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烛喜悦于校长没事，又不禁生出了更大的困惑。
这是怎么了？
【预见未来】怎么会失效？
她并没有触动【因果重塑】啊。
喜悦过后是混乱。
宁烛跟在江冰轮身后，有种怪异的荒诞感。
他们穿过了教学楼，向着校长办公室走去。
宁烛忽然开口：“黎今学长呢？”她记得他们是一起从制卡实验楼出来的，而后中了【昏睡卡】……
【昏睡卡】！
是谁放的【昏睡卡】！
宁烛正要说这个，江冰轮便猛地转头看她，道：“能不能请你离他远一点。”
宁烛一怔。
江冰轮对宁烛的成见很大。
一方面是因为他对星神卡主的不信任，认为她终会疯掉，进而造成巨大的灾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黎今，他似乎总认为宁烛会伤害黎今。
江冰轮盯着她道：“黎今是不得已才继承了【天秤卡】，这张卡片很不稳定，所以他一直有很大的失控风险，而【星神卡】对【星座卡】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你会影响到他。”
宁烛蹙眉，道：“学长说，【星神卡】能帮他稳定……”
江冰轮不等她说完，就嗤笑出声了：“你信吗？你想想你看到【天秤卡】时的渴望，你信你能帮他稳定【天秤卡】？”
宁烛：“……”
江冰轮冷冷道：“他不过是想靠近你罢了。”
不等宁烛开口，江冰轮又快速补充道：“就像你渴望【星座卡】一样，【星座卡】也会被【星神卡】所吸引，所以，他想靠近的不是你，而是星神卡主！”
宁烛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了，她低声道：“我明白了。”
白泽看不下去了，嚷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是星神卡主，星神卡主就是……”
江冰轮道：“你不想吃掉他的话，就请离他远点吧！”
这话反倒让白泽倏地闭嘴了。
宁烛垂着眼睫，道：“江主任，我们走吧，别让校长先生等太久了。”
她不想再聊这些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窒痛让她烦躁。
江冰轮也没再说什么，大步向着校长办公室走去。
直到站在校长办公室前，宁烛还是有些恍惚。
校长先生真的没事吗？
江冰轮敲了敲门，门里传来了杨校长年轻清脆的声音：“进来。”
宁烛听到这声音，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了上来，压下了那不知名的烦躁。
江冰轮推开门，宁烛一眼看到了杨怀周，她立刻唤道：“校长先生！”
杨怀周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道：“别担心，我很好！”
宁烛鼻尖一酸，声音有些哽咽：“您没事就好！”
江冰轮在一旁冷冷站着，落在宁烛身上的视线像针扎。
宁烛感觉到了不自在，她努力无视江冰轮，对杨怀周说道：“校长先生，我真的触动了【预见未来】。”
杨怀周点点头道：”我知道。”
宁烛也不知该怎么说了，预言没降临是好事，可为什么会没降临呢？细想之下，依旧不安。
杨怀周招呼宁烛坐下，给她一杯【璀璨星河琉璃乳茶】。
宁烛端着乳茶，道了声谢后。
杨怀周又详细问起她关于预言的细节。
宁烛已经说了很多遍，但还是耐心地说着，一字不落地说着。
杨怀周听完后，问她：“也就是说，你看到的昼夜交替是快速轮换的？”
宁烛：“是，可能就几秒钟的功夫，已经白天黑夜了好几回。”
杨怀周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几秒钟的话，你能确定是五次？”
宁烛心陡然又提了起来，道：“难道……难道是我记错了……”
杨怀周望着她，温声道：“别着急，这太容易记错了，你冷不丁触动了【预见未来】，又只有几秒钟的功夫，数不明白是很正常的。”
宁烛握紧了杯子，道：“那……那……”岂不是说校长还会被杀害。
杨怀周对她眨眨眼道：“挺好呀，我又多了几天时间。”
这时江冰轮忍不了了，他道：“校长先生！您还信她的……”
杨怀周打断他，道：“宁烛没有说谎的动机。”
江冰轮瞥向宁烛，不满道：“恶作剧还需要动机？她很享受吧，把所有人都耍得……”
杨怀周蹙眉打断：“江主任！不可这样恶意揣测学生！”
江冰轮抿紧薄唇，不出声了。
宁烛的心情很复杂，她甚至没心情去回怼江冰轮。
她宁愿没有“预言”，宁愿自己是《狼来了》的故事里那个恶作剧的小孩……
可她真的看到了。
杨怀周看向宁烛道：“你昨天和黎今一起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宁烛一激灵，赶紧说道：“是【昏睡卡】！”
她把自己和黎今熬夜制卡，出来后遭遇【昏睡卡】的事给说了，说着说着，宁烛又低头道：“我实在睡不着，所以黎今学长才陪我去制卡。”
江冰轮少不了又是冷哼一声。
杨怀周迟疑道：“【昏睡卡】吗？按理说，园区里是没法使用这种卡片的。”
灵卡学院中有不少限制，除了实战教室和演习室之外，就连制卡室都不能在没有授权下，随意使用战斗型卡片。
