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白雾像是奔腾的河流, 顷刻间就到了跟前,将所有人淹没在其中。
同时吞没了篝火和灯笼散发出来的光,视线之中只剩下灰暗的茫白。
宋小河睡得正香时被叫醒, 还没搞清楚面前是什么情况, 就看见周围的浓雾已经快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若不是离得特别近, 怕是也看不清身旁的人。
她揉了揉脸, 赶忙站起来, 朝周围一看, 凡超过五步远的距离,皆是茫茫大雾。
不少人被眼前的情况吓到,却又因为程灵珠的传音噤声, 周围仍然保持着相对的安静。
“发生什么事了?”宋小河询问身边的苏暮临。
大雾的浓度太高, 苏暮临不敢离开她半步,时时刻刻贴在身边, 回道:“我也不知,才刚睡没一会儿我就听到响动, 睁眼时这大雾已经来了。”
宋小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埋怨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能白日来吗?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沈溪山听后, 扬着眉毛道:“别人来偷袭你,还得让你来挑时间是不是?”
她听了这句话, 自个琢磨了一下, 然后凑过去问:“谁要来偷袭我们?”
“你自己听。”
宋小河闭上眼睛, 将灵识聚于双耳上,一时间所有声音放大许多倍涌入耳朵。
众人慌乱地低声议论和空中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其中还有一股很奇怪的动静。
像是很多脚步声融合在一起,但又不像是人的脚步, 还有着密密麻麻的脆响,听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但可以听出的是,那些东西正在呈一个包围的趋势,朝这里靠近。
来者必定不善。
宋小河收回灵识,吓得不轻,“糟了,当真有东西来了!”
苏暮临赶忙从囊中掏出一沓灵符,分给宋小河,说道:“小河大人,这是瞬息千里符,这是火符,水符,都是不需要灵力催动的,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符箓都是苏暮临自己画的,是他在仙盟上学习了五个月的成果。
只是宋小河先前用钟浔之的那些符时都无法用出其真正力量,更何况还是苏暮临这个初学者画的符。
但在这禁法赤地,这些灵符说不定还真能派上用场,聊胜于无。
沈溪山瞥了一眼正在分符的两人,再一转头看了看周遭的景象,心知这大雾还会继续蔓延,用不了多久就会连这五步远的距离也完全吞没,届时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看得清楚,就别论要时刻盯着宋小河了。
他想着,便从锦囊中拿出一根织金细绳来,抓起宋小河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绳子缠上她的手腕。
“这是作何?”宋小河手里还抓着一把符箓,惊奇地看着她往自己的左手腕上缠了几圈绳,而后打了个结。
沈溪山言简意赅道:“防止你我走失。”
“那我呢?那我呢?”苏暮临挤过去问。
“找个地方躲起来,没死就算你幸运。”沈溪山都不知道他怎么有脸问出这种话的。
苏暮临自然知道沈溪山如此重点关注小河大人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体内有上古神器,平时行事又相当无畏,所以才须得时时刻刻地看顾着。
说白了,也不过是另有所图,打着别人都不知道的算盘。
苏暮临自认只有自己才是真心对待宋小河的,但奈何确实打不过沈溪山,只能气得咬牙切齿,心里大骂沈溪山这个冷血的大恶人。
宋小河见苏暮临露出生气的表情,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龇着大牙乐道:“没事,你跟紧我,我会保护你的。”
苏暮临立马又感动得热泪盈眶,抓着宋小河的手,打定主意不松开,背地里悄悄瞪沈溪山。
沈溪山并不在意这些琐碎,只将织金细绳的另一头缠在自己的手臂上,待他打了结之后,这根细绳便极为神奇地消失了。
旁边的两人都同时瞧见了。
宋小河惊讶地瞪大眼睛,发出一声赞叹,“好神奇的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两人之间却什么都没有。
她没见过多少稀罕东西,不识货,但苏暮临却是知道的。
他脸色一变,惊呼道:“这是仙家法器,缚灵绳!”
