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箐觉得很难受。
四周血腥浓郁令人喘不过气, 她用力咳了几声,想要把堵在喉咙的异物吐出,但窒息的感觉有增无减。许多蓝紫色的血块被气流送出, 零星洒在掌心。
周箐体内有“林轩”的血液, 它们有效抑制了方景澄毒素入侵速度,但随着空气中毒素浓度增加,血液的抵抗也出现了颓势。平衡在方景澄本体靠近后完全崩溃,周箐的身体出现了很强的排异反应。
好在触足粘液留下的止痛效果还在,周箐不至于太过痛苦。她的身体摇摇晃晃, 倒进黑红色的绵软怀抱。
“林轩”放弃了追击方景澄的念头。祂伸出触足把周箐从桌下抱出, 将所有注意力放在虚弱的妻子上。
作为“暴食者”祂在肉|体再生、撕咬猛攻上的表现无可挑剔,但对治愈解毒非常苦手。唯一拿得出手的止痛粘液,其真正用途其实是麻痹猎物方便进食。
眼下,“林轩”照顾周箐的手段只有用祂的体|液同化她的部分细胞, 促进再生这种笨方法。为了解毒, 他需要尽快吸收方景澄的残肢。
方景澄离开后,门口隐形的诱饵便显露了原型, 一只通体银白的软体动物。
整体外形像是深海中的章鱼, 由六条触足和硕大的头颅构成。怪物光滑的表皮上布满大小不一的圆斑, 如同枚枚精致的瞳孔, 流转着宝石色的光泽。即便丧失活性,他也美得不可思议,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方景澄是一只高等种的“欺诈师”。
不像“鼹鼠”那种挨不住祂一招的小喽喽,方景澄与“林轩”级别相当, 血液里蕴含的基因信息量巨大, 帮助“林轩”回忆起关于种族的零星片段。
“欺诈师”再生速度和变形能力均在“暴食”之下, 正面战斗能力稍弱。但速度却很快, 脑子也灵光。他们擅长操控人心,战斗中常以灵活多变的招式欺骗对手。
这份恶劣在方景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虽然为了逃命留下了宝贵的主触,但也绝不会让“林轩”占到便宜。
分|身体表鲜艳异常的颜色预示着危险,方景澄把身上一半毒液都转移到了上面,作为祂吞噬同类的惩罚。
毒素像是藏在鲜肉里的钢针,随着血液在“林轩”体内流淌,电击一般的刺激盖过了进食的满足感,祂摊开的触足无意识地抽搐。
方景澄逃走时的告诫并非空穴来风,受伤的怪物公平地审视周围一切活物。比起剧毒的方景澄或者昏迷的唐心悦,怀里的周箐显然更加诱人——
细腻的皮肤,柔软的唇瓣,祂早在几日几日前品尝过她的甜美。
祂一定是弄错了进食顺序。应该先吃掉这个女人补充体力,以更加完备的状态消化猎物,而不是勉强自己承受痛苦。
周箐很虚弱,意识也不甚清晰。祂完全可以在她哭着求饶之前,用触足慢慢包覆住她,一口将她吞下,省去被“爱意”阻拦的风险。
在“林轩”尚无知觉的时候,祂的身体进一步怪物化了。黑红色的触足以祂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发散,蠕动着封锁住每一处出口。
明媚的午后,室内光线骤然昏暗,破损的工坊已然成为血肉构成的魔窟。一条长满利齿的黑红触足从银蓝色的残骸上抬首,它嫌恶地甩去蓝紫色的血液,转而爬向甜美香味的来源。
它一路蛇行,越过鲜红软触的阻拦,爬向周箐的身体。她周围撒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一枚冰冷的石子正好硌到它的身体。
像被风吹动的砂砾滚过皮肤,对它而言,“石子”造成的损伤微乎其微。
但莫名的情绪让触足止步。
它用牙尖挑起“石子”,把它放在光下打量,发现这一枚银色的婚戒。
银色的荆棘满是尖刺,唐心悦曾说戴上男戒也就成为了歌颂爱情的夜莺,自愿承担苦痛,为蔷薇着上爱的鲜红。翩跹的鸟儿衔住花朵,飞向心爱的女人。
周箐为了活命躲进木桌时,也没有忘记带上这对婚戒。
黑红色的触足轻轻把戒指推向红色的软触。
