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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演员与受伤(补完)

她准备好之后又等了一个小时才上场。

给她准备好的地点已经由替身试过机位和动作了,她过去时副导就直接跟她说一会儿要怎么拍,她要怎么演。

道具组的人正在往地上铺土,一层层的铺,土里还混了草和树叶,特意买来混在里面的。

副导说“一会儿你就躺在这里,正面朝下趴着会喘不上去,所以要正面朝上,然后道具的人会往你身上堆土,因为你是滚下来的,土也是有一个坡形的,不是全压在你身上,脚部最重,堆得最多。”他往下腹处比划“大概会堆到这个位置。已经让人试过了,堆到这里,不会太影响活动,你一会儿要自己从土地里爬出来。土大概有个一百来斤。”

“然后,”他喝了口水,指着头顶上说“一会儿要下雨。”柳苇一脸平静。

副导则是马上解释“这不是我设计的啊,是梁导,你骂他去。”柳苇“拍完再骂。”

副导给她竖一个大拇指“该骂,好好的骂他这一天天净折腾人了”

“梁导说呢,要下雨,不过雨不大,小雨。就不用我们这边用水枪打了,这边棚子里可以自己下,特别逼真!就是开他们的水下雨要按吨算钱!真他***钻钱眼里去了!副导骂。

要想造成雨势,肯定不能只下这一小片地方,下雨的位置也是按平方算的,下多长时间,下了多少方水,这都在人家后台记着呢,特别清楚,绝不多收你一分。”

刚才替身试验就没开水,贵!柳苇上场正式拍了才开水。

副导再三叮嘱“这一镜拍得辛苦,咱们就速战速决好不好”柳苇“你放心,我一定快点拍完,给咱们剧组省钱!”副导“敞亮”

旁边给机器架伞,自己穿雨衣的工作人员都在发笑。

副导说“一会儿还要刮点小风。”柳苇∶“…”副导∶“梁导说的!”柳苇“我一定快点拍完。

不快点能叫梁导给整病了。

柳苇躺下了,一个工作人员开始蹲下用手往她脚上洒土,一会儿,腿就变沉了,像是被锁住了。脚被埋在土里,感觉动一下都难。很难形容。

不像是在游泳,在水里,那时虽然有压力,但双腿是自由的。而腿被埋住后,就能感到自己失去了自由。

当土埋到大腿时,她已经开始感到呼吸有点费劲了。很奇特。

她不自觉的动了下,被旁边的工作人员提醒∶“别动别动。”她马上克制自己,说没忍住。

工作人员“没事,这是人的自救反应,人被按住腿都会忍不住反抗要站起来的,就跟抓鸡的时候鸡会蹬人一样,腿的反应是条件反射。

没想到还能听到段科普。

土埋到了小腹,这下是真的影响呼吸了。

她本来以为呼吸只是胸肺的事,现在才感觉到,呼吸是全身的肌肉反应,大腿,胳膊,背,小腹,肌肉都会因为呼吸而运动起来,当人能自由呼吸时没有感觉,但当无法自由呼吸时,这种感觉就强烈起来了。

据说人在室息时会拼命挣扎,用全身的力量挣扎,这是身体在自救啊。

她现在就不自觉的在更用力的呼吸。

副导蹲在旁边说“一会儿控制一下,你是一个昏迷的状态。”柳苇躺在地上,不太想说话,就举了下手,比了个OK。

副导还在旁边指挥工作人员怎么堆土。副导“堆个坡形,从远处到近处都要有点。”副导“往她身上洒点,身上也不能这么干净了。”副导“头发上也来点。”

副导一低头,看到柳苇的眼神。

副导一本正经“这都是为了拍好戏,其实我的内心也是很不忍的。”柳苇∶“我恨你”副导“嘤嘤嘤!”

副导还帮柳苇挡了挡溅过来的土。

等画面收拾好了,看起来确实很惨了,副导才满足的退开,工作人员也退后,附近的脚印再用土盖一遍。

“各就位”“开始!”

