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苏扬去机场见他, 之前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见面。
她要忙着期末复习考试, 他也在世界各地跑着去争取业务。
当时就感觉时间是按周过的, 一眨眼, 一周就过去。
他本来要直飞香港,因为想她,又改签了航班, 从北京转机。
时间太紧,他没法赶到市区。
苏扬就翘课去机场等着跟他见一面。
后来他才知道, 那天她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在到达厅等他。
当时她就是穿的这条大红色紧身长裙。
人来人往的国际到达厅里, 所有的人和物都黯然失色。
他眼里只能看到她。
所有背景都自动虚化了, 就是想看别的,都看不到,一片空白。
然后她像个小精灵一样,朝他跑来。
快两个月没见, 她面上却没有任何的委屈、埋怨。
反而眉飞色舞,激动溢于言表。
就在她欢笑着扑向他怀里的那一瞬间, 所有情感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直至枝繁叶茂,再也容不下别的。
也就是那短短的十几秒,他莫名生出一种想跟她结婚的情愫, 就算那个时候她才十八岁,他也才二十二岁。
就是想娶她,跟她一辈子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然后, 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次在机场,他们待了还不到半小时。
他又要安检,飞香港…
“到底好不好看呀?”苏扬不满的质问声拉回他的思绪。
“好看。”蒋百川欲要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就听苏扬说:“不行了,不行了,妈呀,勒死我了,气都喘不上来,赶紧帮我把拉链拉下来!”
她上前两步,转身背对着蒋百川,又催他:“赶紧的!赶紧的!”
蒋百川:“…”
他把背后的拉链拉下来,“这么紧,刚才谁帮你拉上去的?”
苏扬好歹爽快的呼了口气,“哦,我刚才打了前台电话,她们过来人帮我拉上去的。”
她有点沮丧的说道:“我比以前胖了好多呀。”
当初在家里找到这条裙子时兴奋不已,就直接塞进箱子,想着过生日时给他个小惊喜,没想到差点就没把自己给塞进去。
蒋百川:“不胖,以前太瘦了。”
以前她才一百零几斤,现在大概115,但相对她174的身高,一点儿都不胖,他倒是希望她再胖几斤。
苏扬自我安慰道:“算了,胖就胖吧,我们去吃宵夜,再不吃就冷了,明天我再减肥。”
蒋百川见她后背全露在外面,“不去换件衣服?”
苏扬:“不换了,反正也掉不下来,就当露背装穿吧。”
她抱着他的手臂,歪头看他:“见到容董了?”
蒋百川:“嗯,谈的还不错。”
苏扬笑,开心的摇了摇他的手臂,也没再多问,她对金融方面的事不是太懂,只要知道他谈的不错就行。
到了客厅,蒋百川下巴对着麻辣烫扬了扬:“你在哪买的?”
这周围没有卖这些小吃。
苏扬在茶几边上盘腿而坐,指指对面,示意他也坐下。
她说:“现在有个叫美团外卖的,有了它,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吃不饱。”
蒋百川无奈失笑。
他去洗手间洗过手才坐下来,“你怎么就喜欢吃这些不健康又没营养的食物?”
苏扬拿了一串烤翅啃起来,“麻辣烫和串子是人间美味,今天我生日,吃什么你都不能管我。”
她递给他一个碗:“你吃点麻辣烫,我没让放辣。”
然后又把打包的一份小米粥端给他:“专门给你买的。”
蒋百川把茶饮倒出来,问她:“你喝牛奶?”
苏扬闷闷哼了一声:“嗯,我想喝啤酒,你让吗?”
蒋百川扫了她眼,“想都别想,生完孩子,你想喝啤酒,我陪你。”
苏扬扶额,又来了,又来了。
现在是三句不离孩子。
她端起牛奶杯,跟他的杯子碰了碰:“孩她爹,新的一年里,一切顺利。”
蒋百川笑,很不要脸的说了句:“谢谢孩她娘,生日快乐。”
苏扬:“…”
以茶代酒喝过之后,苏扬津津有味的开吃,一会儿一串烤肉,麻辣烫也吃了不少。
蒋百川瞅瞅她腰间,毫不留情说道:“童,你还是去卧室把衣服换下来吧?”
