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寄灵深吸了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开刺阴馆似乎有些不祥。
正要回馆中,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等一等。”
她的心肝都颤了一下,僵硬的回头:“你想干什么?”
“别害怕,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在这城里这么久了,可知道季夫子?”楼近辰问道。
“季夫子?”娄寄灵想了一下,说道:“我见过他一次,有一次他从我的刺阴馆前路过。”
“什么感觉?”楼近辰问道。
“感觉很厉害,他还说有时间可以去他那里听法。”娄寄灵说道。
“你去过吗?”楼近辰问道。
“没有,我没有时间,我要赚钱,为了买这个刺阴馆,把我的钱都用完了。”娄寄灵又有些想哭了。
楼近辰不好意思再问了,他直接离开,走了一段路之后回头看,发现娄寄灵居然躲在墙角看自己。
这鬼鬼祟祟的样子,让楼近辰哑然失笑。
楼近辰居然感觉心情好了一些,他一路的朝着季氏学堂而去,路上见到邓府,他在望海角见过邓定,知道他们一家搬到江州去了,邓定也很少回火灵观了。
听商归安说,他这几年,只回来过两次。
最近一次,还是去年,他回火灵观给观主说了楼近辰在望海角的情况。
越是往季夫子的季氏学堂靠近,无眼人便越来越多,他们仿佛是簇拥着中心的季夫子。
楼近辰开始感受到了诡异的烟火气息。
街上看到了摊贩,当年他来的时候,也看到这样的一群人,只是他不知道这些无眼人还是不是当年那一批无眼人。
突然,有一个人悄悄靠近他,说道:“这位小兄弟,小兄弟,小兄弟。”
楼近辰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乱的像草一样人,当他靠近时,楼近辰连忙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对方也立即停下了步子,说道:“小兄弟,我这只是无眼人粪便的味道,没有毒。”
楼近辰再后退了一步。
“你站那不要动,有什么话尽管说。”楼近辰说道。
“小兄弟,嘿嘿,小兄弟,俺叫老张就是想问问,小兄弟你,是用什么方法让这些无眼人不攻击你的?”
“我没用什么办法!”楼近辰说道。
全身发臭的老张,立即不信的说道:“小兄弟,你不必隐瞒什么,不管是你的本事还是什么方法,我花钱买即是。”
“钱?什么钱?”楼近辰问道。
“当然是大乾官家提炼的的精银钱。”说着,他从身上一个黑不溜秋的袋子里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银锭,托在掌心,给楼近辰看,上面竟是刻有字。
“大乾精炼!”
楼近辰看清楚了上面的字,问道:“这样的一锭银子,可能买到什么?”
“只要去大乾国的官号里,可以随时购买里面的法术书,以及各种修行需要的灵药。”老张说道。
“哦。”楼近辰应了一声。
“小兄弟,真的,只要你告诉我不被无眼人攻击的方法,我就给你一锭精银。”老张看着楼近辰冷冷淡淡的样子,有些急了。
“虽想帮你,但我真的不会,我觉得你身上涂着屎也挺好的。”楼近辰说道。
老张本不觉得自己恶心,在听了楼近辰的话后,竟是觉得自己恶心了。
楼近辰明白,这个人是入城采药的,为了不被无眼人攻击,所以在身上涂满了无眼人的粪便。
楼近辰穿过无眼人的人群,他清楚的看到,这些无眼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
这些人虽然看上去还活着,但是却已经失去了很多人性,或者说是人性退化成了兽。
楼近辰依然在学堂前敲门,如他当年一样。
他站在那里等待着,街上的这些无眼人都在改变,他不知道季夫子是否有改变,更不知道,这城中是否真的有祭坛建立。
他心中很多疑惑,站在这里时想着,却又有一种不好开口的感觉。
“吱吖”一声,门开了。
