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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 126 章

慕朝游 黍宁 4192 2024-10-06 11:52:28

慕朝游当然不可能再相信王道容的鬼话。但他要是真有心强留, 她也毫无办法。

他如今拥兵在手是真,外头兵荒马乱也是真。

就算王道容此时不拦,坐看她走出县廨大门, 背地里还不知道会动用什么阴损鬼魅的手段。

届时敌在明我在暗, 情况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可就这样留下来——慕朝游看着王道容温醇的面容,心底怎么看怎么不痛快, 短剑往他颈间又下压了一寸。

王道容轻轻扬起眼睫,迎上她的目光, 一动不动,大一副甘之如饴的姿态。

剑刃划破他一层油皮, 淌出一条鲜红绕颈的血线来。

王道容不退反进,柔声呼唤, “朝游。”

慕朝游心里很清楚如果她在这里杀了他,那自己也别想活着走出县廨大门。她不由气闷, 调转了剑锋, 朝着他那张嫩白如少年般的脸比划了两下。

王道容终于微变了面色。

他爱美姿容, 爱美仪表, 他不怕死, 唯独求一个活得好看。爱上慕朝游之后, 更力求做那旷世秀群,世不二出的美男子。

她本就喜他好颜色,若是毁了容,她岂不是更要视他为草芥,弃之如敝履?王道容微悚然, “朝游, 你我有话好好商量,切勿冲动。”

慕朝游不吭声, 指尖灵活地把玩着那把短剑,心底琢磨从哪里下刀。

王道容劝她不得,叹了口气,微露黯然神伤之色。他清楚自己的美貌,美人一动一静,一颦一笑,便是千种风情。

对着那张堪称工艺品般的,白玉无暇的姿容,慕朝游一时半会儿竟也有些无从下手。但她心中气闷实在不得宣泄,在众人胆战心惊的视线中,慕朝游冷冷地收了短剑,王道容眼波一颤,忍不住弯了眉眼,喜形于色说,“朝游,你果真舍不——”

还没等王道容挨到她跟前,慕朝游冷着脸一脚将他踹开,这一脚正中他下腹。

王道容顿时倒了下来。

慕朝游则多吝于一眼,大步流星地回身回到了卧房。

这厢王道容捂着下腹疼得气喘吁吁,疼虾了腰。在场几十个人,个个目瞪口呆,吓得魂不附体,无人敢拦。

“唉唉!”最后还是于芝先回过神来,慌忙冲上前去扶躬身虾腰,好半天不能起的王道容,他面色已经全变了。乌黑的鬓角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于芝将手一抹,忍不住“哎唷”叫了一声,“好泼辣的小娘子!”

目睹这二人相处,他自然是不好说慕朝游的不是,只得喟叹道:“郎君竟爱这个!”

慕朝游这一脚完全是奔着没收作案工具,让他断子绝孙的念头来的,一点没收力,王道容猝不及防,险些被她踹了个正着。若不是危急关头他眼疾手快他躲了一躲,那一脚擦着下腹堪堪而过,只怕真要做了太监。

他疼得冷汗“唰”地一下子淌了下来,死死地忍着痛,捂着小腹,一张脸绷得近乎扭曲,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气缓过神。

等他再直起身时,于芝看他唇色苍白,鬓发乌亮透湿,整个人恍如从水里捞出来的。

闻于芝这一句,王道容也只是吐出一口气,眼里含笑,嘴上苦笑说:“家有悍妇,于县见笑。”

于芝见他眼波盈盈,眼底仍有淡淡喜爱之色,一时之间瞠目结舌,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癖好与众人不同。他如今这柔弱可怜的模样,哪里还是他之前认得那个外热内冷,油盐不进,心思深沉的王郎君。

“唉郎君这副模样——”说个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无奈说,“我先送府君回房换身新衣罢。”

王道容欣然允诺,待再回转二堂时,已经换了件干净的白纱道袍,红色贴里,又一副清爽风骨。

于芝因撞破王道容与那农妇私情,心里不免有些惴惴。

王道容倒是一如既往的皎若天边明月,淡若江上清风。冲他温温淡淡一笑,“方才叫于县见笑。”

侍婢伺候茶水,二人各自落座,于芝心里头惦念,就忍不住回想那个农妇模样,越想心里越觉得有点儿古怪的眼熟,忍不住“咦”了一声。

王道容柔声:“于县似有心事?”

“府君那位……美妇,” 于芝踯躅开口,“”小人似是见过的。”

王道容心里头一动,不动声色摩挲着手中茶瓯,“哦?”

