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尺, 魔高一丈。
道退一步,魔直接进卧室。
这张榻本来睡她一个人绰绰有余,但是被只高大魔王霸占住, 一下子就变得非常狭隘逼仄。
这只魔的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煞之气,经历了一场大战后, 有种懒洋洋的倦怠感, 往后一靠,长腿一屈, 就不肯走了。
她问:“燕雪衣,你是不是受伤了?”
许久之后, 她没听见这魔头的动静, 转头一看, 竟然是睡着了。
灯光之下,他的侧脸冷峻至极,薄唇紧抿,有种极为漂亮又有攻击性的美。
也许是今天的确累了, 她伸手掰开了他的手,就看见了他皱起了眉,然而这样都没有醒。
上一次昆仑剑的伤已经长出了新肉, 这一次又受了新的伤。
她就看见了他的两只大手的手心,全是看上去是血口子,只是用衣服撕了布条草草包裹了一下。
是了,补天石吊坠那么小, 当然只能直接抓了,他又不知道疼, 一向对自己非常随便。
她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间忍不住失笑。
她想——她也不是很羡慕朝小涂了。
魔族其实很少睡觉, 因为对于浑身上下都是魔气的魔而言,睡眠是一场无尽的噩梦。
也不记得什么时起,小魔头就非常讨厌睡觉,因为在梦里,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就是谩骂和无止境的厮杀;后来当真回了魔界,在魔界摸爬滚打多年,无止境的掠夺、搏杀、偷袭,从未安稳地闭过一次眼——
因为魔都很清楚,在魔界闭上眼,下一秒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
不战斗,就是死亡。
这就是他的过去,光辉之下,如履薄冰、有今日无明日的生活,就是个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但是她的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气味,在她身边待着,好像就离那些厮杀很远。
他只会想起她柔和的眼神,想起一种小时候吃过甜津津的草,想起她哼的歌和她的吻。
大魔头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手,把她圈子在了怀里。
像是圈住了自己宝物的巨龙。
坏脾气的暴躁大魔头,睡着之后也非常霸道,尤其是他一只魔要霸占一张榻。
剑修是个很乖很规矩的人,她睡觉的时候的姿势是按照《剑修休眠指南》所推荐,是最标准的,睡眠时也可以汇聚灵气的姿势。
——往手里放一捧雏菊,就可以入土为安。
于是这天夜里,她无数次睁开眼睛,企图从他的魔爪里面挣脱,恢复自己的标准睡姿。
未果。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睡姿和这只魔一样,无法无天、嚣张至极?
这么想着,她又再一次被魔头塞进了怀里。
活像是明月山上被大狗勾叼住了脑袋的猫猫头。
岁:睡不着,开始第十次后悔,她为什么要把伏魔剑送他?
第二天早上,暴躁大魔头一起来,就看见了自己的手,规规矩矩地被绑成了个两个白色的大包子。
——大半夜睡不着,她爬起来给他裹了四层。
他虽然喜欢剑修给他缠纱布的时候专注的样子,可是他觉得此物实在是束手束脚,让他觉得仿佛被束住了命运的脖颈,举着这双手,还怎么鲨人放火,实在是煞威风至极!
但是他才刚刚拆掉,剑修就立马折返回来,一层层给他包好;
他又悄悄地扯开。
她背后长眼睛似的,嗖地转头——
魔尊立马把纱布慢吞吞地缠回去了。
昨夜一干魔族闯了禁地,收获颇丰,也终于在快把太极城翻了个底朝天的情况下,拿到了那本《明心诀》。
若非魔尊突然间折返回去受了些伤,此番也称得上是顺利。
就是早上,广平就看见了魔尊拔剑的时候,动作奇怪无比。
他好奇道,“尊上,您的手怎么包成这样了?”
魔尊瞥了他一眼:“你个和尚,当然不懂。”
广平:“……”
魔尊:“那是个开关。”
广平好奇:“此话怎讲?”