话音落下,就见沈溪山垂着眸,唤了一声,“缚灵。”
随后宋小河就感觉手腕微微一紧,方才隐去的细绳又重新出现,这回她再伸手去抓,就能够抓住了,并且一拉扯,沈溪山的手臂就跟着动了一下。
但是手一放下,又消失了。
宋小河学着他的模样喊道:“缚灵。”
绳子再次出现。
宋小河和沈溪山之间多了一条看不见,却又结结实实存在的线。
沈溪山倒是面色如常,交代道:“这次的东西怕是有些难对付,你要打起十分的警惕,绝不能掉以轻心。”
宋小河对这根绳子稀罕得很,玩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话听进去。
分完了符箓,苏暮临捡了地上的灯笼提在手中,打算紧紧跟在宋小河的身边。
但就这么一弯腰再起身的功夫,眼前的雾气已经浓郁到了吞噬所有东西,不单单是身边的宋小河看不见了,就连他手上提着的灯竟然也无法照明,其散发的光完全被掩盖了。
正当众人惶恐不安时,忽而一声极大的闷响突兀地响起。
这一声把不少人都同时吓了一跳,发出低低的惊呼声,其中也包括宋小河。
那闷闷的响声,明显就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在了灵域石的结界上。
声音落下后寂静了片刻,紧接着就再次响起第二声,只是这次要比方才的声音更为响亮。
而后这种声音就频繁响起,变得密集起来,陆续对着结界撞击,产生的声音回荡在结界内,让所有人提心吊胆,发出哗然的议论,意识到正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攻击结界。
这种灵域石的结界能有多么结实,全都取决于灵域石建造的材料和精细程度以及里面存放的灵石档次。
这次千机派参与行动,慷慨拿出那么多的灵域石,那防御结界必然不会是属于上乘,防一防小妖小怪倒还好,哪里经得住这么多东西的频繁撞击。
程灵珠再传一张音符,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她冰冷的声音,“诸位警戒,结界要碎了。”
话说完,队伍中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嘈杂的声音混合着密集的闷响,只听清脆的碎裂声传来,灵域石结界应声破碎。
宋小河下意识握住了木剑柄,进入了战斗和防御的姿态,耳朵时时刻刻注意着周围的声音。
结界破碎之后,最先是风灌进来。
大雨滂沱之后,空中的风却不是清新的,赤地经过水雾后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腐败的老树根被长久地泡过一样。
继而那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夹杂着奇怪的脆响,十分疾速地朝着众人所在的方位扑过来。
离得近了,宋小河这才听得清楚为何她觉得那不像是人的脚步声了。
因为频率问题。
寻常人走路自然是双脚各在前后,一抬一落,形成的声音是一声接着一声的。
但方才她听到的,却是两声前后重叠。
这就说明,藏在雾里袭击结界的东西使用四肢行走的,极有可能不是人。
正想着,面前猛地扑来一股劲风,只听苏暮临在旁边喊道:“小河大人,小心!”