机器洒水前有声音。

随着嘶嘶的声音,大颗大颗的雨从上面砸下来。

虽然由于不是真正的天空,但这个棚的高度也有个二三十米差不多,这个高度落下来的水球,重力加速度,砸人也是挺疼的。

柳苇的嘴都是闭着的,就这都能吃到水。

水很快打湿了她身边的地面,也打湿了她。她顿时感到身体更沉重了。冰冷刺骨。

水浸透的冷,还有下面土的冷,让她很快就觉得从夏天回到了冬天。

她闭上眼睛,把呼吸尽量放轻放缓,嘴唇微微张开。

躺在这里是很痛苦的。

但是却可以自由自在的表演,那这些折磨就可以忽略了。

演戏是会上瘾的。最高级的表演当然是周围所有的人都没发现你在演。现在当着一群工作人员的去表演,有一点点的羞耻。

柳苇摒除那一点点的羞耻,沉浸到女主角此时的情绪中。

女主角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有一点特殊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默默的隐藏着自己的秘密。

现在,她遇到了危险。深山之中,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她。可能不会有人来救她。

那陪着她的只有一

柳苇的头顶上有一个大摇臂在拍她,画面直接传输回监视器中。副导在现场,监视器前是梁平。

梁平开始皱眉。

因为遇险后的女主角不但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看起来像是睡在床上,她的神情宁静中带着微笑。

————又来了。

——又私自加人设加情节了。

梁平抱着胳膊往后靠。

这一节设计的情节就是很简单的女主角遇险,自己把自己挖出来后,在自己能看到灵魂的前提下去营救其他遇难的人。

但是,由于画面根本不能表现出她看到了什么,所以这一部分的情节表现梁平打算全都用后期加配音来解决,而且考虑到故事情节不能太阴森,所以定的是一段空灵的纯音乐。

但是,现在显然有变化了。女主角想怎么表现呢。

梁平带着一点点的期待,和将要面临更复杂的后期制作的无奈,在这里看着监视器。他的耳返中副导正在小心翼翼的报告“梁导,思思一直没动,要不要提醒她一下?她这么躺着……不冻吗

梁平“你管那么宽干什么她乐意。”

副导∶“又是谁惹着你了拿我撒什么气啊。冻坏了你不心疼回头又怪我没好好照顾人家。”

副导勇敢的把耳返关了。

但紧跟着,梁导把耳返又打开了,指挥他∶“上面的一号机推近景,大近景。”副导给旁边操作头顶大摇臂的工作人员比手势。工作人员推近景。

监视器上的柳苇在放大。

梁平继续指挥“有没有空的机器拍她的右手手指。”

副导赶紧叫一个人扛着机器蹲近点,拍女主角的手指,再给摇臂下令,拍右手。

画面上的右手手指在动。

梁平骂“不要什么都让我说她的表情表情呢”

副导心中暗骂,让一号机位再转过来拍人,手就一会儿换画面拍第二遍特写吧!

女主角在微笑,她扭头,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对着右边轻声喃喃道∶“咪咪,咪咪咪。”

收音把这句词慢一拍才发到副导和梁平的耳返中。副导才知道女主角说词了。

这里确实有词,但只需要求救,比如“有人吗?好疼啊……有没有人啊?”这种的。副导还没来得及请示梁导,梁导已经说话了。

梁导“不要管,让她演。赶紧多加几个镜头,是不是都要我说啊!”

显然,之前布置的镜头不够用了。

副导也没什么可气的,又叫了一个摄像师过去,一个重点拍手,一个准备一会儿过去拍近景。

副导“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爬过去吧。

第二个摄像师戴着耳返竖了下拇指,扛着机器静静的爬了过去,从右边对准柳苇的脸。这个画面传过去,梁导满意了。梁导“不错,够机灵。”副导“您满意就行。”内心深处对梁导拼命输出。

梁导专心看监视器。

监视器里的女主角仍是一副做梦的样子,温柔的叫咪咪。咪咪不怕,姐姐没事,没事的。“乖乖。”