魔尊出神:一个只要扯开,剑修就会回头的开关。
魔尊又看了他一眼:“不过,本座和你个和尚说作甚?”
广平:“……”
想造反了,拉小眼睛入伙,有几分胜算?
被惦记的小眼睛打了个喷嚏,一边流口水一边问红娘:今天有肉吃么?
红娘翻了个娇俏地白眼,过去敲门:“太玄无极的人又来了,说是今天就会给一个交代,你去么?”
朝今岁正在对着那半块吊坠出神。
若非燕雪衣昨日恰好把这块东西抢了回来,她还没有半分线索。
——现在,这半块吊坠就是最大的线索,她一直觉得这个形状有种熟悉之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听见了红娘的声音,她打开了门,突然间问道:“红娘,你见过这个东西么?”
红娘凑过来一看:“喏,太玄无极的旗上,画着的不就是这东西么?”
她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了太玄无极的那个阴阳鱼的旗。
太玄无极的旗,自然有其来由,如果她没搞错的话……
应当画的是太玄无极的镇宗之宝!
朝今岁一愣。
她根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因为夙家的补天石藏在地底下,她自然以为藏东西的地方都应该十分隐蔽,可都说灯下黑,没想到这回还真的差点被骗过去了。
她把吊坠收了起来,轻笑了一声:“走吧,今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另外一边,太玄无极的情况却没有那么乐观。
屋漏偏逢连夜雨。
昨夜一干长老彻夜未睡,商议对策,就惊闻禁地被毁。
整个太玄无极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了一个晚上。昨夜起,太玄无极的门口就停了无数的飞鸽,全都是听说了昨日之事,前来问询的各大宗门——就连玉剑盟都亲自问询,可见此事兹事体大、震动了整个修真界。
萍姑姑的传讯符一直在亮,怎一个焦头烂额了得?
早上,朝小涂被师春秋带出来的时候,就连太玄无极的普通弟子都忍不住狠狠瞪了朝小涂一眼。
师春秋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对朝今岁了解有多少,你确定她今日不会对你发难?”
“外公,你放心,朝今岁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师春秋半信半疑,但是朝小涂说得信誓旦旦。
他一想也是:朝今岁狡猾是不假,但她也是个非常标准的剑修,原则性极强。
立马松了一口气。
朝小涂认识朝今岁两辈子了,她其实很瞧不起朝今岁的那股清高劲儿——
但是不得不说,敌人是个这样的人,总比卑鄙之辈要好多了,不是么?
于是,等到朝小涂、师春秋祖孙俩来到了光明堂之后,朝小涂表现得有恃无恐,并不害怕。
而其他人的面色却很复杂。
在昨天之前,长老们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放心上的小辈,太玄无极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她修为高又如何?照样不过是势单力孤,可以随意欺凌。
可是经过了昨天,还有人会这样看她么?
人品和能力都得到了敌人的双重肯定的朝今岁,并没有表现出不配合来。今日也许是吸取了教训,光明堂给关上了,没请人来看热闹。
萍姑姑道:“合欢宗一案已经重启,不日会公开审理,我们太玄无极会将误判的长老处死以谢天下;关于朝姑娘所说的另外一桩案子,太玄无极也会秉公处理。”
“今日,主要是来撤销赤色通缉令,还朝姑娘清白,做出补偿的。”
师春秋紧张地看向她。
朝今岁果然一声不吭,丝毫没有追究朝小涂诬告的意思,只是垂手站着,等到萍姑姑问她的时候,她甚至还微笑道:
“昨日我答应了,不会追究小涂的责任。”
朝小涂和师春秋都松了一口气。
朝小涂却忍不住心中鄙夷:好一个高风亮节!寺庙里的佛祖应该换她来坐才是。
佛祖·朝今岁拍了拍灵韵。
灵韵永远记得被困在蜘蛛茧里面那种随时会死掉的恐惧,回想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朝小涂,里面燃烧着无边的愤怒和恨意。
她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太玄无极的诸位长老,我要状告朝小涂谋我性命!”