它扭过脑袋,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的爬行,极力扩张双颚,加入分解残骸的队伍。
“林轩”知道自己没有弄错进食顺序。
这是祂的箐箐,她完整地接纳了作为怪物的自己,还在面临方景澄威胁的时候,坚定地选择了自己。
所以祂现在吞噬方景澄,目的不在于满足食欲,而是给她解毒。
祂会治好周箐的身体,将戒指推上她的无名指。
至于唐心悦,为了遵守“不吃人”的约定,祂最好离她远一点。
如是想着,“林轩”将唐心悦送到了远一点的沙发上。祂小心地触碰周箐的身体,比起怪物忍耐饥饿、蠢蠢欲动,更像是爱人心疼地抱紧另一半,用爱|抚缓解她的疼痛。
“林轩”加快速度提取出第一针抗体。
周箐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浑身酸痛使不上力气,感觉糟透了。像是在燥热的三伏天里迎来了生理期,然后祸不单行,因为昨天公司空调开得太低,她身上又出现了发烧的反应。
这时候开空调会觉得冷,纯盖被子又会热。林轩找了一圈办法,都没能让周箐舒展眉头,最后干脆抱着她充当人肉暖炉。
他将温水以及止痛药片放回床头柜,用宽大的手掌慢慢打圈,揉搓她的小腹。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淌,室内很安静。周箐的脸颊贴在林轩胸膛上,而他的下巴抵住她的发顶,她可以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声,感觉到他的呼吸穿过发丝。
林轩没有看手机,他双手都环着她,表情十分专注。
霸占了爱人的所有注意,周箐被浸泡在幸福中,询问道:
“不会觉得无聊么?”
他笑了一声,用脸去蹭周箐的头发,回答道:“才没有,像在摸一只小猫咪。非常可爱,全身心都得到了治愈。”
“你平时可没有这么安静。你很怕痒,稍微碰下肚子,就会笑得扭来扭曲,让我忍不住想欺负你一下。”
说着,男人凑到周箐脸侧,恶作剧地含了下她的耳廓。潮热的吐息让周箐脸上发烫,她忍不住伸手挠他,嗔怪说:“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事?下流!”
“哇!小猫打人了。”
他这样抱怨着,但身体却老实地没有动弹,任由周箐抓乱了他的头发。
等到闹完,她的情绪顺利发泄,人就没有那么焦躁了。
周箐非常依恋林轩,在她眼里,他可以克服万难,他包容一切,对她予取予求。
这段恋情是组成她人生的五分之一,完全否认过去是痴人说笑,抹去这段感情,她的人生都会出现断层。既然没法摆脱他,只能想办法让他永远属于自己。
记忆在怪物模仿“林轩”的时候格外凶猛,总不合时宜地滑进周箐的脑海。但她的精神远比身体强韧,足以在中毒时,留意到“林轩”的小动作——
祂的疼痛、祂的饥饿,祂戛然而止的杀意以及紧随其后的温柔。
周箐不能一味的被愤怒蒙蔽双眼,误判真实情况:她对祂的影响也超越了预期……
祂好像很不稳定,现在动手多少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
只要不断加深这份“感情”,总有一天她能杀掉“林轩”。
另一边,提取血清的尝试终于有了结果。
鲜红的软触在“林轩”的意念下改变形态,化为和方景澄类似的毒刺,细如银针的尖端飞快刺入周箐的静脉。
周箐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她抚摸“林轩”拢在腰间的手臂,语气十分愧疚:
“对不起,刚刚太混乱了,我好像把男戒弄丢了。”
一根触足立刻抬起脑袋,献宝似地凑到周箐跟前:
“没事,它在这里。我帮你拿着。”
“林轩”的状态很差。那一针把祂积攒的抗体通通输送给了周箐,再度汇聚力量需要时间,这其间祂都要接受毒素反扑折磨。
担心一不小心伤到妻子,祂缓缓松开了手臂:
“抱歉,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收拾残局。”
“你可以去沙发那里坐着等我么?”