于芝确信自己当真是见过的,但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到底在哪里见过面。

王道容瞥他一眼,捧着茶瓯沉吟了两句,委婉开口:“实不相瞒,容与那位娘子昔年在建康曾有过一段情缘——”

于芝一愣,登时作“明白”状。

男人家嘛,心照不宣的事。有一二个露水情缘,红颜知己也是人之常情。更遑论王道容生得这样貌美,没有才是不正常。

王道容笑了一下,“之后,我与她失散,没曾想,数年不见,竟又在贵县重逢。”

于芝恍然。难怪那农妇方才待王道容如此凶悍,原来是多年不见,心中有气。

王道容柔声叹息:“经年未见,也不知她一个女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她对我有怨也是人之常情。容——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于芝忙起身说:“府君不必客气,若有能用得上小人的,小人必当竭力以报府君恩情。”

王道容:“她如今既是你武康县人,不知于县能否帮容查上一查她这些年过往经过,结交了什么人,可曾受过什么委屈?”

王道容言语间温情脉脉,于芝听在心里,却忍不住偷笑,这岂非让他查一查她这些年来可有什么奸夫情郎?想来美貌如王六,也怕女人红杏出墙。

当即便一口应下,“小事小事。”

其实于芝心中好一通脑补,可算是冤枉王道容了。他只是不愿错过她这六年空白,六年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够彻底改变一个人。

她从前恨他入骨,王道容并不担忧。

只有浓烈的爱才能诞生这样浓烈的。他只怕她不恨,不厌,不恼,到时才如陌路人。

他宁愿她恨,多恨,最好恨得夜不能寐,恨不能将他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慕朝游就这样又被王道容强留在了武康县廨。

他这一次,明显比从前要学聪明许多。

至少,他知晓自己太过讨嫌,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衙门二堂处理军务,鲜少凑到她跟前来自讨没趣。

武康县战乱,百姓流散,便是县廨里也找不出几个可用的下手。王道容便拨了两个侍婢,并四个亲兵供她差遣,其中一个叫黄歆的,是他心腹,常替她跑腿。

黄歆与人友善,慕朝游因为对王道容有气,连带着对他的人都不假辞色,黄歆忠厚,照例每日替她忙进忙出,日子一长,就连慕朝游都觉得心里头过意不去。

至于王道容他本人,大概每隔三日便来一次,每次都被她拒之门外。

吃了个结实的闭门羹,他也不恼,只好声好气地隔着门跟她说一会儿话,便好似真的心满意足,笑吟吟地离去。

慕朝游不相信王道容会就此转性,这人本性贪婪如鬼,不知餍足,但他既然要装,那便由他去了,总归吃亏的不是他自己。

时间一长,县廨里的人都同情王道容,赞他深情风流,又私底下叹息她是个不解风情的母老虎。

不知是不是反复失败了多次之故,这一次,慕朝游的心态竟比自己想象中要平和许多。

当然有时候,她也会觉得疲倦,忍不住想,再这样重复下去真的有意义吗?一辈子很短,这个时代的医疗卫生条件也太差,跟王道容凑合几十年不也一样过?人死如灯灭,难不成人死之后他还能缠着自己?

可若真叫她低头她又不甘心。

黄歆日日替她打点一切,他模样生得周正,时间一长,便有些风言风语。

这一日王道容又来找她,她开了门,允他进屋。

王道容静静地瞧着黄歆朝他行个礼,目光灼灼恨不能将他盯出两个洞来。

黄歆喊他:“六郎。”又冲慕朝游爽朗一笑,“慕娘子。我在门外候着二位。有什么事吩咐小人一声就是。”

慕朝游难得对他微露出个淡笑,这一切尽数落入一旁的王道容眼底,他面上不显,不动声色,一副大度姿态。

待到入了夜,侍婢打了桶水,送到屋里供她沐浴洗漱。

慕朝游将整个人缩在浴桶里,滚烫的水流没过四肢,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按摩着她连日以来紧绷酸痛的筋骨,她长舒了口气,享受着这个难得的热水澡。

门忽然无声地开了,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

慕朝游还当是那两个侍婢,这两个侍婢在战火中失去了家人,总怕再回到当初颠沛流离的日子,唯恐伺候她不尽心。

“我说过,不必你们伺候沐浴,我不习惯——”她转过脸说,下一秒便瞧见一双修如梅骨,润如白玉的大手,越过她身侧,拎起浴桶中漂浮着的瓠瓢。

王道容轻柔地舀水,为她盥洗,“朝游,是我。”

慕朝游僵硬了一瞬,旋即放松下来。

自从被迫留在县廨起,她便预感到会有今天这一日。王道容装模作样至今,终是暴露了本性。

六年不见,慕朝游起初有些尴尬和不自在,但转念一想,从前王道容与她该做的,不该做的,也早就做过了。床帐之间,他天赋异禀,又天资聪颖,好学肯学,也不在意那些个阴阳乾坤,男尊女卑之道,能从容低下头,弯下腰。腰肢柔韧,手口灵活。