朝今岁就站在了灵韵的身后,淡淡地看着对面的人。
很明显,她在给灵韵撑腰。
她一言不发,仅仅是站在那里,身影就足够给人无穷的力量。
朝小涂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灵韵不仅说了那一句话,她还道:“我有证据,我记得很清楚!”
她将一枚记忆珠送了上去——那是她当天,被朝小涂推进蜘蛛地下的全过程。
看到一半,朝小涂立马狡辩:“我当时太害怕了!”
灵韵说:“那接下来呢?”
只见那记忆珠里,说着自己害怕、一脚踢开了灵韵的朝小涂,把灵韵丢去吸引蜘蛛后,自己则扑到了另外一边——抢救紫夫人用来复活夙流云的那口棺材。
灵韵的嗓音发颤,哽咽:“你以为我被蜘蛛抓起来了,就看不见了,是么?”
“你明明就是拿我吸引蜘蛛的注意!”
“你根本没把我的命当成命!”
朝小涂很快冷静了下来,冷笑着开口了:
“灵韵,你不过是昆仑剑宗的一个外门弟子,你以为你是谁?”
灵韵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然而,朝今岁看都没看朝小涂,只是看萍姑姑:
“太玄无极,原来已经到了一个区区金丹修士当话事人的地步了么?”
朝小涂被师春秋拉了一下,她满心的被无视的羞辱,完全没有注意到,师春秋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的脸色。
——今时不同往日了。
如果说平日里,这样的小事,师春秋可以帮她遮掩过去。
可是,就在昨天,太玄无极误判两宗大案,唯二的赤级通缉令全是乌龙,一夜之间,太玄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修真界闹得沸沸扬扬。
在如此巨大的危机之前,太玄极必须力挽狂澜!
这种危急时刻,太玄无极怎么会牺牲自己的声望,去帮朝小涂圆谎?
朝小涂问灵韵是个什么人物?
那朝小涂,又是个什么人物?
——她只是师春秋的外孙女罢了。
就算是师春秋本人,太玄无极也要壮士断腕!
朝小涂还在瞪灵韵:“灵韵,今天有人帮你撑腰,你得意起来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她没发现在场的长老,都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灵韵被气得眼泪直打转,因为她知道,太玄无极有师春秋,有萍姑姑……
灵韵默默地退了回来,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今天有少宗主在,她能把自己的冤屈说出来就已经很好了。
然而下一秒——
萍姑姑怒斥道:
“够了!”
“朝小涂,你逼迫这位灵韵小友在先;出事后又以同伴的性命为交换,换得自己苟且偷生!”
“不仁不义!堪称修士中的耻辱!”
朝小涂猛地抬头。
灵韵也不可置信。
萍姑姑厉声道:“按规,你应当处以五十鞭,在太玄无极的地牢里,关上百年!”
话闭,就道:“来人!将这个不孝不义之辈拖下去!”
朝小涂面色变得煞白,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要挣扎了起来,
——修士的命虽长,可是关上百年,也已经是极为严重的惩罚!尤其是,太玄无极的鞭子,可是会真的把人打得半残的!五十鞭?
晴天霹雳!
她不久前还在喜滋滋于朝今岁是活菩萨,然而她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让她掉进地狱里的,还是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人!
她从未将灵韵放在眼里,把她丢去喂蜘蛛的时候没有;再次看见她走在朝今岁身后的时候也没有……灵韵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还是个修为不高的毛丫头,她当然不在意这个小角色的死活。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给她致命一击的人,就是这么一个她从来看不进眼里的人。
“外公!萍姑姑!”
却被人立马捂住了嘴,哼都哼不出来,就朝着外面拖了下去!
灵韵瞪大了眼,转头看着朝今岁。
朝今岁被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得发笑,问她:“你可满意?”
灵韵差点笑出声!
她不可思议小声道:“少宗主,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可是太玄无极啊!
