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头看唐奕的眼神儿都不一样了,这小疯子表面上春风和煦,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阴损的招数?
看着就是雇工、迁佣,让交趾人过上好日子,可内地里却藏着消族灭种的毒计。
这确确实实是一条“绝户计”。
若是照唐奕这么弄下去,不出三代,交趾所属将变成地地道道的汉人治下。这个曾经霸占五岭之外,加上交趾、占城长达千年之久的百越族……将彻底被吞噬!
“您老这么看着我干嘛?”
吴老头的眼神有点渗人,“怪不好意思的。”
吴育一翻白眼,你还能不好意思?
面上还是收了收,摇头道:“没事儿。”
唐奕知道老头儿在想什么,讪笑道:“您这读书人的假仁假义又冒出来了不是?”
吴育老脸一红,“臭小子!说谁呢?”
“我也是没办法啊!”
唐奕语中带叹,“任何一个民族都有她存在的意义,也值得被尊重……”
……
“如果我能活两百岁,一定徐徐图之,把圣人之学传到天下间的每一个角落,用君子德术凝聚家国。”
“可惜,时不待我。活不到两百岁,就只能用急招儿了。”
吴育被唐奕的语气所染,缓缓点头,“老夫明白,家国面前,容不得妇人之仁!”
扯开话题,“来吧,干活!”
“曹觉这小子还真不省心,弄来这么大一块地方,却是有得忙了。”
这段时间,为了这个交州和占州,涯州从上到下全体动员。
杨文广在忙着指挥武力镇压,吴育和尹洙这对闲人则是帮着唐奕处理新增两州的各项事务,一刻都不得闲。
码头上,运兵、运粮、输送补给的船只每时每刻都在进来出去。
炎达族老一连数日基本就没合过眼,可是老头儿依旧干劲儿十足。
不是因为唐奕给的佣资高,而是炎达意识到,交趾也好,占城也罢,现在已经是大宋的土地了。
而大宋的土地,也就是黎人自己的土地,他这是在为自家忙活,感觉不到疲累。
……
……
涯州忙的不可开交,京师的朝堂上也没闲着,官家和相公们要做的事情远比唐奕还要多。
唐奕就算再忙活,在赵祯看来,也属于和涯州军一样,管杀不管埋。
交州和占州战后的重建,民心的安抚,政务的接管,甚至是唐奕武力镇压之后的擦屁股,那条毒计配套的实施细则,这些都要朝廷操心。
当然,包括掏钱。
民间舆论也是鼎沸至极。
这几年,凭借收复燕云之威,大宋的精气神本就是一个上升期。
如今古北关上的狼烟尚未散去,大宋又在南边再创新功,百姓们怎能不激动?
短短几天,京城里的老百姓就把涯州军传神了。
什么继阎王营之后,大宋第二神军——涅面阎王;
什么两天破两城,一战灭两国;
什么火神炮逞威南疆……
诸如此类!
朝官们也没闲着,涯州军一战成名,立马就有人觐奏,请求官家把涯州军调遣入京,戍卫开封。
没办法,这是习惯了。有点精兵,不管是官家,还是臣子,都想弄到皇城根儿来站岗。
而另一部分人则是盯上了唐奕的大炮,得知这种新式兵刃才是开疆扩土的关键,便上请官家,要在禁军之中普及火神炮。
想的挺美,要是大宋的百万禁军人人都配火神炮,那该多好?
……
连唐奕的盟友,远在燕云的丁度都来凑热闹。
别忘了,丁度可是和曾公亮一起编纂了《武经总要》的男人,一听唐大郎那里弄出了新武器,立刻上本一封,要把火神炮编入《武经总要》。
……
对于这些上请,唐奕只能回复两个字儿:
“滚、蛋!!”
抖着京师送来的邸报,“我说什么来着??”
“大宋就特么藏不住东西!!”
“一个个脑子里有炮弹坑,特么什么都敢往外露!”
对面的曹觉、秀才略有尴尬,当初唐奕藏着大炮,可是他们心心念念的……
曹老二勉强呛道:“你不给不就完了嘛!”