开门的依然是房叔,楼近辰打量着房叔,发现他的眼眶周围泛着黑,原本从眼眶里长出来的粉嫩肉须,竟是已经变黑,也似变硬了一些,肉须的最前端,像是花蕊一样。
细看眼眶周围的黑色,像是有细微的鳞片,又似是硬的角质。
“房叔。”楼近辰仍然是喊了一声。
“楼道长来了,老爷正等着呢。”房叔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未见苍老感。
“有劳房叔了。”
楼近辰跟着房叔进入学堂里,学堂里明显的荒凉了。
再一次的来到了风雨亭中,季夫子一身灰白的袍子,并不陈旧。他负手而立,看着天空,似在沉思,又似笼中鸟向往着外面的自由。
“夫子。”楼近辰说道。
季夫子沉默了很久,楼近辰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同样的拄剑而立,他看着天空,仿佛那天空里有什么精彩在演绎一样。
“你看到了什么?”季夫子突然问道。
“我看到了牢笼。”楼近辰说道。
“天地之间,谁不是笼中鸟呢?”季夫子说道。
“夫子可听说过‘魔种’?”楼近辰问道。
“魔种是秋蝉学宫的称谓,其他的人都称之为灵种,看来你见过秋蝉学宫里的人了。”季夫子说道。
“是的,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他说我的双眼是被种下了‘魔种’,不能够用观想法去炼烧,那样的话反倒会是给予‘魔种’滋养。”楼近辰说道。
“你在怪我没有告诉你是不是?”季夫子说道。
楼近辰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多少总会有一点的难过。”
“你怨怪我是正常的,但是我那时确实不知道。”季夫子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像是在陈述一件很正常的事。
楼近辰却疑惑了,说道:“夫子忘记了?”
楼近辰只是随口一说,然而季夫子却说道:“确实是忘记了,而且我应该忘记了很多事情。”
楼近辰一愣,然后说道:“是有人让夫子忘记的?”
季夫子说道:“人的记忆被埋葬,再被翻出时,会觉得陌生,恐怖,我记起的一些东西,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我失去的记忆,我让你去望海角的望海道阁,不仅是因为我在那里欠着人情,我还是觉得那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记起来。”
楼近辰心中一动,问道:“夫子可知道犬封国?”
季夫子沉默了,他整个人突然之间颤抖起来,随之抱着头,楼近辰站在他的侧后方,看到他头上的灰白头发,突然之间扭动起来,整个人散发出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这气息不比之前遇上过的犬封国的那一位女子要弱。
季夫子痛苦的喊着:“我不记得,我不记得,啊啊啊,我不记得了!”
这时,楼近辰的衣袖突然被人拉着,正是房叔。
楼近辰缓缓的后退。
看着那里陌生而痛苦的季夫子,楼近辰心中五味杂全。尤记得当时第一次见到季夫子时,他那一身老书生的气质,是那么的让人尊敬。
曾经也是在这里,听到学堂里的孩童读书声,让人觉得一切都会是美好的,而现在,荒凉与痛苦的叫声,让那一切都恍如梦一般。
楼近辰被拉到外面来,房叔说道:“楼道长,请回吧。”
楼近辰没有再说别的什么,他出了学堂,仍然能够听到季夫子大喊道:“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来的时候,楼近辰怀着几分质询的意思,走时,却对季夫子充满了同情,他不知道季夫子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可以肯定,在他的身上一定是发生过什么隐秘可怕的事情。
他想到了被烧死的王绅,想到了那一个警告自己的声音。
房叔关上门,回到了学堂之中,静静的立在阴影之中,观察着抱着头躺在地上的季夫子。
……