柳苇翻身,但没翻动,她此时才回头看自己的腿,给了右边的摄像师一个侧脸,崩溃的侧脸。

收音收到女主角喃喃的说“我没有瘸……我不会瘸……腿没事,腿一定没事的……”

她扁着嘴,却没有哭,两只手努力向腿的方向伸,把土扒开。

因为有女主角把自己挖出来的这段情节设计,所以腿和土坡这一段的机位设了三个,正面、侧面和底部,全方位收录女主角挖自己的动作,连话筒都设了三个,就想收到最好的环境音。

不过,考虑到女主角毕竟是自己家的,而且这一段的特写是可以让替身来挖的,副导告诉过柳苇做几下样子,挖得好看点就行了,一喊卡就会让工作人员把她挖出来,后面补拍是替身的事。

所以事实上是不会受伤的。

副导看她开始挖土了,就准备好喊卡让人挖女主角出来。他举着话筒,盯着女主角,耳返里是梁导。副导“梁导,你看画面够了就说一声,我喊卡。”梁导∶嗯。

画面确实收得很漂亮。

人的双手有五根手指,灵活,可以制作工具,但这双手其实是很脆弱的。手指细,肌肉力量不足,皮肤下厚度也不足,很难抵抗重力冲击。手的进化方向是灵巧和机动力,不是力量。

所以柳苇挖土,是很难在短时间有成果的。

土本来是松的,但被水淋湿后,土就变沉了,也更粘了,土之间的缝隙变小,在水的结合下,变成了非常难以撼动的屏障。

她开始是两只手五指张开去挖,但只能在挖出五条指痕。

她马上用手掌去捧起土,但手掌侧面是软钝的,不能像铲子一样把土挖起来。她试了几次后,只能是先用手指把泥给挖开,再用手掌把泥给推到两边。

她很快清理完了腹部的土,可以坐起来了。

她的动作更大更快,但手指很快就疼起来了,她在土堆里扒出小树枝和树叶,想用它当工具来挖土。

她的手上、胳膊上、胸口全都是土和泥点子,嘴上也沾上了,因为离得太近。

她还在不停的说“咪咪你不用挖,你乖,姐姐来。”“我不会瘸的……我的腿还是有感觉的……它没断……”

副导等啊等,就是等不到梁导发话。

女主角这边已经把卫衣袖子拉到手上,包住手去挖土了。副导怀疑女主角已经忘了只是让她做做样子,有工作人员挖她呢。

女主角累得喘粗气。

女主角胳膊一伸,把卫衣脱下来了!副导倒抽一口冷气幸好里面还有衬衣

女主角用卫衣厚厚的缠住两只手,两只手一起使力,努力把腿上的泥往两边推扒。终于看到牛仔裤了。

女主角的动作加快了一倍,把大腿旁边的泥都推开后,抱住大腿就往上拔。

这种方式其实很难真的把腿口口,因为压住两条腿的土太沉,而腿是越到脚踝越细,很容易造成更大的伤害,有的本来只是轻伤的腿,可能这样硬拔就直接废了。

女主角发现这种方式不行,继续喘着粗气给自己打气。“还好还好,腿有感觉没断没坏我不会瘸”“咪咪加油姐姐也在加油”“没事的,咪咪,姐姐不会有事的”“姐姐和你在一起呢”

她振作起来,继续挖自己。

副导∶“梁导,你是想让女主角自己把自己挖出来吗?你是不是想让路总来给你上上课啊?”梁平“喊卡,画面够了。”副导大喊“卡”

早就准备好的工作人员抓着铲子就冲上去了,化妆组和服装组也早就准备好了大衣也冲上去了,还有打伞的,拿毛巾的,一群人把女主角团团围住,把她给挖出来,抬了下来。

副导挤过去大喊“先看看手看看指甲裂了没有”

梁导也过来了,他到的时候请来待命的医生护士正在给柳苇做清理,生理盐水冲她的手指。泥很快清理掉了,后面开始一股股的冒血丝,混合着泥块一起往下落,掉进下面的桶里。

梁导看了一眼就知道伤得不轻。

他问医生∶“是指甲裂了还是手指头受伤了”

