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丽的月考成绩出来了。
秋霖高中的习惯是将各科成绩与班级排名、年级排名一起装在信封里交给学生, 免得某些同学伤自尊,但前一百名是会张贴红字榜表扬的。
鱼丽当然与这无缘, 她这次考试班里垫底。
语文还不错, 考虑到她作文引经据典写成了议论文(裴瑾教的), 老师酌情打了个不错的分数,数学也还凑合,因为只考这一个月的知识点, 鱼丽就把公式背熟了往上套, 但基础太烂,算错了好几个地方,英语……英语全程都靠三短一长选长的三长一短选短的如果都差不多就选B的套路写下来的。
20分。
其他什么物理化学地理历史政治就更……一言难尽了。
裴瑾没有去问她考了几分, 鱼丽估计也不大好意思和他说, 他也不在意这些所谓的分数,他只是希望鱼丽开心而已, 对她而言, 考高分又没有任何意义。
可没有想到鱼丽主动把成绩单给他看了,眼睛红得像兔子:“我考了倒数第二。”
“考完了就好。”
“下个月就期中考了。”鱼丽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我要考好一点。”
裴瑾想了想, 道:“我教你的不适合应试,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考好一点, 我就给你找个家教, 你觉得呢?”
“好。”鱼丽同意了,“要女的。”
“男的有什么不好?”
“我喜欢成绩好的小姑娘!”鱼丽说出自己的观察,“我觉得班里成绩好的女生更多, 但是……”
“但是什么?”
“好像很多人都不这么想。”
鱼丽有时候也觉得非常困惑,比如她的前桌小姑娘,考试成绩应该不赖,可是她总是唉声叹气地和别人抱怨:“我妈说得对,女生理科没有男生学得好,小时候都是靠小聪明,越读越不行,我每次做数学都觉得脑子打了结一样,明年我肯定报文科。”
这样的说法她还不是只听到一次两次,物理老师就曾经苦口婆心劝过一个上课开小差的男生:“你们男生就是坐不住,懒得学,你们脑子比女生更适合读理科,可是你们看看,这次月考,第一是你们班长,你们怎么好意思还不下苦功?”
鱼丽猜想这物理老师也未必有恶意,只是想激励一下男生而已,可是,有必要这样踩着女生吗?
“裴瑾,真的吗?”她问,“男女有别,女生就真的不适合读理科吗?”
裴瑾斩钉截铁道:“当然不。”他思索着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不能否认,有些人的大脑发育有所偏重,比如贝多芬这样的天才,但是绝大部分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更别说因为性别产生的差异了。”
鱼丽似懂非懂地听着。
“至少,在你们高中的这个知识范围内,能不能学好取决于个人的努力,女生成绩普遍要比男生好,是因为她们更细心,更肯下功夫,而不是什么小聪明,男生嘛,青春期总是要躁动一点的。”
裴瑾轻咳了一声,又道,“这种因为性别更适合读什么的说法,完全是错误的,男女同样。因为是女生,就先入为主地觉得不适合念理科,太不公平,因为是男生,就觉得读理科更合适,对男生也不公平,这应该是个人的选择,而不是性别来决定。”
鱼丽明白了,她问:“那我呢,我适合什么?”
“这要你自己去发现。”裴瑾摸摸她的头,“只要你喜欢,我都会支持你的。”
鱼丽想了想,叹气:“那我还是先补课吧。”
“唔,对,很实际。”
有了月考成绩的鞭策,鱼丽念书更刻苦了,每天刷手机的时间都被大大压缩,在这种情况下,她对再度出现刷存在感的封湘灵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麻烦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好不容易趁着吃午饭的时间刷了一会儿微博,鱼丽头也不抬地拒绝封湘灵拼桌的要求。
封湘灵忍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次都要看她的臭脸,实在忍不下去:“你以为你是谁?别给脸不要脸!”