唐奕猛翻白眼,没再搭理曹觉。
现在也只有死扛着不给,这一个办法了。
可是,不难想像,这回又不知道要被扣多少屎盆子……
……
……
总之,火神炮的事情就算有点添堵,但在交、占两州归附这件大事面前,也并不算是大事,大宋上下都被这新进家门的两个“干儿子”弄的焦头烂额。
可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最难解决的外交问题,反倒轻松。
正如文扒皮所想,也正如贾相公那招所预期,“用交待吗?”
不用!!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说话,你能碾压一切,就算是国际流氓,人家也只能说你是世界警察。(我可没影射谁哈……)
比如曾经跳的最欢的西夏使臣,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哑巴,连一个不字都没说出来。
他是真怕了,他怕把大宋惹急了,把涯州那支涅面阎王军扔到西北去。
那西夏就特么不用内斗,直接歇菜了!
但是,西夏使也不是全无动作,而且……
野心很大!!
……
此时此刻,西夏使成了魏国公府上的座上之宾,正与“韩瘸子”、魏国公二人,饮茶对谈,安享初夏。
“老国公府上的茶点当真不俗,外臣在西夏却是难得一偿啊!”
魏国公淡然一笑,说实话,自从唐奕在大殿上和他的腿说话之后,老国公还是极为低调的,基本没搞过事,也没给唐奕下过绊子。
也不是怕了,实在是华联那招阴毒之计弄得他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最近唐奕再建新功,收交、占两地,魏国公更为低调,闭门谢客多日,打定主意不淌这趟浑水。
可这个西夏使……
他是实在没办法不见。没办法,他的底子在西北,而西夏又是魏国公绕不开的存在。
缓缓放下茶碗。
“茶点若是上使喜欢,可常来府上品尝。”
“不知今日……”
言下之意,今天不会就光来喝茶的吧?
既然魏国公聊入正题,西夏使也不磨蹭。
“老国公听说那个火神炮了吗?”
“呃……”魏国公一顿,原来是为了这个东西。
“略有耳闻。”
西夏使点了点头,没有深说,只道:“老国公想必也是知道的,我西夏境内,叛贼做乱,百姓疾苦啊!”
魏国公讪笑摇头。
“上使之意老夫明白。可是,涯州千里万里,老夫力所不及啊……”
“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这……”魏国公沉吟起来,没说有办法,也没说没办法。
“国公放心,此事若成,我西夏荡平贼寇可期,之后嘛……”
“自然忘不了国公的恩情,必是鼎力相助的!”
魏国公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动心了……
若得西夏之助,那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且容老夫……周旋一二吧。”
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
……
待西夏使臣走后,韩瘸子才悠然开口。
“他倒是会挑人,知道咱们一定会帮他。”
魏国公则道:“因为他开的价码,只有对咱们有用!”
韩瘸子抬头看了老国公一眼,“这么说,国公已经决定帮他弄来火神炮了?”
“不!”出人意料的摇头。
“老夫不帮他。”
“但是,老夫可以帮李杰讹!”
说到这里,魏国公笑了,“他开出的价码,李杰讹同样开得出来。”
“而且……”
“李祚谅和李杰讹,老夫更看好后者。”
韩瘸子淡然一笑,虚礼一计,“国公高见!”
韩琦的赞誉,魏国公丝毫不见喜色,“可是,如何弄到这个火神炮,依然是个难题。”
“国公放心,交给琦便是。”
“哦?稚圭有何妙计?”
要知道,别看朝堂上又是配发禁军,又是收入《武经总要》的,可是依唐疯子的尿性劲儿,就算赵祯开口,他也不一定会给。
“实在无法,老夫只能在那个贱婆娘身上下手了,把她赶回唐奕身边去!!”
韩琦摇头,“小题大用了,那冷香奴留着以后或许有大用。”
“那当如何?”魏国公不解。“涯州咱们可是安插不进去人的。”
“国公爷想复杂了,涯州插不上手,那就把唐疯子调回京来便是。”
说到这,韩瘸子高深的一眯双目,“唐疯子建的军,自然要跟着唐疯子走……他要是进了京,那涯州军也就进了京。”
“到了京城,还有守得住的秘密吗?”
“那万一涯州军不跟唐疯子进京呢?”
“呵呵。”韩瘸子干笑一声。
“没有唐子浩的涯州,还能是铁板一块吗?”
……
……
随后几日,京城中的舆论风向,悄然而变。
百姓们从开始时传颂涯州军的英武,渐渐的变成开始吹嘘癫王。
什么癫王继燕云之后,再立新功,开疆扩土!
