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彧与崔玄面对面坐下来,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看着他。
崔玄不知是被她看得恼羞,还是确实药性难忍,虽然依旧坐得笔直,一双手却是紧紧握住拳头。
苏彧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即便紧握拳头,他也没有去攥衣摆,保持着衣摆的平整。
苏彧:“……”这是一种怎样的强迫症在身上,让人更想欺负他了。
“崔阁老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崔玄不说话,苏彧也不着急,慢悠悠地问。
崔玄自是收到萧落的消息,今日皇帝出宫去寻谢以观了。
而他和谢以观“表弟”的传闻传得满京城沸沸扬扬,所以苏彧和谢以观一出现在西市的食肆,便有人立刻将消息传到崔家。
崔玄听到消息时,正陪着郑夫人在用中食,郑夫人还和他说午时过后,郑起会前来拜访。
郑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尤其是强调,皇帝的新税制明显是针对郑家的,郑起是他的舅舅,崔家与郑家是绑在一起的,所以他一定要帮郑起,要叫皇帝的新税制无法执行。
崔玄听得厌烦,还是在用完中食之后才站起身来,同郑夫人说,他要出门就不奉陪了,郑起便由郑夫人来款待。
当时郑夫人是什么反应?
她歇斯底里地问他:“你真要去找那个苏郎君不成?你这是要叫外面的那些传闻成真啊,连崔家的脸面你都不顾了吗?”
郑夫人极力阻止他出门,只是他不为所动,在郑夫人一声声的“你不要后悔”里,拂袖而去。
现在回想,那时候郑夫人的失态之下还掩藏着惊慌失措,还有筹谋之事落空的焦急。
崔玄在心底暗暗懊恼,自从上次在卢家赏菊宴上中药之后,他已经格外小心提防,却没有料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下作到亲自对他这个儿子下药。
见崔玄没有反应,苏彧故意朝前靠近了些,伸出纤长如葱的手指轻轻地在崔玄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已是十月,怎么崔阁老还都是汗?这身子多少有点虚啊。”
崔玄:“……”
对上苏彧戏谑的眼神,崔玄一边忍耐身上的燥热,一边想着,明显感受到身体的不对劲之后,为什么他还要等苏彧过来?
“陛下……”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苏彧却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嘘……不要乱叫,在外头喊我苏大就行。”
她的手意外的柔软,覆在他的唇上是微凉轻软的触感,还带着浓烈的酒香,混杂在他的鼻息之间。
本就快速的心跳一下子跳得更快,崔玄紧绷着的那根弦倏地断开来。
他一把抓住苏彧的手,高长的身形往前一欺,就将她困在了他与车壁之间,苏彧的整个身躯几乎贴在了车壁上,而崔玄就这样贴着她。
两个人鼻尖相对,呼吸交错。
崔玄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炙热的气息都吐在苏彧的耳边。
她一双清明的桃花眼看着他,“行简这是干什么?”
崔玄微顿,抓着苏彧的手稍稍松开一些。
苏彧迅速抓住这个空隙,手腕一翻,反过来抓住崔玄的手,整个人往前一扑,将崔玄压在自己的/身/下。
崔玄回过神来时,苏彧已经整个人坐在他的/腰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压着。
他怔怔地仰视着苏彧,喉结剧烈滚动,分不清是因为中了药而浑身发热,还是因为这样的姿态过于危险而心跳加速……
“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以观稍快的声音却是一下子戳破了苏彧与崔玄之间奇怪的氛围。
他们待在外面,并不知道马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车壁突然发出“咚咚”两声,不管是尉迟佑和谢以观,还是崔玄的人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尉迟佑动作最快,他一下子跳上马车,猛地撩起车帘,然后瞪大了眼睛,发不出声响来。
而谢以观紧跟其后,他因为被尉迟佑挡住视线,所以是第一个发问的人。
随即他也看到了苏彧压在崔玄/身/上,两个人发丝凌乱,姿态暧昧,尤其是崔玄眼眸蓄水、脸颊泛红,一副被苏彧欺负了的模样。
包括同时冲上来崔府的人也看到了这副场景。
众人:“……”他们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苏彧、崔玄:“……”感觉这回名声是真的救不回来!
