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倪斌悠悠转醒。
他趴在餐桌上,面前是昨晚做的一桌子菜。
喝醉前的记忆突然袭击他——卓万离婚成功,生意上也有了好转,然后说是要庆祝,就拉他作陪。
他记得卓三小姐的叮嘱,原本是留了量的,但卓万昨晚劝酒劝得凶悍,他实在没顶住……
倪斌猛地直起腰来,一双手把自己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还好,所有衣服都在,甚至还多了条毯子。
卓万叼着牙刷出来,好像个流氓:“收拾收拾东西。”
倪斌的脸飞快地失去血色:“卓小姐,我……”
他以为卓万是要赶他走,但耳朵听到的却是:“快点,别磨蹭。我们要回家住了。”
*
卓万自己的房子是个小别墅,跟倪斌发达的时候买的那幢差不多大,但装修、陈设的档次完全不同。
从前的管家和住家保姆还一样用着,他们对小姐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个男人很好奇。
卓万把蕾丝手套一摘,随手甩到管家那去:“那个人的东西都清掉了?”
“是的小姐,都清走了。”
“确保一样都不剩,要是再让我看到一件你就别干了。”
“确保全部清掉了。”
卓万这才迈步走进家门,深吸一口气:“不错,这才有点家的样子。”
管家恭恭敬敬地应着:“欢迎小姐回家。”
“这位是倪先生,那个人空出来的房间就给他住吧。我去花房看看,你带他上楼去。”
倪斌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这是要让他住之前男主人的卧房。
他赶忙推拒:“卓小姐,这不合适……”
但卓万这就往花房去了,管家诚惶诚恐地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来,倪先生,您这边请。”
*
这是怎么个走向呢。
到了二楼,倪斌还试图和管家抢行李箱:“不不不,这真不合适。实不相瞒,我是卓小姐住在外面的这段时间,负责照顾她的……”
管家笑靥灿然:“我晓得,倪先生,您放心我都明白。”
“不,你没明白。”倪斌确信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是和卓小姐签过合同的,是她的家政。有没有更方便一点的房间,我也怕早起做早餐的时候打扰到卓小姐。”
这回管家是真明白了,小姐这是还没拿下啊:“倪先生,我觉得小姐的意思是,您以后就不用再做这些事了。”
“那、那就更不行了,不做这些我做什么呢?”
“这我不清楚,您可能得跟小姐好好谈谈。”说着就已经把行李箱拽了进去。
倪斌急道:“那你告诉我花房在哪,我现在就去问她!”
“建议您不要,小姐去花房本就是希望短时间内没有人打扰。”管家说,“倪先生您还是先稍作休息,小姐想好了肯定会主动找你谈的。现在的话,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什么事?”
管家凑近他的耳朵,神神秘秘道:“小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啦。”
*
倪斌都没敢开行李箱,一脸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
根本没人拿他当个家政,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卓小姐在已婚状态下认识的野男人,然后离婚证一领就迫不及待地带回家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倪斌当然想找借口,说他真的只是想做个家政,谁知道卓小姐突然就对他做出这种安排,导致他在这里无所适从。
但是真的有那么突然吗?
不是的。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总裁为什么会找一个有案底的男人做家政?就他们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真的不会尴尬吗?除了工资以外还经常找借口给他各种转账,这些借口真的成立吗?总是瞅机会邀他一起喝酒,他从来没怀疑过吗?
他怀疑过的,他其实清清楚楚——从第一天去到卓万那里,她就试图与他亲密接触,即便是喝醉了,那也是最真实的本能反应。
如果说这还可以说是醉酒后的一时冲动,那么之后的屡次劝酒又算什么呢?房子里就他们俩,一男一女双双喝醉对她来说还能有什么好处?他只是太想保住这份工作了,一直劝自己作为男人不用这么矫情,没准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可能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是他想歪了。
直到今天一早,发现自己真的喝醉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查看自己是否衣衫完整。再说自己没想到,说自己单纯只是个家政,也不过是骗骗别人罢了,骗不了自己。
而现在,对方已经算是明示了——把他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塞进这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比起胁迫,甚至更像羞辱。
说是想去找她谈谈,可谈什么呢?