她就算是转到秋霖高中,照样是众星捧月的待遇,鱼丽不过是她二哥看上的女人,还没嫁进封家呢,就这样给她脸色看,还真以为她这个封小姐是摆设?
“你才给脸不要脸,都让你走了,非要待在这里,我就不明白了,你难道不是你爸亲生的,封逸让你来你就来?”鱼丽也有点搞不清封湘灵的思路,如果说是古代,要靠兄长站稳跟脚也就罢了,可现在还对这个二哥言听计从,很让她怀疑封湘灵是不是压根没有封家的血脉。
这句话戳到了封湘灵的痛脚,她心里也很不舒服,都是父亲的孩子,凭什么因为她是女孩子,就只有嫁妆,而不能继承家里的产业,凭什么必须事事听从两个哥哥。
可是这些不甘,都被她掩埋在心底,她的母亲时时刻刻耳提面命:“你是女孩,不要和你两个哥哥争,你听话他们总不好亏待你,以后结了婚,你还要靠他们。”
这个态度得到了她父亲的赞赏,他曾这样说过:“我没有看错你,你是个知晓本分的,你放心,我会给湘灵准备嫁妆,不会让人小觑了她。”
知晓本分,原来,身为女孩子,不和哥哥们争,就是本分,不想继承家业,就是本分。
鱼丽看封湘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知道多半说中了她的心事,也懒得和她废话,端起饭盘准备离开。
封湘灵回过神来,伸手去抓她:“你懂什么……啊!”她重心一个不稳,砰一声摔倒在地,好巧不巧,脑袋磕在了桌角。
鱼丽也被这番变故给惊呆了,刚才,封湘灵伸手要拉她,她讨厌和除了裴瑾之外的人有肢体接触,就下意识地一挥手,没想到居然把封湘灵推到了地上。
“疼……”封湘灵颤抖着在头上摸了一把,一看,顿时尖叫起来,原来她手心里黏糊糊的全是血,封湘灵眼睛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鱼丽:“……”怎么说也是她导致的意外,只能捏着鼻子蹲下来把人扶起来,“有没有人帮我扶一下送到医务室?”
有两个男生自告奋勇,帮她把人一路扶去了医务室,校医不敢大意,简单检查了一下之后怕是脑震荡,立刻让人送去了医院。
鱼丽作为“肇事者”也不得不一路跟去。
医生给封湘灵做了检查,只是皮外伤,但为了防止脑震荡,让她暂时留在医院里观察。
鱼丽对封湘灵虽然没有好感,可毕竟是她间接导致了她的受伤,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她也不能就这么离开,就一直陪着她。
就在鱼丽纠结会不会碰到封逸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鱼丽乍一看就条件反射似的往后连连退了两步,生怕封逸故技重施。
“不好意思。”进来的人却不是封逸,虽然他们生得非常相似,可来人比封逸年纪更大一些,眉眼也更沉郁,“我走错了。”
他说着就要关门离开,鱼丽赶紧叫住他:“等一等。”她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半晌,松了口气,“是我认错人了,你是来找封湘灵的吧。”
她往旁边让一让:“她在里面休息。”
封湘灵住院,就算只是破个皮也要住套间的病房。
“你是湘灵的同学吧,多谢你送她来医院。”封遥很客气地对她点了点头,也不多寒暄,先进去探望封湘灵。
隐隐约约的,鱼丽可以听见他在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封湘灵委屈地说:“……是她……二哥叫我……推了我……”
鱼丽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猜得没错的话,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封逸的大哥封遥,他常年不在常青市,可在封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鱼丽心念急转,顿时有了一个坏主意。
就在此时,封遥出来了,他看鱼丽的眼神已经变了。
刚才照面的时候,他是万万不会想到这个看似娇怯的女生竟然会是自己弟弟看中的人,自家弟弟的审美他是知道的,偏爱身材火辣深目高鼻的混血美女,但只要不娶进门,玩玩当然是随便他。
可会叫封湘灵转学接近的,应该是正儿八经想要娶回家的,听说她家境也不错,更不会是儿戏。
只是,看这样子,大概是吵架了,也对,这女孩子年纪尚小,他弟弟又是个霸道的性子……封遥想到这里,神情更和气了:“你……”
他不过朝她跨过一步,鱼丽却连连退了三步,差点被沙发绊倒,她惊慌地缩到墙角:“你别过来!”