朝今岁轻声笑:“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把握好时机,有什么做不到呢?
如今太玄无极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就连接下来她要说的事,今日的太玄无极,都必须答应下来!
朝今岁说:“萍长老,你可记得前日,我在太玄门前所说之事?”
萍姑姑心头一跳:“记得,太玄无极既然当真冤枉了你,就会履行承诺。”
朝今岁慢悠悠道:“我记得,太玄无极好像有一块太玄阴阳鱼。”
话音落下,在场的长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话说的,好像是记得太玄无极有个大白菜似的。
萍姑姑和诸位长老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发了那张通缉令,不然怎么惹上了这么个煞星上门的?
那可是太玄无极的镇宗之宝!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萍姑姑面色难看:“好大的口气!”
朝今岁不紧不慢道:“发赤色通缉令,太玄无极张口就要我的命,口气也大得很。”
“太玄无极的信誉,和一块石头比起来,孰轻孰重,还请各位长老各自掂量。”
顶着一群人仇恨无比的视线走出了光明堂,朝今岁突然间有种,体验了一把当大魔头的错觉。
竟然还不错。
难怪那魔头喜欢炫耀自己威风。
——因为真的很威风啊。
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淡定地领着灵韵和红娘回去。
灵韵叽叽喳喳地和红娘说话,看前头少宗主的眼神别提多崇拜了,红娘塞了一耳朵的我家少宗主有多厉害,无奈至极。
然而一行人走到了大门口,朝小涂竟然还没有走。
她的样子狼狈至极,她死死抱住了柱子,好歹是金丹修士,边上的人一时半会儿都拉不走她。
朝小涂不傻,她满脸是泪地在门口哭了半天,竟然冷静了下来。她也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了师春秋是真的无能为力了,太玄无极不是在闹着玩儿的,顿时知道,自己谁也指望不上了。
“朝今岁!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那剑修头也没回。
“我知道你的秘密!”
朝今岁的脚步一顿。
——她知道朝小涂和她一样,知道未来之后,就猜到了她知道不少事,但是有多少呢?
她让灵韵和红娘先走,又屏退了旁人。
她来到了朝小涂的面前。
朝小涂眼睛还是通红的。
但是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抿了抿头发,收拾了一下,开口了:
“朝今岁,我知道燕雪衣是未来的魔神,只要他一归位,修真界就会遇上灭世之灾。”
朝今岁:“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手腕上的小眼睛要素察觉,立马探头,一副准备去告状的奸诈小蛇模样。
朝今岁把小眼睛塞进袖子里,弹了弹袖子。
朝小涂冷笑:“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有一腿!表面装得生死大敌,你死我活,实际早就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朝今岁:“……”
小眼睛:??
朝小涂:“你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为了你,他为何杀了夙流云、为何毁了昆仑?!”
朝小涂:“若是我想,随时可以把这件事捅出去,到时候你和魔尊的事传出去……”
朝今岁很淡定:“你有证据么?”
朝小涂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她突然间道:“朝今岁,你小时候救过他,我在昆仑的水镜里看过。”
朝小涂从储物袋里面掏出一枚记忆珠。
朝今岁很小的时候,的确救过燕雪衣。
——那才是他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记忆珠里,是一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幼年的小魔头,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
更加引人注意的是,他被关在一个巨大的、血迹斑斑的铁笼子里。
“到时候全天下都会看见,如今高高在上的魔尊,当年不过是关在笼子里等着人买回去的,一个最下贱的奴隶!”
“你说到时候,全天下人怎么看他?”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对面一直安静的剑修。
她猛地抬眼看她,目光变得非常吓人。
小眼睛也猛地抬头,一双眼睛里,强大的魔族威压就要朝着对面的朝小涂压过去!
朝今岁闭了闭眼。
“你想过,激怒魔尊是什么下场?”