楼近辰没有心情在这个无眼城之中逛,他出了城,回到了火灵观中。
他回到观中,便开始睡觉。
这么多年来,餐风饮露,虽然自由潇洒,但是却总有一丝情感是无法照顾到的。
火灵观还是那个房间,一张硬板木床,自午后睡起,竟是一睡便三天三夜。
这三天之中,本地的一些修士知道楼近辰回来了之后,一个个都来拜访,当然都没有见到楼近辰,但是各自都送上了一些自家的特产礼物。
不过,观主交待商归安,不要跟人承诺什么,更不要去当什么‘头人’‘中人’‘见证人’,更不能够去介入别人的纷争。
至于那些人的礼物,一概都给了回礼。
火灵观并没有种什么草药,观主也不会炼丹,所以他们的回礼都是楼近辰关于炼气道的修行心得。
是商归安抄写的,他一直以来对于自己没能够入炼气道都有遗憾,当心不静之时,他便会去抄楼近辰留下的修炼心得,每一次的抄写,他都会有新的领悟。
而被送了修炼心得回礼的人,一个个都惊喜无比。
然而商归安却又收到了一封信,这是一封挑战书。
这信是广陵剑客让人送上门来的。
这广陵剑客出身于广陵,名叫何广,年仅二十二岁,据他自己所说,他只是出门游历,并不是要在这里落地生根。
他在信中的言语倒也客气。
只是字里行间仍然有着一股难掩的骄气,很多本地的修士知道何广挑战楼近辰之后,立即赶来火灵观。
火灵观不接待别人过夜,所以这些人便在周围驻扎。
当楼近辰醒来之时,他看到那一封挑战信,不由的笑道:“年轻人既言欲见天下剑术,便成全他吧,给他回信,时间就定在今日黄昏。”
黄昏之时,有一人挟剑而来。
其人英俊,傲然,一身白衣,虽有风霜色,却掩其出身大家的颜色。
楼近辰坐在那里,正与大家闲聊,看到对方的到来,便停住话头,看着对方。
“在下何广,以剑试天下,行至此处,听闻火灵观楼前辈之剑乃泅水之最,心中欣喜,还请楼前辈不吝赐教。”何广的话,虽未刻意大声,但是却又凝而不散,随风而飘,竟是传的极远。
商归安见对方说话一点都不谦虚,心中恼怒,想要开口之时,却被楼近辰一摆手,对着那何广说道:“我未见过你的剑术,而你却想我赐教,那你先演练一套剑法吧。”
何广脸色微变,说道:“楼前辈果然大气,不过你不亲身感受,难免如雾里观花,曾有许多前辈不敢与在下比剑,便让在下演练剑术,看过之后,又说不出个言语,至那时,未免不美,我知楼前辈非是浪得虚名之辈,初回泅水之日,便摄夺他人飞剑,但是我们比的是剑术,而非比较法力强弱,不知楼前辈以为然否,若是楼前辈爱惜名声,不愿意比试,只需楼前辈开口,在下转身便走。”
楼近辰听了这话,却是笑道:“你虽为剑客,却又有着几分狡诈,我便依你,只比剑术,不凭法力取胜。”
何广心中一喜,他知道楼近辰的法力在自己之上,因此早已想好此策,只比剑术的话,他从未怕过谁,在广陵便有许多前辈都败在他的剑下。
而且,他知道,这些成名的人物,在大庭广众之下,必不会拒绝。
“广陵,何广。”那何广一身白衣,手托剑行礼。
他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名人击败,享受着妒忌愤恨却又无可奈何的目光。
各地有各地的一些比试规矩与礼仪,楼近辰没有见过对方的剑礼,当然不必跟着去学,只依他原本心中的比武之礼,持剑行的是抱拳礼,说道:“火灵观,楼近辰。”
何广听到楼近辰的报名之后,心中已是凛然,这与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前辈不同,以前见过的那些前辈,很少像他这样郑重的报自己的名字。
于是,何广的剑缓缓出鞘,说道:“此剑名龙胆,乃深海玄铁所铸,成剑之时,满室生辉,我十六岁得之,日夜不离。”
楼近辰看对方手中长剑散发着如水韵般的光华,心知那是一把宝剑,便想着,不知自己手中剑比之如何。
“此剑,名合金,剑长三尺七寸,重五斤七两,十八岁得之,随我远赴此间,本为一凡物,却助我杀鬼,拒神,现已经通灵,如我手足。”
楼近辰缓缓的报出自己剑器的名字与经历,他从未将自己当成前辈,不会因为自己年纪大有了名气,便有自满自骄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