封遥诧异极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剧烈的反应,他后退一步:“好好,我不过来,我不是想伤害你。”
鱼丽微微侧着身,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离我远一点,我有点怕。”
封遥惊愕地看着她,他的长相,怎么也不至于让她害怕吧,联想到刚见面时她惊吓的表情,他更是不解,试图解释:“我是湘灵的大哥,我叫封遥。”
“我猜到了。”她似是不敢与他目光相触,依然靠在墙角,“我不是故意的,她要来抓我,我才推开她的。”她说到这里,像是说不下去了似的,“有什么事,你让封湘灵来找我吧,我要回去上课了。”
说着,埋着头冲出门外,像是一刻都不愿多留。
封遥拧着眉头,又进屋去问封湘灵:“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是小逸的女朋友吗?”
“大哥,我说的是前女友。”封湘灵说,“本来还好好的,突然就分手了,那个时候二哥就和疯了一样,总是无缘无故发脾气,后来又莫名其妙叫我转学去接近她,大哥,你看我都这样了,不要让二哥使唤我了。”
她捂着额头恳求的样子惨兮兮的,封遥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你好好休息几天吧,这事儿我会和小逸说的。”他心里也对封逸有些不满,追女人是追女人,没有追个女人要让亲生妹妹在高三转学的。
封湘灵甜甜地笑了起来:“谢谢大哥。”她这个大哥比二哥好多了,现在大哥回来,她终于不用被二哥呼来喝去的了。
“对了,灵儿,他们是怎么分的手?”封遥想起鱼丽的行为举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封湘灵犹豫了一下:“我也不是太清楚,但应该不是小事。”
封遥微微皱起了眉。
相比之下,回学校继续上课的鱼丽心情不错,她对这个封家的长子不了解,但并不妨碍她顺手黑封逸一把。
如果封遥和封逸有龃龉,正好给他送个封逸的把柄,如果他们兄弟情深,她也没什么损失。
她已经想开了,裴瑾说得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当然不划算,可是顺便黑他一把又不费力气,这种事她做得多了,十次里有一两次成功就会有意外之喜。
关键是,黑封逸让她心里格外的爽,下次要是能再找机会当众扇他一巴掌就好了。
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一定很难下台,一定耿耿于怀,呵呵。
夜里,她把这件事和裴瑾说了。
裴瑾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她,鱼丽一看,满腔欢喜都落了空,期期艾艾地问:“我这些事,是不是太不能上台面了?”
她也希望自己肚子里是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可是,她不会,她只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这样的格局,是会被裴瑾笑话的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点厉害。”裴瑾捧着她的脸,“是我我肯定想不到这种办法。”
“你不觉得我的办法很小家子气吗?”鱼丽还有点不好意思。
裴瑾笑了:“当然不。”
他可以和封逸直接对上,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和财力与他正面对抗,可鱼丽比封逸弱很多,那么,借助外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怎么好算是小家子气呢?
女人的力量是要小,要柔弱,可水滴石穿,未必逊色。
只是,他心痛她,那么多年来,她都是用这样的手段才能保全自己,由此可见,她的日子是真的很不好过了。
“丽娘,”他凝视她的双眸,“我很幸运,能娶到如此贤妻。”
鱼丽的嘴角不断往上翘,为了不让自己高兴地太明显,她掩饰似的问:“那……那你呢,你说要为我报仇,你是怎么做的,我想听。”
“这个么……”裴瑾想一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