就算是今天、现在,她和那魔头已经握手言和,有了一种难言的默契,她也不会试着去触碰魔尊的逆鳞、触碰他过去的伤疤。
这和激怒一只巨狮有什么区别?!
而且朝小涂竟然想要将魔尊最难堪的一面昭告天下!她疯了么?
“你以为燕雪衣是什么?他是纸老虎么?”
她几乎要被朝小涂的愚蠢给气笑了:
“你也知道他是魔神转世,你想要这样做,你就没想过后果么?”
朝小涂冷笑道:
“我可不管,我只知道如果我不想办法,我就要万劫不复了。”
“只要你肯把我救出去……”
朝今岁冷冷道:“然后受你一辈子的威胁,是么?”
她拿走了记忆珠,转身就走——
她感觉自己会忍不住下一秒就拔剑,将朝小涂也捅个对穿!
她要想个办法,不能让朝小涂发这个疯!
——她不敢确定,如果朝小涂这样做的话,真的激怒了那魔头,她能不能拉住他。
魔族就是这样混沌又混乱的种族,激怒他们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一旦魔气失控,在人这么多的地方!
而太玄城里,魔尊手底下还有那么多的魔将就在外面虎视眈眈!
而她不得不承认。
她不想。
她不想那个魔头最不堪的一面,就这么被血淋淋地被揭开!
不想骄傲至极的小魔头,被人看见最狼狈的过去。
她护短。
但是朝今岁知道,只要朝小涂还是师春秋的外孙女一天,太玄无极都会最终留她一命!她今日也绝无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朝小涂,那她迟早要发这个疯的!
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一只手,还死死按着小眼睛。
然而,只听见身后的朝小涂冷笑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朝今岁,你的那个小秘密……”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向了这里。
萍姑姑眯起了眼,师春秋面露疑惑。
然而就在朝小涂说话的下一秒,朝今岁动手了。
朝小涂就感觉脖颈一凉,嗓子发干。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突然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朝今岁脚步一顿:
“恰好,我也知道你的一个小秘密。”
“比方说,你为什么十五岁之后,再也不回太玄无极;”
“比方说,你为什么能够眼睁睁看着师春秋下跪,无动于衷;”
“比方说,你明明在太玄无极长大,却视太玄无极的规定为无物。”
每说一句,朝小涂就瞪大了眼睛。
她心中最恐惧、最不愿意知道的秘密,朝今岁怎么会知道?!
在这一刻,一种要灭顶的恐惧瞬间击中了她。
她浑身发抖,几乎要昏厥过去。
师春秋和萍姑姑都站住了,齐刷刷地看向了朝小涂!
“因为你根本不是朝小涂,朝小涂十五岁那年,换了个芯子,对么?”
疼爱外孙入骨、能够为外孙下跪的师春秋知道了亲外孙被人夺舍,他会怎么对这个朝小涂?
一瞬间师春秋震惊不已,猛地看向了朝小涂!显然,这老狐狸立马就起了疑心。
朝小涂吓得浑身发抖。
但是朝今岁还没有停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让人根本察觉不到她的滔天怒火:
“所以你不敢待在太玄无极,因为熟悉的人了解朝小涂的性格,你会露馅;于是你跑去了昆仑剑宗,因为那里没有熟悉你的人,是不是?”
“你现在敢回来,因为几十年过去了,你的性格大变,也说得过去了,是不是?”
“可是你对外公根本没有感情,不在乎他为你受辱,也根本不在乎太玄无极,是不是?”
三个问句,朝小涂已经吓得动弹不了,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今生,她无数次挑衅,朝今岁没把这件事说出来;
几次三番想要弄死朝今岁,朝今岁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直到她想要揭开一个人最深处的伤疤、拿出来给天下人取乐。
对面的剑修微微一笑,精致而清冷的面容生动了起来,可是在朝小涂眼里,却不亚于魔鬼。
“你敢发天地誓言么?”
“发誓,你不是夺舍之人,你是我的亲妹妹,朝小涂?”
——你不是找死么?
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