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着急什么?”
一句话噎得吴育差点没背过气去,瞪起眼睛再没了刚刚的淡定。
“小兔崽子,你给我听好了!”
“不管你怎么疯,老夫挺你,你范师挺你,全朝中正之臣也挺你!”
“可是,你要是敢造反,有悖臣纲,那老夫第一个不管应!”
……
“不是……”曹觉愣愣出声儿。“先等会儿。”
“几个意思?要造反?”
“怎么?”唐奕眯眼看着曹觉。“你不敢?”
咕噜,曹老二狠咽了一下口水,看了唐奕半天才蹦出一句:
“你这回疯的有点……”
……
“哈哈哈!”
唐奕无端大笑,笑得两人更是迷糊。
曹觉心里这个急啊,“不是,你到底几个意思,真要造反?”
吴育也是胸口起伏不定,“你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老夫,老夫……”
“您老就怎么样?”唐奕把老头儿的话接过来。
面色一缓,“行啦。”
“消消气。”
“还说我关心则乱,您这不也是一上头就脑袋不够用了?”
“我想造反,找陛下的小舅子商量?他大姐是皇后,他外甥是将来的太子,你问问他能干吗?”
“呃……”吴育顿时噎住,好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那你要?”
唐奕一摊手,“我就正常聊聊岛上的军务,看把您老急的,我还不能问点正事儿了?”
“不对!”
吴育早就被这小疯子忽悠出免疫力了,哪肯信他?
“那你昨日说什么‘打破’,难倒不是起了歹意?”
“……”
唐奕一阵沉默,随后暂且撇开曹觉,在吴育身边坐下。
吴育见他这般正式,也是不由直了直腰身。
“说吧,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您说,我和陛下的问题出在哪里?”
唐奕没回答,却是一个反问把吴育问住了。
“老子就是不会玩权术!”唐奕激动地梆梆砸着桌子。
“也不想看到我和陛下相互猜忌,相互利用,才特么发的火。”
“那您老觉得,我会为了这么一个因果,反而把自己推到更深的漩涡之中?”
“这和见不得别人为恶,自己却要去做恶有何区别!?”
……
“那你……”
吴育一下被唐奕吼醒了。关心则乱,唐奕因为关心孩子而看不透官家的用心,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唐奕违背他为臣之德的原则,而看不透唐奕到底在想什么?
缓下声来,“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打破它!”
“打破什么?”
唐奕摇头,却是又沉默了下来。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要打破什么。
与赵祯重回原本的父子亲情?那不叫打破。
改变这世道人心?那是痴人说梦。
可是,唐奕心里有一个声音让他当时喊出那句“打破”。
也许,是个性使然,疯劲上来了。
也许,真的有什么东西需要唐奕去击碎,去破局。
“您老放心!”唐奕终还是开口道。“直到今天,他在我心里依旧如父如亲,从来没有变过。”
“正因为如此,在您老眼中最正常不过的官场小计,却是我无法容忍的。”
停顿了一下,唐奕眼神之中尽是哀戚。
“我给的已经够多,你们不能再要了……”
“……”
“……”
此时此刻,无论是吴育,还是曹觉,皆是默然。
唐奕确实付出太多了,他把十年积累给了这个大宋朝,把所有精力和才华都给了官家,却落得个远遁天涯的下场。
他抱怨过吗?没有,甚至自得其乐。
财富、权力非其所欲,也许心里唯一在乎的,只是那份情义不容亵渎,更不容利用。
“诶……”吴育悠然一叹,缓缓起身。“也许大郎说的没错,你还真就是个‘粗鄙凡人’”
唐奕会心一笑,“从来都不是天才。”
“可是你要的东西,却是作为皇帝最不能有的,也最不可能改变的!”
佝偻着腰,转身欲走,“老夫也懒得管了喽。”
“倒看看你要如何‘打破’!”
……
唐奕看着吴育的背影,一时无言,老头儿这是准备看他笑话啊!
“哎~!”身后的曹觉出声儿了。
“什么打破?”
听了半天,曹老二还是没太听明白,打破什么啊?
唐奕更是烦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就算说,你听得懂吗?”
“有啥听不懂?”曹觉不服气。“昨天还是咱先发现石家兄……”
“你还说!”曹老二不说还好,他一说,唐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你多嘴,老子也……”
算了,说出去丢人,他和曹老二一样,都是二百五。
“你也啥?”
唐奕懒得和他解释,转移话题,“尽快把那五千水军训出来。”
“石全海和石全安的禁军是汉鸭子,不习水战,得施雄和巫启航带着才能下海捉匪。”
一提正事儿,曹觉也就不含糊了。
“行!出正月,我还你五千精兵。”
“嗯。”唐奕点着头。
“另外。”
“有话直说,别磨叽!”
唐奕一笑,“也不算什么事儿,就是和你商量。”
“你觉得炎达手底下那些黎人,能不能当兵使?”
“能!”曹觉的回答极为笃定。
“要我说,你把他们当力工用,简直就是浪费。那帮黎族汉子有一个算一个,只要稍加管制,都是好兵!”
“哦?”这倒是让唐奕颇为意外。
曹老二来了兴致,凑上前来。
“你是不知道吧?”
“那帮汉子,下工之余,还要去打猎。”
“啧啧啧……”说到这儿,曹老二不禁砸吧着嘴。“那简直就不是人,就是一群牲口!”
“啊?”