她给他工作,给他钱,给他住的地方,只是让他陪了几次酒而已,只是给他安排了男主人的房间而已……他没有任何发火的立场。
那是要客气地说自己不想干了吗?辞掉这份高薪的工作,继续回到找工作的焦虑中去……
这么想着,倪斌咬住下唇,轻抚着床上柔软轻盈的被料。
好滑,好软,好宽阔。而且不用他出房租,都是免费的。
忽然间,有人敲门,咚咚咚。
倪斌惊得赶紧将手从床上拿开,人也站了起来,小心地理平被自己压出的褶皱。
然后他赶紧过去开门:“卓小姐,我……”
门外却是管家,笑盈盈将果盘和红茶送进来:“倪先生,这是下午茶,您慢用。”
“等等,我……”
“是有什么不合口味吗?可以给您换的。”
“不是……”倪斌叹了口气,颓丧地垂下头去,“没事了。”
*
就是这样的,刚刚出狱,做了一个月家政的倪斌喜提新身份——金丝雀。
甚至是被放置了。
那之后好几天他都没瞅见卓万的人影儿,有时晚上听见隔壁房门开关的声音,他就立刻开门想抓住机会说点什么,但是往往等他开门时隔壁已经关上了。
他踌躇过要不要去敲门,但总是在抬手后泄气,想着等明天吧。
他还是没有想好,是要有骨气一点毅然离开,还是有器量一点坦然留下。以及离开之后要去做什么,留下的话又得做什么……
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直到有天早上,他一大早听见隔壁开门的声音,便咬牙把门一开,将卓万堵在了走廊:“……卓小姐,我们能谈谈吗?”
卓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表:“那一起吃早饭吧,我赶时间。”
*
早餐时间只有一个住家保姆在忙碌,别墅里清净得很。
卓万的刀叉在餐盘上叮当作响:“有什么事儿,说。”
“……卓小姐,您这算是在逼我吗?”倪斌也不吃,只是这么问她。
“你觉得我在逼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没什么值得你、值得你……”
“我喜欢你。”卓万说了出来,语气寻常得像是饭间闲谈。
倪斌彻底不知道手往哪放了,头低得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叹出来:“我不明白。”
“那你为什么要吻我呢?”
“什么?!”
“我以为你对我也有意思。”卓万一本正经地说着这几天来她挖空心思编的故事,“你第一天到我那时,我喝多了,做梦梦到小时候的事,可能说了梦话。但是我清楚地感觉到有人吻了我的额头,再睁开眼,就看到你出去了……”
正在清理厨房的家政保姆,明显手脚轻了不少。
倪斌脸色大变:“不是的!卓小姐你误会了,我只是看你很可怜,你拉着我的衣服,我就、我就用手……”
“好吧,那就当是我误会了吧。”卓万吃着早餐,看起来一脸落寞,“我以为你只是缺少一点勇气,所以总想跟你喝点酒,后来看你还是放不开,又觉得你是嫌弃我还没正式离婚……直到拿到离婚证那晚,我才明白,你心里始终有个人,没有更多空间给我了。”
家政保姆的耳朵歪得愈发狠了。
倪斌从未想到这里面竟会有这么大的误解:“原来是这样……这个、这个我真的对不住你,卓小姐。我当时只是看你做噩梦了,想让你睡得安稳一点,我从来没想过你当时是有意识的,我也确实……不是亲了你,我只是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卓万却仍是那个低落的神情:“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当时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不,这很重要!”倪斌急道,“我不希望你觉得我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
“是不想我觉得,还是怕跟我妹妹聊起来,又通过我妹妹传到你儿子耳朵里啊。”卓万用叉子一下下叉着香肠,语气慢悠悠的,“怕你儿子知道,你是个趁工作之便偷亲女雇主的人?”
倪斌彻底坐不住了:“卓小姐,你不能这样……你、你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
家政保姆在一边撇着嘴连连摇头。
卓万眼神向下,像是被辜负了一万次一般:“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证据。”
“不是!这不是有没有证据的事,是这事情它就没有发生!”
“随便吧,我吃饱了,上班去了。”卓万不再跟他扯这些没用的,擦擦嘴站起身来,临走不忘回头重申,“倪先生,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现在我离婚,你单身,我们在一起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说完门一开,踩着高跟鞋就走了。
留倪斌一个人愣在餐桌旁——不,旁边还有一位侧目看他,连连摇头的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