这点也很像林轩。
林轩从不在她面前展露脆弱。人们常说人生病时无力伪装,会显露出真实面目,那林轩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冷漠。他的话变得很少,会逃避眼神交流。
“你还好么?哪里不舒服?我能做点什么?”
关心也成了打扰,突如其来的温度差让周箐焦躁且无所是从。
她只能坐在房间的角落,看着手机发呆,胡乱地搜索点食疗的菜谱。安静变成了死寂,这时候林轩反倒显得有些为难。
他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周箐的头发:
“我没事,让我静一静就好。”
“不是刻意躲着你。就是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那我妈妈一边兼顾工作一边带我,她总容易紧张。每十分钟就问我‘喝水了么?吃药后舒服点了么?怎么温度还不下去’的关心反而让我紧绷。”
“怎么了,太安静了么?别那么担心了,让我抱抱吧。”
比起需要周箐照顾的病号,他更像随时迁就爱人的完美丈夫:不需要她操心,他自己就能掌控一切。
我希望你需要我,这一下成了周箐难以启齿的愿望,也是她执着于化解和李兰芳矛盾的原因。
但为什么林轩反而在别的女人前刻意流露脆弱?
他说着爱她,却把一部分小心地藏了起来。这对全心全意的她来说非常不公平,周箐好像从未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但现在他们之间一切都崩溃了,一切也变得无所谓。
她才不想理解林轩曲折的想法,这和她追求的“永远和全部”相悖。
而祂是一只懂得吞噬的“暴食”,坦诚应该才是祂的本性。
“我也希望能让你好受一点。”
如是说着,周箐跪坐在“林轩”身前。
为方便进食以及警戒入侵者,祂的双手乃至大腿下的部分都化为触足四处延伸。现在这个高度,周箐可以抱住祂的肩膀,让祂将脑袋埋进胸脯。
她学着“林轩”先前安慰她的样子,抚摸祂肩胛紧绷的肌肉:“这样可以么?”
祂愣在原地,压根没法拒绝她。
注意到男人默许了她的靠近,周箐开始采取下一步动作。她捧着“林轩”的脸颊,用指腹摩挲他的嘴唇,把指尖往里面推了一推。
“再放松一点……这次不会咬你了。”
“林轩”下意识收起了尖牙,周箐碰到了他湿润的舌尖。
她的□□里有也血清存在,这或许能安慰到祂,免得那些抽搐的触足继续破坏这间工坊。
这样想着,女人在黑红色的魔窟中亲吻她的怪物。
而正如周箐所说,明明这一次,她只是贴着他,用嘴唇仔细地描摹祂的轮廓,亲昵而耐心地厮摩,但“林轩”仍然觉得有一块被她咬住了。
毫无疑问,她以温柔的方式,试图从祂身上掠夺什么。但祂却提不起什么反抗的意愿。
祂在拥抱中嗅到了周箐身上残留的玫瑰香。
“走向终结的蔷薇”。
香评里说这是魔女用来诅咒王子的蔷薇,她不安好心,蔷薇注定枯萎,味道也过于陈旧浓郁。但童话的结尾,闯入的女性拥抱了野兽,花朵也随之获得新生。
等到尾调时,香水中胡椒那辛辣火热的气息便会显露头角。她从不是什么枯败的干花,她是一朵怒放的鲜红玫瑰。
这让怪物短暂地忘记了痛苦。
亲吻结束。周箐笑着将那枚荆棘戒指,推上“林轩”的无名指:
“你做的很好,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非常幸福。”
她垂下头颅,轻轻亲吻祂的手背。
国庆快乐!!
拿着富婆的投喂去楼下买了碗牛肉面庆祝假日,吃饱了试图多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