尤其是谢以观还能笑着问出声:“着实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他虽然这么说着,眼神却是极淡,完全没有让尉迟佑放下车帘的意思。
然后苏彧就听到系统提示:【谢以观好感度减2。】
苏彧觉得问题不大,还没有之前试探谢以观减的多,她淡定地从崔玄身上/起来,笑着说:“并没有打扰,我只是在阻止行简伤到自己而已,表哥和阿佑也进来吧。”
她又转而吩咐崔家的马夫与侍从:“将车子赶到宣阳坊。”
苏琰的旧府邸就在宣阳坊。
车夫稍稍犹豫,却听到崔玄沙哑开口:“就去宣阳坊。”
崔玄已经起身,他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硬是将口中咬出血来,方才奇怪的感觉应当都是中了药的关系,他无论如何都要克制住自己,尽管谢以观和尉迟佑挤在马车里让他难受,但是这会儿他觉得他和苏彧独处颇为危险,他也顾不上谢以观和尉迟佑有没有换靴子上马车了。
有谢以观和尉迟佑在,崔玄更加紧绷着身子,伸手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又端坐起来,保持着自己的仪态。
谢以观只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便发现端倪,崔玄这是又中药了?他在心底轻轻啧了一声,世家玩的就是花。
当着崔玄的面,他就对苏彧说:“要么还是让阿佑打晕他更好一些。”
他转过来不太上心地和崔玄解释了一句:“崔阁老不要误会,只是怕你控制不住,失了体面而已。”
崔玄:“……我并无关系,不劳谢舍人关心。”
谢以观呵呵一笑。
崔玄握紧拳头,即便冷汗流的再多,他依旧死死保持着坐姿。
好不容易到了先帝的旧府邸,苏彧到底顾忌着崔玄的侍从还在,没让尉迟佑直接打晕崔玄扛出去。
她主动将手递给崔玄:“我来扶你。”
谢以观偏要横插一杠:“不如我来。”
崔玄侧了侧身子,将身体倾斜到苏彧身上,冷硬地说:“谢舍人身上的酒味太重……我闻不得……”
谢以观:“……”皇帝身上的酒味可是比他还重呢!
他看着崔玄将高长的身形全然倚靠在苏彧身上,难得冷哼了一声,清河崔氏的崔玄亦不过如此。
苏彧扶着崔玄,身后跟着谢以观和尉迟佑,崔玄的侍从也想跟着进去,却被苏彧止住。她喊了门前的卫兵,来安排崔玄的侍从:“将他们安排在外院休息。”
侍从就这样被拦在外院,眼睁睁看着苏彧将他们的郎主带进内院去。
他们面面相觑,以眼神询问:应该没事吧?
他们不禁又回想了马车上看到震惊的那一幕,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想。
苏彧对付崔玄中药的事倒是轻车熟路,十分熟悉。
只是崔玄这次的药效有点猛,他在冷水里泡了半天,才勉强压制住体内的燥热,然而下半身的燥热才褪去,他的头便滚烫得厉害。
苏彧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他还半敞着中衣,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崔玄见到她立刻站直身子,略带恼羞地说道:“陛下,臣尚未穿好衣服。”
“没有关系。”反正每次系统投屏看到的都是崔玄洗澡,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看过了,唯一让她觉得不合理的地方是,崔玄这样一个天天被人下药的居然还有四块腹肌。
崔玄:“……”
即便身体再不适,他依旧将衣物穿得整整齐齐,伸手还要将外衣穿回去,还是苏彧阻止他,“行了,你这样子肯定又发烧了,就这样乖乖躺到床上去吧。”
猝不及防的,苏彧就伸出手来,将手背放在他发烫的额头上。
崔玄的心乱跳了一下,立刻避开苏彧的手,极淡地说:“臣没事。”
“都烫到能煎鸡蛋了,还说没事,躺着吧……”苏彧见他没有反应,笑盈盈地问,“是要朕扶你过去吗?”
她很自然地就伸出手扶住崔玄。
大约是被她扶习惯了,崔玄只是僵了一下,便由着她将他扶到一旁的床上。
崔玄并不习惯在人前躺下,现在当着在苏彧的面,他亦是侧过身,保持着极为标准的如同睡佛一般的躺姿。
苏彧:“……”这人就不累吗?