医生捧着柳苇的手看,她和护士一人洗一只手,生理盐水对着手指冲。医生“指甲是劈了,有撕裂伤。”她抬头对梁导说,“要拨指甲。”

柳苇一个后缩,但医生和护士的手都很稳,抓得很牢。

柳苇∶“不用吧,我觉得不太疼疼疼!!”刚嘴硬就忍不住了,再一看医生正用盐水对着指甲缝冲,桶已经换了一个了,冲出来的水全是粉的。

医生“别怕,我拔指甲很快的,不拔怕里面有脏的长不好,拔了好上药。”梁导拔几个

医生捧着两只手看了看说“全拔了吧。”柳苇马上就想站起来跑。这下梁导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了。梁导∶“都要拔吗?”

医生说话很爽快“全拔了就疼一回,我看这是都裂得挺狠的,拔了长得快,上药清洗都更方便。”

柳苇“我不要,我怕疼!梁导你救救我啊!”

梁导“你梁导现在也想让要救啊。能不能少拨几个孩子怕疼。”

医生捧着手仔细看了遍,很是不甘心∶“一次就拔了真的更不疼,你想回头要是再生脓发火了,那更疼,还要拔,你等于受两回罪啊。”

最后医生抱着她的手清理了一遍,商量好只拔六根受伤最重的指甲。

医生“给你留四根吧。我先给你剪剪吧,这裂劈的都要剪了才行,幸好你没做美甲,你要是做了美甲,那粘了胶的就更难处理了,你不想拔都不行。”

医生用一个尖头的弯剪子,用钻到肉里的方式给她把裂劈的指甲全给剪了,一边剪一边冲盐水。医生“你看这多费事,你也不少疼。”

柳苇刚才演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现在看医生,身上的冷汗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医生“这下面全空了,指甲是肉啊。你演的时候是魔怔了吗,不疼吗”

梁导陪了大半天,现在去挨骂了。路总说马上就到。

陆北旌先过来陪着了,他那边的戏还没拍完,听说这边柳苇受伤了,趁着拍完一镜的间隙过来的,一看就知道这姑娘有多受罪。

他站过去说“要不要我抱着你,你靠着我”

柳苇现在是自己坐在那里,怎么痛也只是掉一两滴泪,哭都没哭。“不用,我能撑得住。”她说。

陆北旌就站在那里陪着她说话。柳苇“你拍得怎么样”

陆北旌“挺好的。”他还伸手给她看,“看,我就没自己挖土。”柳苇吸吸鼻子。

陆北旌“拍戏的时候要会自己保护自己。不是非要受伤去演才能演出好镜头的。”他看了一眼外面,说“你看你自己拼的时候,导演他们都不会拉着你,因为疼不在他们身上。”

陆北旌“我也有这个时候,认为演员就要不怕受伤,不怕吃苦,为了拍出好镜头,什么都不怕。这一行本来没有这种要牺牲要奉献的职业道德,但似乎说起敬业的演员来,都是这么讲的。武打演员不要替身亲自拍危险镜头总是被人夸的,因为不管是演员自己演,还是替身演,要受伤就是会受伤,而且演员还赚那么多钱,替身才赚几个钱。”

陆北旌“但是,我做为前辈,现在却很想告诉你,不要太不顾自己的身体,要会保护自己。知名演员个个身上带伤,陈年旧伤多得是,这其实并不值得羡慕,也不值得鼓励。更不值得学习。”

他看向柳苇血呼烂的手指。

他说“拍出好画面好镜头好故事是导演的责任,你不要去思考太多,去承担太多不该你承担的责任。你只是个演员而已。

柳苇其实并不觉得有多疼,或是多不值得。

拍的时候她只想拍出更好的角色,她更操心的是刚才演得怎么样,有没有演出好看的镜头来,剪出来会是什么样。

拔指甲确实很疼,但这是两回事。

不过陆北旌的话,让她觉得这是他多年的体会,是他想告诉她的话。这份心意要珍惜才行。

柳苇点点头“我记下了,以后不会了。”陆北旌看了她一眼,笑我才不信。

拍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想得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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