一脸愉悦地笑着,一边欣赏着孙玉成惊惧绝望的模样,一边刻意用慢动作,将手爪缓缓抓向他脑壳……
亲手干掉了孙玉成,让其饱尝了一番他最为害怕的,死亡降临的恐惧,实现其“肝脑涂地”的誓言后,倪坤宛若卸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呼出一口长气,看着孙玉成死不瞑目、满脸恐惧的尸体,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转过身,对着朱振武等人拱手一揖:
“弟子倪坤,乃玄阳宗,道兵院,赵院主之关门弟子。为报师仇,不得不隐瞒身份,擅闯此地,冒犯之处,请朱镇守恕罪。”
说话时,倪坤解除变化,现出真身。
看到他本来面目,朱振武、荀文若等人皆是齐齐一怔,显是万万没有想到,那手撕金丹、凶残狠厉的“魔三葬”,真身竟会是一位清秀儒雅、文质彬彬的少年郎。
这之间的反差,简直就像是一头磨牙吮血的饿虎,突然揭开虎皮,蹦出来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看着倪坤那人畜无害、温文儒雅的模样,才想想他之前迫孙玉成当众自曝身份,诈出妖魔渊“真魔”情报的机智,朱振武眼中不禁浮出一抹欣赏之色,上前搀起倪坤,叹道:
“你何须请罪?我等又有何面目责怪于你?害死你师父的是孙玉成,他虽入魔,可毕竟曾是我妙法派的金丹长老……说来,还是我妙法派对不住你师父……”
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
“再者,你揭破孙玉成阴谋,破了他的挑拨离间之策,更使得孙玉成不可能潜伏妙法城中,伺机破坏城防,还探出了妖魔渊真魔的情报,免去了一场大劫。细论起来,你对我妙法派,乃至整个中土仙道,都是有功、有恩,又何来冒犯之说?”
“镇守宽宏大量,弟子佩服。”倪坤道:“弟子有一请求,盼朱镇守应允。”
朱振武道:“你有何请求,尽管说来。”
倪坤肃然道:“弟子想带孙玉成首级,前往我师殒落之地,拜祭于他。”
朱振武看一眼孙玉成尸身,略一沉吟,慨然点头:“此魔为你亲手诛杀,首级你尽管拿去。”
“多谢朱镇守!”
倪坤道谢一声,摘下孙玉成首级,拿麻布裹了,放进储物袋中,又顺手从孙玉成尸身上拿了件物事,面不改色收进袖中,之后便向朱振武拱手请辞。
朱振武道:“你自玄阳城而来,一路奔波万里,又与孙玉成战了一场……何不先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倪坤认真道:“弟子急于拜祭恩师,一刻也等不得了!”
朱振武见识过他诛杀孙玉成时展现的本事,其近战搏杀之能,朱振武此时回想,都觉阵阵心悸,自忖若在极近距离下,被倪坤迫入贴身搏杀的境地,他自己的表现,恐怕也不会比孙玉成好上多少。
而倪坤那能硬扛金丹法宝,甚至手碎金丹法宝的“硬骨头”,更是让朱振武惊叹不已。
既倪坤有这等本领,朱振武便不担心他在野外的安全。
又见他祭师心切,感佩他尊师之情,当下也不再劝说,点头道:“如此,你便去吧,路上小心。”
朱振武身为妙法城镇守,肩负重任,不能擅离。
出了孙玉成入魔之事后,他还要在第一时间,在妙法城内排查一番,看是否有受孙玉成蛊惑的弟子潜伏城中,以排除一切隐患。
若非如此,朱振武还真有心陪倪坤走这一遭。
“弟子告辞。”倪坤又是一揖,转身离去。
目送倪坤离开后,朱振武又看一眼孙玉成尸身,眼中既有厌恶,又有黯然,叹道:“孙玉成入魔,赵牧阳殒落……短短时间,相继损失两位金丹,中土形势……愈发艰难了。”
黯然一阵,他又振作精神,沉声说道:
“妖魔渊真魔降临之事,必须第一时间通传各派。那多目魔既有元婴境界,又有那什么‘观纹魔眼’,可洞悉万里如掌上观纹,那么在将之诛灭之前,各派都得收缩回城,不能再有大队弟子在野外逗留了。”
刚要安排人手前往各城通报多目魔之事,便听荀文若沉吟道:“朱师叔,依弟子之见,倪坤他恐怕并非是去祭拜他师父。”
朱振武浓眉一皱:“什么意思?”
荀文若缓缓道:“弟子感觉,他可能是想去死雾海,找那个多目魔报仇……”
“这如何可能?”朱振武奇道:“倪坤实力虽强,但我观他乃炼体修士,之所以能击杀孙玉成,一是因为此地环境限制,孙玉成无从拉开距离,由始至终都没能发挥出金丹修士的优势。二是因为孙玉成本身就极不擅长斗战……
“而那多目魔乃是元婴真魔,就算其有伤在身,实力也绝不可小视。若其伤势已复,恢复全盛,那即便有十几二十位极擅斗战的金丹修士联手布阵,也休想在野外胜过它。最多只能凭借真仙大阵之力,将其阻于城外,或设法将之诱入城中,借真仙大阵围杀……”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怔:
“不对!倪坤能变化形体相貌,可伪装成妖魔,伺机混入妖魔之中。他又胆大包天,还真可能独闯死雾海,找那多目魔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