【昏睡卡】也属于战斗卡片，照理说是没法在那边使用的。
宁烛心思一动，道：“我们当时路过了实战楼，可能是走进了区域内？”
杨怀周摇摇头道：“实战楼的管控更严格，除非有教授的授权，否则也是用不了的。”
这些宁烛还真不太了解，她更多时候都是用感应卡战斗，而这不需要授权；
至于实战课上，都有教授跟着，早就开好了授权。
杨怀周看向江冰轮道：“去查一下实战老师们的授权记录，看看那个时间点，都有谁在开放授权。”
江冰轮应下：“好的。”
接下来，杨怀周又开始带着宁烛处理各种事务。
他对宁烛的预言深信不疑，反倒让宁烛生出了些许不安。
宁烛忍不住偷偷问白泽：“我真的触发了【预见未来】吗？”
白泽：“废话。”
“那你有看清昼夜轮回了几次吗？”
“五次。”
“可是……”
“不知道！”
宁烛也把白泽的话告诉了杨怀周，杨怀周沉吟了一下，道：“再等等看。”
宁烛咬着下唇道：“校长先生，我希望这‘预言’不要……”
杨怀周道：“这与希不希望无关，即便我们希望不发生，很多事也注定会发生，所以……做足万全准备，不留遗憾即可。”
宁烛心中滚烫，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些天她跟着杨怀周，学到了太多东西。
不只是对卡师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更是在做人做事上，有了更多思考。
三天后，依旧无事发生。
江冰轮看宁烛的视线越发冰冷了。
他没开口，但眼中写满了——欺世盗名的骗子。
直到第五天……
杨怀周沉吟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明显，宁烛再怎么看不清，也不至于相差这么多次。
这注定会降临的【未来】，真的没有降临。
江冰轮道：“校长，别浪费时间了！这预言本就荒谬得很，这里可是灵卡学院，有谁能混进来？天蝎卡主已死，没人能使用【神替】，普通的【冒名顶替】是过不了学院检测的！”
宁烛心一颤，道：“天蝎卡主真的死了吗？”
江冰轮道：“当然！”
杨怀周点头道：“我亲自确认过，的确死了。”
宁烛：“……”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杨怀周看向宁烛，道：“你先回去休息，我联系下处女卡主，向她咨询一下【预见未来】的特殊情况。”
宁烛应道：“好。”
她推门离开校长办公室时，清晰地听到了江冰轮的声音：“校长！你不了解这些孩子，他们幼稚起来，什么谎话都敢……”
“江主任，我比你任教更久，我很了解学生们。”
“可是……”
“无论是不是《狼来了》，我都会重视。”
宁烛听到这句话，心沉了下去。
《狼来了》的故事太过耳熟能详，拿牧羊小孩无聊之下撒的谎，让全村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江冰轮认为她在撒谎，是在哗众取宠。
杨怀周是相信她的，可这么多天过去，显然也开始不信任了。
只是杨怀周有自己的原则，他即便真的遇到了《狼来了》的小孩，也会相信他第三次第四次甚至第五次。
别说他们了，宁烛自己也开始质疑自己了。
她真的触动了【预见未来】吗？
仔细想想那一幕真的会发生吗？
灵卡学院里，校长办公室，身为白羊卡主，拥有顶级战力的杨怀周被无声杀害……
这怎么可能！
又是两天过去，宁烛每夜都睡不好，连上课都没什么精神。
她倒是没有天天跟着杨怀周了，可她也不敢再直视江冰轮。
李素文察觉到了她的状态，私下里安慰她：“我相信你一定是看到了。”
李素文又道：“再说了，神技也有出错的时候，像我刚掌握‘龙息’的时候，根本用不好！”
宁烛：“……”她知道李素文在安慰她，可她实在没法被安慰到。
【星神卡】的神技不同于其他能力。
【预见未来】要么不被触发，要么一定是对的。
杨怀周也请教了处女卡主，她亲自和宁烛聊了一会儿，最后认真告诉她：“宁小姐，如果可以，轻易不要使用【预见未来】，我们秘卡这百年来一直流传着一句话——”
宁烛知道这句话是什么，她道：“贪享预言的人，终将被命运玩弄。”
处女卡主一愣，旋即笑道：“看来，你和奥利维亚关系很好。”
似是想到什么，处女卡主又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很多时候，看到了未必要说出来。”
宁烛：“……”
她勉强笑了下，道：“多谢指点。”
看到了未必说出来？
可她看到了那样的灾难，怎么能忍住不说出来！
又过了三四天，依旧无事发生。
杨怀周有事要忙，甚至离开了灵卡学院。
宁烛沮丧了很多天，不只是因为这些事情，更是因为黎今。
从那天之后，黎今就没有再联系过她，而她也不好意思再主动找他。
一年级和三年级的教学楼离得很远。
宁烛去了好几次制卡实验室，13号都紧闭着门。
原来偶遇一个人是这么难的事。
黎乐洋、卢弦乐和林听都看出她不开心，想着法子逗她，可宁烛实在是提不起劲，只能勉强笑笑，而后觉得更累了。
距离【预见未来】过去了整整两个周。
宁烛才终于慢慢缓过劲了。
总归是好事……
她只是被当成恶作剧的小孩而已，总比校长先生真的出事要好得多。
宁烛约了叶剑戎一起去感应区练习。