苏扬在吃牛丸,没细想他的画外音,问道:“怎么了?”
蒋百川犹豫了下才说:“我怕你小腹那个地方一会儿被撑的脱线。”
苏扬:“…”
眼神凛冽,对着他看了半晌,“蒋百川,食不言寝不语,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呢!”
蒋百川忍着笑,开始低头吃小米粥。
苏扬气的吃不下,站起身走到他那边,对着他暴打了一顿,“蒋百川,你讨厌死了!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越想越气,又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蒋百川笑出来,把她抱怀里,“好了好了,别闹,快点吃。”
苏扬赌气:“不吃了!”
蒋百川伸手把她的碗筷拿过来,“吃吧,别吃撑就行,吃过之后我陪你去下面走走。”
苏扬翻个白眼,得了便宜还卖乖:“其实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了,是你求我吃的啊!”
蒋百川:“…”
苏扬又吃了不少,吃过后,蒋百川把客厅收拾了下,就带她下去散步。
午夜的大街上,行人不多。
苏扬跟蒋百川十指相扣,在人行道上慢悠悠走着。
忽的,她放开蒋百川的手,朝前跨了一步,转过身,面对着他,倒退着走。
蒋百川放慢速度,配合着她的脚步。
他把右手递给她。
苏扬两手抓住,跟他说:“我下周一就要去德国,大概要在那边待一周,说不定还会更久。”
蒋百川看着她:“我过去看你。”
苏扬:“但下周你也要回纽约开始忙了。”
蒋百川:“我会抽出时间过去。”
苏扬上前两步,在他唇角亲了下。
蒋百川拿着她的手插进他风衣的口袋。
两人几乎是贴着走路。
她退一步,他走一步。
走了大半个小时,苏扬的胃才舒坦一些。
提议:“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蒋百川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半,牵着她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手机震动。
是蒋父打来的电话。
蒋百川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间点,父亲怎么会打来电话?
他赶紧接听。
“爸,什么事?”
蒋父慢悠悠道:“没事。”
蒋百川:“…”
顿了顿:“爸,大半夜的打扰别人睡觉,您觉得您这样做妥当吗?”
蒋父:“睡觉?你在大马路上睡呢?”
蒋百川:“…”
蒋父说:“蒋百川,你三更半夜不好好在酒店里头待着,还去外面…你知不知道你跟苏扬半夜轧马路的视频又被网友传到网上了?”
他以前不怎么上网,没时间上。
即便有空上网也是看看时政新闻,可自从蒋母的微博小号被曝光,他也会去微博圈溜达一圈。
今晚睡觉前,他习惯性看了看微博上的新闻,哪知道就看到了蒋百川的视频。
蒋百川:“您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儿?”
蒋父:“也不全是,你爷爷后天就回瑞士,你不回家一趟?”
蒋百川一怔:“这么快就回去?”
蒋父哼哼一声:“再不回去,就被你气去医院了。”
想到蒋百川现在成天在网上秀恩爱,蒋父叹口气:“蒋百川,你变了。”
蒋百川:“…”
蒋父又问了乔瑾小姨家公司的一些事,问是不是他干的。
蒋百川也没隐瞒,“是我,这事谁求情都没用。”
蒋父本来就没打算再掺和这趟浑水,没爱多问,问了也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挂电话前蒋父又叮嘱他句:“你爷爷后天早上的航班,你尽量赶回来送他去机场。”
翌日下午。
蒋百川和苏扬回到北京。
到家后,蒋百川也没换衣服,跟苏扬说:“我回家一趟,爷爷明天要回去。”
苏扬也是惊讶:“这么快?我以为他还要住上一段时间呢。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爷爷吧。”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蒋百川不愿意回家,她也不太想面对老爷子,就一直迟迟未过去。
她和蒋百川领证后的这两年,爷爷奶奶一直没有回国,她和蒋百川每年都会去瑞士看望爷爷奶奶。
爷爷对她的态度还算行吧,每次她过去,都还比较客气,就算不满意,也从来都不会当着她的面表现在脸上。
但她知道,在蒋家,蒋老爷子是最看重门第的,年纪大了,思想也跟年龄一样顽固。
蒋百川告诉她,爷爷就那样,顽固又强势,想管着家里的每个人,但又没有任何人买他的账。
特别是以四叔为首的,就爱跟他对着干。
蒋百川说:“不了,爷爷不在老宅,现在在我家,等哪天我爸亲自来请你回家,你心情好了再回去。”
苏扬:“…”
蒋百川又说:“明早我去机场送爷爷,到时你跟我一块儿去。”
苏扬想了想:“那好吧。”
蒋百川到家时,蒋父和蒋母正在客厅里陪爷爷说话。
见到他,没人爱搭理他。
特别是蒋母,狠狠剜了他一眼。
蒋百川:“…”
还在记恨着微博小号被曝光的事。
蒋老爷子知道是他回来,头也没抬,慢悠悠的品着茶。
蒋百川坐在蒋老爷子边上,“爷爷。”
蒋老爷子这才缓缓抬头,盯着他看了半晌,苦思冥想的表情,疑惑问道:“你是迟淮?”