宋小河想都未想,猛地往后一个空翻,落地时手撑在地上,保持一个半跪的姿势,并没有立即起来。
这样的姿势让她双腿能够最快时间给上力道,方便躲避下一次的突然袭击。
方才事发突然,宋小河只凭着感知危险的本能闪躲,却根本没有看清楚对她发起袭击的是什么东西。
周围全是白雾,光源也被淹没,什么东西都看不清了。
宋小河不敢轻举妄动,用耳朵辨声。
那东西应该离她并不远,但宋小河没有在周围听到任何的呼吸声,在心底猜测,那些东西不是活物。
正想着,东侧位传来异响,显然那东西又朝她冲过来。
破风之声疾速,宋小河抽出腰间木剑,抬手便挡,想先看看到底是什么妖怪在袭击她。
只是没想到这东西的力道如此迅猛,宋小河的确是用木剑挡住了它的攻击,但持剑的手臂在相撞的一瞬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她紧忙将左手也推上去,抵住剑身。
双脚蹬在地上,却被这猛力硬生生往后推了足有两丈之远。
手臂承受不住压力弯曲,那东西就一下子出现在宋小河的面前。
这下终于能看清楚了。
只见那东西有着一张奇怪的脸,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好似木头打造,全然没有血肉。
其下便是形似老虎的身躯,两只前爪正抵在木剑上,两只后爪踩在地上,体格算不上庞大,如此站起来也不过才比宋小河高那么一点。
“这是什么东西?!”宋小河大吃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原本以为,这些东西就算不是像村中的那些妖尸,也该是什么邪祟妖兽,却没想到竟然连活物都不是。
而是一种完全用各种木头组成的器物,做成了兽形,上头布满了各种机栝。
正当她吃惊时,那木器的眼睛忽而发出咔哒的声音,紧接着一股绿色的雾气从里面喷射而出。
若是以前的宋小河,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样近距离的突然袭击的,必然会被喷个满脸。
但自从她在酆都鬼蜮走了一遭之后,身体好似脱胎换骨,不仅对危险的感知力敏锐很多,也有着极快的反应力,那“咔哒”一声轻响传来时,她就已经撒了手,猛然往后一翻。
木虎高高翘起前爪,身上的机栝快速转动,从腰腹的两侧刺出四根细细的木棍,木棍顶端装着泛着森然寒光的利刃,极快地挥舞起来,朝着宋小河戳刺。
力道极重,在空处发出咻咻的声音。
她匆忙用木剑抵挡,木刃与寒铁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小河手里的这柄木剑倒不只是一把普通的,用木头做成的剑,而是梁檀用以百年檀木泡在灵泉整整八十一日才做成的,还在上面附灵,寻常刀剑并不能轻易伤到它。
只是这四个锋利的断剑不间断地朝她进行攻击,宋小河应对得吃力,稍不留神手臂处就被割破了一道,险些伤及皮肉。
正当她要拿出灵符时,忽而感觉左手臂上传来隐隐传来一股拉力。
还不等她反应,那股力量陡然增大,竟直接就将她拽得双脚离地,随后踉跄了几个大步之后,她的眼前忽然有了亮光。
雾中的光都是模糊不清的,但眼前这道光却极为清晰,像是有着特殊的力量驱散了光照所涉及范围的雾气一样,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其中面无表情站着的沈溪山。
正是他拉着绳子,将她拽了过来。
宋小河方才应对木虎已是疲惫,都来不及稳住身体,就直直地撞在了沈溪山的身上。
脸颊往胸膛上一撞,她“哎呦”地痛喊一声。
沈溪山仿佛也没想到她竟然连身形都稳不住,看见她手里拿着木剑,心知她方才应该在战斗,突然将人拉过来,他也做了做表面功夫,问道:“受伤没?”
宋小河站直身体,往后退了两步揉着撞得有些痛的脸颊,说道:“没有。不过你知道雾里面是什么东西吗?我方才与它打斗的时候看清楚了,根本就不是妖邪。”
“是千机古法所造出来的东西。”忽而一道声音从旁边插来,“名唤傀。”
宋小河转头,这才看见周围还站了其他人。
沈溪山旁边站着步时鸢,再往旁就是程灵珠与其弟子关如萱,斜对面则有一个模样年轻的俊朗公子,身着黑白衣袍,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少年,手中提着一盏灯。
那小少年正是先前以千机派名义给宋小河送灯的人,他手上那盏灯也极为奇特,外头是一层琉璃罩,散发出来的光将周围的雾驱散了。
说话的就是那年轻公子。
那公子模样俊俏也就罢了,双眉之间竟然也有一颗痣,只不过是墨痣。
饶是如此,宋小河还是多看了两眼,更主动道:“你是?”