什么癫王继阎王营之后,再建神军,是为大宋福星!
什么癫王到涯州仅仅两年,就让南獠恶城翻天覆地,堪比京师!
此论调一起,开封上下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不折不扣的捧杀。
可是,偏偏这种毒计一捧一个准儿,皇帝还就专门吃这一套。
何况赵祯与唐子浩的关系本就紧张呢?
那话说回来,赵祯就真上当了吗?
只能说,不往心里去那是假的!
多多少少会有一点膈应,但还不至于像之前那般激烈的程度。
但是,调唐奕回京,是赵祯早就有的想法。就算没有这么一出,他也想把唐奕留在身边。
一来,用着顺手;
二来,用着放心;
三来……人老了,开始想念亲情了。
……
总之,这招“捧杀”一出正中赵祯下怀,不然他还得考虑怎么平息朝臣的压力。
转眼就是九月,交趾、占婆已经归顺近半年,朝中的善后处理也终于告一段落。
赵祯就把即将回转涯州的贾子明叫到身前,“子明回去之后,涯州政务就全仰仗你了。”
老贾一怔,“陛下是要……”
这种事老贾当然早有察觉,官家这是要把唐奕调回来了。
赵祯点了点头,“回去与子浩交割一二,就让他回来吧!”
老贾低着头,嘴上道:“万一……癫王不肯回京呢?”
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老货可不是什么君子,少了唐奕这尊神在上面压着他,他求之不得!
“那就亲手把他给朕绑回来!!”
得勒!
有赵祯这句话老贾就放心了,他能不能把唐奕绑回来另说,关键是官家的态度。
“臣,遵旨!”
……
贾子明就这么愉快的走了,怀揣着独揽大权,坐镇涯州的美好梦想,走了!
……
……
三个月之后,算起来正好开封到涯州走一个来回。
回山码头,在年味十足的气氛之下,缓缓驶入一艘江船。
刚放下跳板,船上就跳下一人。
码头上的人们一怔,心说,这是谁家老头儿,还挺灵巧。
且说那老头儿跳下船,一路小跑,直入观澜,冲到范仲淹的宅邸,拉上人就走。
“走,跟老夫去面圣!”
范老爷瞪着眼前的来人,“老贾!?”
“你不刚走三个月吗?怎么又回来了?”
……
又是熟悉的剧情,又是熟悉的味道……
范老爷心说,我这个劳碌命哦,早晚让你们玩没了!
被强撸着进京,面圣!
进到福宁殿,正赶上曹国舅来给宫里送年例。
一瞅……
“贾相爷!?”
“子明!?”
第一声是曹佾的,第二声是赵祯的。
赵祯哪里淡定的得了?
“子明?怎么回来的是你!?”
不应该是那小混蛋吗?怎这老货又回来了?
……
曹国舅则是眼珠子一转,脸色一白,暗叫不妙!!
回身一拱手,也不问老贾为什么回来了,“陛下尚有事务缠身,景休就先告退了。”
“别走!”
老贾拦下曹国舅,“正好,留下来做个见证。”
说完,扫了一眼……
柱子!
大伙咯噔一下子,还来?!
心中大骂老贾,你特么穿越了吧?还当是上回呢?
哪知道贾相爷这回玩真的,嗷唠一声长嚎:
“陛下啊!!老臣对不住您啊!!”
奔着柱子就冲了过去,上回只是神交,这回却是要亲近亲近!
幸好,李孝光站的“很是地方”,就在柱子旁边,用胸膛强行把柱子和贾相爷拆散了……
“子,子明……有话,好说,这是何故?”
赵祯说都不会话了。
上回没撞就弄出那么大的事儿,这回……
老皇帝不敢想了。
“子浩呢!?他怎么没回来!?”
老贾求死不成,全无形象。
“癫王殿下……没回来……”
“为什么没回来?”
“又,又,又出征了……”
“出征!”
殿人众人……长出一口气。
咦……
为什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赵祯哭笑不得,“他……他又要打哪儿啊?”
这回贾昌朝抬起了头,面色极其难看,缓缓从怀中掏出两张奏表,其中一张,上面还有斑斑血色……
高举过顶,呈到赵祯面前。
“西征……”
“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