她硬是拉过一旁的被子,非要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崔玄身上,然后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崔玄:“……”
趁着苏彧松手,他便将手拿到了被子之外,继续保持姿态。
苏彧倔强起来,也是坚决不让,她又将被子拉过来,将崔玄的手塞进去。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眼中暗涛汹涌,似是都在想着如何应付。
谢以观带着御医来时,看到他们两个人你来我往,势均力敌,他咳嗽了两声,等到苏彧和崔玄纷纷看过来,才笑着说:“方才我见门没关严,心急崔阁老的病情,便推门进来,不过现在这么看,崔阁老应没什么大碍。”
苏彧起身,主动把位置让给了御医,“知微这么快就把御医请过来了,真是行事迅速。”
谢以观笑了笑:“可是打扰到陛下和崔阁老了?”
“……”苏彧默了默,总觉得谢以观有些阴阳怪气,连忙笑着说,“没有、没有,知微也累了……”
她本想让谢以观回谢府休息,但是对上谢以观含笑的眼眸,她稍稍顿了一下,把话锋一转:“知微就留在这休息吧,反正这里也一直留着你的厢房。”
谢以观笑了笑。
果然,苏彧就听到系统说:【谢以观好感度加2……】
御医很快就给崔玄诊好脉,给他开了一副退热的药,犹豫再三,御医还是提醒了一句:“崔阁老正是身强力壮之时,还是少用虎狼之药……”
崔玄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热还是因为气的,总之脸又红了三分。
苏彧在旁忍住笑,谢以观却是笑着将御医送出去。
崔玄闭了闭眼睛,不去看苏彧弯下来的眼眸,哑着声音问:“陛下这一次想要什么?”
苏彧轻轻敲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不要把朕想成唯利是图的人,别想那么多,等身子好了再说。”
苏彧坐在崔玄的旁边,一直等到煎好的药送进来,她只不轻不重地看了送药的谢以观一眼,接过药,亲力亲为地给崔玄喂药。
崔玄半倚在床上,看着她低头将药吹凉,再抬头将药送到他的嘴边,这一低一抬的眼眸是他未曾见过的温柔,他心底的一根弦就这样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眼眸微暗,却没有拒绝苏彧的示好。
喂好药,苏彧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给他擦嘴。
崔玄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他给苏彧的。
“洗干净了,”苏彧立刻说,“朕亲自洗的。”
崔玄停住扔锦帕的动作,将那块用过的锦帕叠好,放在一旁,“那便留在臣这吧,日后臣再给陛下送一些。”
苏彧无所谓,本来这锦帕也不是她的,她又吩咐了两句,让崔玄好好休息,就体贴地端着药碗,带着谢以观出去了。
“不愧是陛下。”一出门,谢以观便夸了一句,这一回下来崔玄应该是会更加诚意地与苏彧合作。
苏彧侧头看向他,一双桃花眼难得没有笑意,看上去很是认真的模样,谢以观不卑不亢地顶着她的目光,却听到她说:“倒也不必这么势利地想朕,若知微病了,朕也会给知微喂药,不仅喂药,朕还会亲自照顾,因为知微是自己人。”
谢以观猛地看向苏彧,便见她弯下眉眼又说:“不过朕还是希望知微能一直好好的,不要生病。”
他倏地便不自在地躬下身去,避开皇帝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陛下可知这一次是谁给崔阁老下药?”
回到正事,苏彧依旧带着几分懒散的口吻:“应该是郑家吧,或者是郑夫人,想来是郑家被逼急了,想要崔阁老早点娶郑家女为妇,彻底将崔家和郑家绑在一起,实在不行嘛,没了崔玄,郑家就能代为掌管崔家了。”
“不过郑家既然没有得逞,想来崔玄也不会让他们日子好过的。”苏彧低头笑了一下,“实不相瞒啊,知微,朕看上郑家的那个石炭了,你都不知道如果朕能拥有一整个石炭矿产,朕将会是一个多么快乐的青年。”
谢以观:“……”懂了,还是有利可图啊,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