哪怕慕朝游再恨他,也常常被弄得晕头转向,大脑空茫。

平心而言,王道容不管从姿容身段,还是修养而言,都是个十分优秀的床伴。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见到他便脸红心跳的怀春少女,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也有自己的欲—望。

可王道容嗓音清琅琅的,风度高标,只一本正经地替她挽发搓洗,不该碰的肌肤一点没碰,保持了几分端正的克制。

“这段时日,朝游似与黄歆相处颇谐?”王道容默不吭声替她搓了一会儿背,才状若无意般轻轻开口。

慕朝游觉察出他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王道容淡淡地睥睨着她光洁的背部肌肤。

指尖蛇行一般缓缓抚过她光洁的脊背,温润的嗓音像耳坠子一样幽幽咬在她耳垂,“他今年二十七岁,家贫,一直未曾成家立业,如今在我帐下监军,也算风华正茂,青年才俊。”

他没有靠近她,吐息却如蛛网攀上她肌肤,慕朝游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偏头要躲。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王道容抬眸,扬眉淡道:“容之前曾言不求能与你长相厮守,若你喜欢,容替你保这一门媒如何?”

慕朝游几乎被他的故作大度逗笑了,她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认真的吗?”

王道容乌黑的眼在火光下闪着光。

他微抿唇角,不言不语冷冷与她对视,突然,他终于忍无可忍,托住她后脑勺俯下身去吻落了下来。

他眼睫低低地垂着,神情冷淡,吻得极其用力。一双手臂恨不能将她揉进怀里。

“朝游。”他胡乱在她唇上吻了几下,便牵起她的手往下,附耳轻声说,“我好想你。帮帮我。”

“六年了——你摸摸看——”

他想她,想得如痴如狂,这六年来,每一个夜晚他都梦到她,梦到与她尽情缠绵交缠,他们天生就该融为一体的。

但他又害怕,怕再吓到她,怕她又要跑,他只能耐着性子,压抑着自己的本性,故作彬彬有礼,装作看破情爱,成熟洒脱。

实际上,他非但没有超脱,内心压抑着的感情还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逐渐变质,变成了一团疯长的,秽臭不堪的东西,他的内里早已经腐败如泥沼,他内心迫切地想要将拉她共沉沦。

王道容有时觉得自己就像是披着人皮的的妖怪,学着人类描眉打扮,学着人类的礼义廉耻人伦道德。

他从前最重姿态,但如今他不惮于在她面前表现得软弱惧内,乃至于窝囊。不介意她当着众人将他的面皮扯在地上踩个稀巴烂,他只怕她踩痛,怕她踩一脚挥,恨不能把她的脚捧在怀里,揉着她脚掌,叫她慢慢来。

她想扇他,王道容也不在乎将自己的脸凑上去让她打个痛快。

他内心一遍遍安抚自己,要慢慢的,耐心的,这一次绝不能再吓到她。

可感情又如何能靠理智压抑的?他对她的占有欲不减反增,一想到她度过了全无他存在的六年,一看到她跟别人说话,对别人笑,他就嫉妒得发疯。他像是为了挽回丈夫心意,而不得不故作大度,妒火中烧的夫人。

每天见到她,他表面上虽然平静,但脑中却下流得不堪入目,在脑海中,他已经剥干净了她的衣服,将她压在身下,一千遍一万遍,极尽淫—靡手段去占有她,去与她融为一体。

小怪物已经没了,他总梦到她,心里发痛。

他太想拥有一个他们的骨血了。

好在兜兜转转之下,她又回到他的身边,这岂不是天可怜见,上天垂怜,命中注定他们要纠缠不休。

没了小怪物,他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小怪物。若非这世上男人不能生子,他倒宁愿为她生一个、两个,生一对龙凤胎。到时候养在膝下,绕膝跑跳,酷肖的面容铭记着他们曾骨血交融的事实。

王道容眼睫颤动得厉害,嗓音仿佛月色下被湖水浸软了的杨柳枝,轻轻刮蹭着她的耳窝。他顿了一顿,恬不知耻地说:“摸到了吗?沉沉的,都是想你的证明。”

慕朝游猝不及防被他带着,指尖如触一大蓬还在跳动的火苗,她仿佛被火燎到,猛地缩回手,低骂了一声,“无耻。”

王道容莞尔,那团火焰火势更烈更蓬勃几分,“朝游,容是你的。它也是你的。”

“除了你。”王道容如蛇一般俯身而来,咬着她耳朵暧昧吐息,“没人能碰它。”

“你自己没动过手吗?”

王道容叹息,眼里艳色流转:“朝游没有发话,容岂敢擅作主张?”

慕朝游:“我当时就应该再踹重一点。”

“不巧。”王道容挑眉淡言说,“它倒是越挫越勇,你看,是不是更有活力了?它也如我一般日日念着你,想着你,爱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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