唐奕是真没想到,这么高的评价,居然能从曹觉嘴里说出来。
曹老二一见唐奕的表情,更来了兴致,立时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原来,在操练施雄那五千南瓜之余,曹觉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和炎达族部的青壮一同进山,打猎玩玩。
可是,在他眼里是玩乐,在黎峒眼里,那就是活命的本事。
曹觉可算见识了什么是韧性。
长期生活在恶劣条件下,与生存斗争锤炼出来的韧性,让曹觉这个久经战阵的老兵都为之动容。
“那帮人,特么就不知道什么是怕!”
“赤手空拳就敢擒狼,攥根棒子就敢斗野猪。”
“老子要是把刀给他们,虎豹都敢试吧试吧,简直就是不要命。”
“而且,一点没有中原人的娇气。添道口子,流点血,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就地寻点草药一糊,该干嘛干嘛。”
“照样抓猪斗狼,第二天照样上工。”
“嘶!”
唐奕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来,黎峒还真是一个好兵源啊!
……
他哪里知道,黎峒也好,侬峒也罢,论起骁勇之性,绝对不比任何大宋的精兵差。
不然,当年侬智高也不会仅凭着几千个乞丐一样的侬峒族兵,拿着木棍柴刀就把大宋南方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里面纵然有大宋军制腐败的原因,可是也与少数民族的彪悍性情有着不小的关系。
要知道,侬智高其实没什么雄才大略,手下也没有什么善战之将,手里更是无甲无刃,能成那么大的事,靠的就是族兵的勇猛无畏。
……
此时,唐奕心思活络起来,喃喃自语:“照这么说……”
“咱们有良将,有刀甲,还有阎王营式的正规化训练,再加上这样的骁勇之兵……那就算在海南再起一支阎王营,也不是不可能啊?”
……
曹老二没接,拧着眉头看着唐奕,“不是,我有点不明白。”
“现在你手上有两万五千之数的军队,还不够你折腾?你要兵干嘛啊?”
“不够!”唐奕的回答极其笃定。“远远不够!”
“那你想要多少?”
“十万!”
“!!!”
曹老二吓了一跳,“你特么不会真要造反吧?”
唐奕冷笑,“我造反,你敢跟着啊!?”
……
其实,昨夜让吴育点醒,唐奕反倒明白了一件事儿,或者说他有点明白赵祯的用意了。
他把两万军队加上石家兄弟,借着给唐奕送儿子的机会送涯州,那用意何在呢?
赵祯可不知道唐奕要通海商,要打海盗,要大力发展海贸。他给唐奕送来二万兵,那是出于皇帝自己的某种目的。
“老二啊,你想没想过一个事儿。”
“什么事?”
唐奕略一思索,索性以水代笔,沾着米汤在桌上给曹觉比划了起来。
“这里,是燕云!”
“大宋最北端有狄帅二十万大军陈兵于此。”
“对啊。”曹觉怔怔出声。“抵御大辽嘛,我听你和我大哥说过,现在官家想往回调,但是却调不回来。”
“所以啊。”唐奕接道。“陛下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狄帅身上。”
“他要想好调不回来的情况下怎么办。”
“怎么办?”曹老二的脑子不够使了。
唐奕轻笑,“二十万大军啊!”
“震慑大辽的同时,对河北诸路那也是一种震慑啊!”
“……”
唐奕再不迟疑,用米汤在中间一点,“这里是开封,石家兄弟被咱们一扣下,石进武就算不是观澜的人,也得是观澜的人了,京师的压力一下子就减轻了一大半。”
再一点最下,狠狠的画了一个圈。
“这就是咱们的涯洲。”
“地处大宋最南。”
唐奕把从北到南,上中下三点连成一线。
指着那条线,“这就是陛下对狄帅不能归京做出的后招!”
“只要这三个点上有重兵震慑,整个大宋除了西北一地尽在掌握,还有什么事儿是陛下不敢放手为之的!?”
“所以,不是我要掌多少兵,而是官家想让我掌多少兵!”
“十万,你觉得多吗?”
“不,不多。”
曹老二就纳闷儿了,这身居高位的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他妈一个事儿得绕多少个弯?
这特么唐奕要是不说,他就算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官家在下这么大一盘棋。
说白了,赵祯经历过一次改革失败,这一次为了做到万全,可以说是巨细无疑。不做到里里外外尽在掌握,他是说什么也不敢妄动的。
“那你还纠结个啥?”
曹老二瞪着眼睛,“陛下敢让你掌兵十万,足见信任之大!”
“呵……”唐奕干笑一声。“你忘了吗?我只是朱涯军团练使。”
长出了口气,不想再和曹觉说话,淡然转身准备离去。
“不出意外,咱们这边弄的差不多了,官家肯定要派一个我认可,他又放心的人物南下,来执掌这十万大军喽。”
所以,唐奕恶心就恶心在这儿,被赵祯算计的不要不要的,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你还得心甘情愿的给他当苦力,等着人家来摘桃子。
奶奶的,帝王心术!?老子非给你板一板。
……
“等一下!”
却是曹觉从身后叫住唐奕。
“干嘛?”
“一句话,你说错了。”
曹觉嘿嘿一笑,“家姐是皇后不假,我外甥是太子也不假。”
“可是,千古帝王家,哪来的亲情?”
“而且,有一点你没提。”
“什么?”
“你我是生死兄弟!!”
“所以,只凭这一点,你要是敢真造反,我就敢跟着你玩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