“在下千机派掌门座下大弟子,庄江,字无声。”他拱了拱手,一派清朗之姿。
“我叫宋小河。”宋小河回了一礼,问道:“你方才说这是千机古法?那不就是出自你们千机派?”
庄无声语气平和道:“宋姑娘有所不知了,这千机古法原有一百九十一式,但经过漫长的岁月,足足有一百六十式失传,传承下来的不过仅有三十式,其中还多是经过后人更改过的缺失古法。”
“傀是千机古法之中相当出名的试法,其能力便是将死物变为活物,巅峰时期曾能够造出与人形无异的杀器,所造成的杀伤力巨大,能够顶替将士行军打仗,战无不胜。”
“我看出来了。”宋小河说:“方才我与那东西交手的时候,它变换诡谲,不是喷出绿色的雾气,就是伸出四只利爪,同时朝我攻击,招数诡异,根本防不胜防。”
“此古法早已成为千机派的禁法,也失传万年,我们千机派根本无人传承,只余下残卷一直保存在门中的万宝阁中。”庄无声说道:“只是两年前,门中有个弟子犯下杀师恶行,盗走残卷,出逃千机,那之后千机派多方搜寻,并未找到其踪迹。”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将事情概括,宋小河却还是听得心惊肉跳,问道:“所以你怀疑,是那个弟子解读了残卷,掌握了傀的古法?”
“正是。”庄无声道:“只是那人掌握得尚不熟练,无法炼出人形,只能做出这等行动笨拙的兽形。”
饶是如此,也足够厉害了。
宋小河方才与那傀虎交过手,自然知道它的力气霸道,招式多变,行动迅猛。
若真是掌控了古法炼出傀人,那当真是了不得的杀器,并未夸大。
正想着,沈溪山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抬起来瞧。
宋小河转头看去,见他的视线落在那一处被利刃划破的地方,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受伤,于是道:“无事,并没有伤到我。”
却见沈溪山抬眼瞭她一下,说道:“这划痕上有细小齿痕,是日悲宗所用的刀器。”
见他并不是关心,宋小河挣脱了手,轻声哼了一下。
“难怪这两年一直未能找到那叛逃弟子,原来是被日悲宗庇下了。”庄无声拧着眉重重地叹一口气,说道:“如此,事情就难办了。”
宋小河自然也是听过日悲宗的。
日悲宗算不上仙门,其中修炼的弟子凡人妖魔都有,接收任何种族。
其中修炼的法术也是妖法居多,还有些被早年就被禁用的术法他们也照教不误,由于创办门派的人是妖族与人族的混血而生,门中长老又多是妖族,是以仙盟还真无法下手整改门派。
只要日悲宗没闹出事端,仙盟只能暂且将其搁置。
“仙盟决不允许千机古法的出现扰乱人界安宁,此事我会尽快上报给盟主。”程灵珠在此时开口,转头询问步时鸢:“眼下诸多弟子都被禁法,怕是无法与这些傀抗衡,天师可有解决之法?”
步时鸢手里捻着那串墨白交织的念珠,簪子绾了一部分发,其余长发垂下来,落在道袍上。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极是高深。
几人都在看步时鸢,她却没有急着回答程灵珠的话,只是对宋小河说道:“小河,你提着灯往前一直走。”
宋小河问:“作何?”
她指了个方向,说道:“去找人。”
“找谁啊?”宋小河疑惑地皱眉。
“苏暮临。”步时鸢说:“他要死了。”
她心跳猛然漏了一拍,急急道:“什么?!他怎么了?”
步时鸢挥了下手,小少年拿着的提灯就一下子脱了手,飘到宋小河的手边,被她握住,“去看看吧。”
宋小河根本就没在信与不信之间犹豫,提着灯就往步时鸢所指的方向去了,光亮随着她的小跑越来越远,隐隐被白雾吞噬。
沈溪山唤了声缚灵,手臂间的织金绳再次浮现,他寻着绳的方向动身便走。
“沈溪山。”程灵珠在此时突然叫住他。
此人在猎门有些地位,更是对他师父忠心耿耿,沈溪山虽与她关系不亲近,但平日遇见也是礼节有加。
而今身份点破,沈溪山也无法再目中无人,只得转头,扬起个笑容,“程猎师何事?”