蒋百川:“…”
蒋迟淮是他的堂弟。
蒋老爷子说:“迟淮呀,别介意啊,我本来就快要老年痴呆了,这几天又被百川那个混账东西给气的不轻,脑子一锅浆糊,现在是看谁都眼熟,就是想不起是谁。”
蒋百川:“…”
蒋老爷子小酌了口茶,“你要是不喊我爷爷,我还以为你是小五那个作死的东西,正要骂你呢!”
蒋百川依旧无语。
他当然知道爷爷是故意的。
也没吱声,起身又去给爷爷泡了壶茶。
蒋老爷子也没再装傻称愣的,问他:“你都回来了,你五叔肯定也跟你一起回来了吧?”
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蒋百川没去迪拜,老爷子也知道。
但谁都没戳破。
蒋百川说:“我有事先回来了,五叔还在迪拜,大概还要十多天才能结束那边的行程。”
蒋老爷子‘呵’了一声,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他问了也是白问。
转而问道:“苏扬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蒋百川说:“明早我跟她一起送您去机场。”
老爷子也就没多问,跟他说:“陪我下盘棋?”
蒋百川说好。
蒋母给他们拿来棋盘,又给他们泡了茶。
茶端上来时,蒋母先递了一杯给蒋老爷子,声音温和:“爸,茶给您搁这里了。”
然后给蒋百川茶水时,蒋母面无表情的把茶杯重重的置于桌面上,茶叶水还溅了几滴出来。
蒋百川:“…”
以后在家里怕是再也没好日子过。
棋盘刚摆好,蒋百川就收到了何总的信息:【庞林斌今天下午到了上海。】庞林斌是尹林资产的老板,庞越希的叔叔,也是顾恒的父亲。
蒋百川回:【我知道了。】
还好昨晚他见到了容董,可这次庞林斌亲自过来,他的计划案也未必就能顺利到达股东会。
老爷子点点棋盘,“愣着做什么,开始了!”
蒋百川收起手机,“好。”
半小时后,蒋老爷子把手里的白色棋子直接丢在棋盘上,“蒋百川,你输了,这是你六岁时的下棋水平。”
蒋百川双唇紧抿,没吱声。
他自小就跟着爷爷学围棋,段数还行,后来他跟苏扬在一起,苏扬也喜欢下围棋,只是水平不咋地,但他会陪她一起下。
这几年,虽然没有小时候玩的频率高,但水平也没退步。
今天是因为心里头有事,有些心不在焉,就把自己陷入一个死局里。
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蒋老爷子开始收拾棋盘,问他:“还要再来吗?”
蒋百川点头,跟老爷子一起把棋子归类。
蒋老爷子瞅了蒋百川一眼,知道他生意上遇到了棘手的事,但没问。
而是别有深意的说道:“你小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一个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是自己,当你把你自己战胜了,就没有谁能在你眼里,你便能攻无不克。”
说着,蒋老爷子指了指棋盘,“你看看你刚才是什么水平!多大点事儿呀,你就能自乱阵脚!以一流的心里战术,去挫败强大对手的心里防线。这是你打小,我就教你的,可现在呢?蒋百川,你问问你自己,你做到了几分?”
蒋百川喉间轻滚。
默了默说道:“爷爷,我知道了。”
蒋老爷子‘嗯’了声。
之后的时间里,客厅都是沉默安静的。
只有专注而无声的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