刚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出来时她就感受到了那天旋地转的滋味，而后一阵沁凉袭来，悠远的声音再度响起：“星引前路，破雾见真。”
宁烛呆立在原地，有些恐惧于【预见未来】了。
破雾见真？
哪里是真！
又是昼夜交替，有了上次经验后，宁烛记得很仔细，她确定是过了三个白昼，两个黑夜。
而后眼前倏地一亮，宁烛站在了李素文教授的办公室外。
宁烛心沉了下去，她颤抖着手推开门，声音抖得不成音调：“教授你……”
屋里一片狼藉，火焰被冰封，渗着透骨的寒意。
李素文被冰触手倒挂着，胸口是冷冽的冰刃，直直贯穿了她的心脏。
宁烛整个人都凝固了，她大叫出声：“教授！”
素日里温和爱笑的教授，此刻死气沉沉，她直勾勾看着前方，死不瞑目。
宁烛倏地转头，看到了江冰轮。
哗啦一下，整个画面如潮水般褪去，宁烛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浑身都湿透了。
江冰轮！
她看清楚了！
那是江冰轮！
他、他杀了李教授！
宁烛想都没想到，发足向校长办公室狂奔。
临到跟前了，她倏地看到了江冰轮。
江冰轮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嘴脸，道：“怎么，古神卡主又看见预言了？”他故意加重了“古神”二字，是在暗示她也是在讥讽她。
宁烛面色苍白，这才意识到校长先生不在学校里。
她干咽了一声，避开江冰轮的视线道：“没、没有。”
江冰轮道：“没有的话就去上课！你只是个一年级学生，没事少来校长办公室！”
宁烛攥紧了拳头，道：“抱歉。”
她转身离开，步子越走越快。
江冰轮蹙蹙眉，意识到她有些不正常，但想到她不久前搞出的大乌龙，又气不打一处来。
——黎今至今还在昏迷。
他实在没心情去管这始作俑者。
星神卡主？
从头到尾都是个巨大的谎言！
苗风如此，宁烛亦是！
宁烛去了李素文的办公室，推门时她的手在颤抖。
李素文刚好出来，迎面看到时愣了下：“怎么了？”
宁烛本就和她很亲近，此时直接扑了过去，抱住她道：“教授……”
李素文愣了愣，着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宁烛嗓音很干，说得很费力：“我……我又看到了……”
这一刻的宁烛，脑中闪过了处女卡主的声音——很多时候，看到了未必要说出来。
不说出来吗？
她怎么可能不说出来！
李素文身体微僵，问道：“是【预见未来】吗？”
宁烛道：“我看到你被被杀害，凶手是江冰轮。”
说完后，她抱着李素文的手更紧了。
李素文明显也愣住了，好半晌她才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的，你别看我和江冰轮合不来，但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他不可能……”
“可我看到了！”
“有没有可能是你……”李素文满目担忧地看向宁烛，“看错了？”
宁烛的手一僵，而后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看着李素文道：“教授，你也觉得我是在恶作剧吗？”
李素文急了，道：“不是！我相信你的！只是……只是……”
她想了半天，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星神卡】是很危险，有没有可能你被它、被它……”
李素文并不敢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知道卡灵就在旁边。
宁烛道：“这和白泽无关！”
李素文赶紧哄着她道：“是的是的，和谁都无关，只是……你不要着急，即便真的是那样的‘未来’，也注定会发生的不是吗？”
“可是您……”
“我也不能因此就去问责江主任吧？况且我也没这么大的权力。”
“教授，你能联系上校长先生是吗，你告诉他好不好……”
“我会告诉校长先生的。”
宁烛依旧惶惶不安，李素文只能抱抱她，安抚道：“小宁，我知道你讨厌江主任……”
“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污蔑任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
宁烛看着眼前的李素文，只觉浓浓的疲倦袭来。
接连两个【预见未来】，让她心力交瘁。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历任星神卡主都会疯掉。
苗风也是这么疯的吗？
宁烛哆嗦了一下，执拗地对李素文说：“教授，这三天两夜，我能和你在一起吗？”
李素文轻叹口气，安抚她道：“可以。”
然而，三天两夜过去了。
无事发生。
宁烛看到的恐怖景象，全都没有出现。
办公室没有被冰封……
李素文没有被冰触手倒吊起来……
江冰轮甚至没有来过这间办公室。
李素文担忧地看向宁烛：“小宁……”
宁烛这几天都没合眼，她道：“我真的看到了，教授……”
“我知道我知道。”李素文心疼地拍拍她后背，道，“你先好好睡一觉，等校长先生回来了，我们再研究下是怎么回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