“你方从鬼蜮死里逃生,还要涉险?”程灵珠话中之意,便是要阻止沈溪山乱跑。
然他却温声道:“程猎师怕是误会,此等情形于我来说还远远算不上险事,多劳你费心了。”
说罢,沈溪山抬腿便走,身影很快就淹没在白雾之中。
关如萱的目光追了一下,即便人完全不见了,也没收回目光。
且说另一边。
苏暮临原本已经打定主意要紧紧跟着宋小河的,但没想到她只是躲避了一个突然的袭击,苏暮临就完全找不见人了。
他手中的灯几乎没有发挥作用,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各种吵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也根本听不出宋小河落身在了何处。
幸而他可以闻到宋小河的气息,于是便摸着浓雾前去寻找。
却没想突然有东西朝他袭击而来,苏暮临也是反应很快地闪躲,手中的灯不知被什么击中,整个四分五裂。
他甩掉手柄,拔腿就跑起来。
苏暮临向来没什么本事,骂架的时候挨骂,打架的时候挨揍,修炼更是一塌糊涂。
而与人界不同,其他种族都是弱肉强食之地,遵循着强者为尊的铁则,是以苏暮临没少受欺负,早就练成了极其拿手的逃跑和装死的本领。
他撒开腿跑得飞快,也顾不上去寻找宋小河了。
只是苏暮临并没有那么幸运。
雾中茫茫看不见前路,他慌张逃跑,横冲直撞间闯入一处亮着光的地方,被满地的血刺痛了双眼。
只见那地方生着蓝色的火焰,火光能够在雾中照明,范围也不小,能够看得清楚站在雾中的到底是什么。
除却各种身形似狼虎的木傀之外,还有满身皮肤都是血红色,爪子漆黑利长,尖牙高高顶出嘴唇的妖尸。
这种妖尸显然比村中的那些长得更为凶猛,瞬身都散发着辛辣的气味,双眼一片赤红色。
妖尸行动疾速而敏捷,正在与身着钟氏宗服的人缠斗。
此地禁法,唯有剑修刀修一类的人才能勉强自保,而钟氏这等符箓世家,平日里只靠着各种符箓,现在没有灵力催动,与折了双臂无异。
更何况妖尸凶猛非常,加上木傀在旁的袭击,钟氏一族的人已经死了大片。
那钟浔之更是躺在血泊里,生死不明。
谢归也负伤严重,素色的衣袍沾满了血,正持着剑与一个妖尸打斗。
他的剑术看起来并不弱,只是身体亏损太过严重,招式无力,且反应也慢,一下就被妖尸的利爪划过臂膀,衣裳撕碎,抓得血肉模糊。
他痛哼一声,紧紧皱着眉,费力地用剑抵挡下一次攻击,节节败退。
苏暮临哪里应付得了这种情况?立即转身要跑,却没想到谢归一下被打飞,落在苏暮临的身边,滚了好几圈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仰头看见苏暮临,苍白着脸色,急道:“苏少侠,快跑!”
苏暮临拔腿跑了。
猛地窜入雾中,闷头往前跑了几步,他脚步却没有方才那么坚定有力了。
他此番一跑,谢归是必死无疑。
当然,他重伤至那般模样,身上流了那么多血,几乎是马上就要断气。
可是先前苏暮临在庙中已经救过谢归一次了,哪有先前救了他,现在又放任他去死的道理?
更何况,宋小河也很重视这个朋友。
苏暮临想到宋小河睡前还提着灯去找谢归说话的场景,脚步一下子停住。
随后他摸出符箓,咬着牙转身,心道算了,还是再救这病痨鬼一次吧!
“焚!”
苏暮临一声大喝,火焰自符中喷涌而出,宛如一条盘旋的火龙,在雾中穿行,带来片刻的明亮。
正要攻击谢归的妖尸像是怕火,顿时往后退了几丈远躲避。
苏暮临趁机跑过去,一下拽起谢归,将他背起来,然后飞快逃跑。
妖尸仅仅是被逼退了片刻,而后就疾速朝苏暮临追来,那速度简直媲美猎豹,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就截在苏暮临的面前。
那双血红的眼分明没有瞳孔,但苏暮临还是觉得妖尸正在紧紧地盯着他
他急刹住脚步,换了个方向奔跑,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厉风之声。
苏暮临背着人本就行动不便,这谢归看着倒是瘦了不少,实则也重得很,这一下攻击他即便是有了危险感知,也无法及时闪避,躲避时就觉得左侧肋骨传来剧痛。
原来是妖尸的利爪一下就将他左肋给抓穿了,碎的稀巴烂的衣裳和血肉混在一起,血汹涌而下。
“苏少侠……”谢归虚弱道:“把我放下,快逃吧……”
“你少废话。”苏暮临疼得抓心挠肺,恨不得就地打滚,却还是强忍着痛楚往前逃命。
妖尸再次攻击,苏暮临祭起火符,将它逼退。
他分了一些给宋小河,所以手中的火符并不多,没有灵力的灌入,这些火符发挥出的力量并不大,每次催动只能将妖尸逼退几丈。
然而这些距离,对妖尸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
苏暮临的血流了很多,速度倒是没有慢下来,不敢浪费分毫时间往前奔跑。
然而祸不单行。
正将后面的妖尸逼退时,前方又突然从雾中冲出来一只,谢归勉力喊道:“小心!”
苏暮临再躲闪已是来不及,腹部被利爪一下穿透,连带着背后的谢归也发出痛哼。
两人被强悍的力量撞飞出去,苏暮临在剧痛之下已无法再背着谢归,脱了手让他甩出去,自己也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来。
肚子上被掏了一个洞,苏暮临无法催动身上的灵力护身,痛苦地吐出一大口血。
妖尸眨眼便至,一下踩在苏暮临的脊背上,让企图爬起来的他被死死压在地上。
胸腔被重力压得呼吸困难,苏暮临又喷出一口血,奄奄一息。
小河大人。
苏暮临动了动唇,哭道:“小河大人……”
妖尸高高举起利爪,对准了他的头颅,这一爪下去,铁打的头盖骨也会被刺穿。
苏暮临的泪水混着黏稠的血液染了半边脸,哭着垂死挣扎。
“炼狱八寒。”
清脆的声音在疼痛和绝望中响起,只听少女高声喝道:
“春风不度玉门关!”
下一刻,凛冽的寒风铺天盖地卷起来,猛然爆发的强大力量犹如万马奔腾般侵袭旷野,原本浓郁到完全看不清楚周围环境的大雾被这股突然袭来的风极速吹散,散在各地的灯光篝火逐一显现。
宋小河隔了一丈远的距离看见了苏暮临。
她扔了灯的同时抽出木剑,大步助跑几下,而后猛地跳起在空中。
喧嚣的寒风咆哮起来,将宋小河周围包裹,舞动她的长发和衣裙,衬得她眉眼之间的肃杀凛然。
呼啸的风在她的剑上卷起了风涡,宋小河从高高的空中落下,一脚踹在妖尸的脊背上,同时木剑猛然刺下,从后脑勺的位置穿透了妖尸的脑颅。
巨大的力量让妖尸猛地翻飞出去,被宋小河当做踏板,重重地踩着落在了地上,滑行一段距离,拖出长长的血痕,才慢慢停下。
随即而来的,就是一场无比迅猛的极寒风暴,以宋小河为圆心,朝着周围飞速扩散。
大雾消散,东方吐白,得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