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序接下来两天,都没有送他的秘制牛肉炖罐过来,楚酒并不去催,而是命皇宫御厨去做牛肉炖罐。
尚食局的人过来跟冯总管探口风。
“皇上想吃的牛肉炖罐,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冯总管也不知道,只能来找楚酒。
楚酒想了想,“牛肉朕是一口都没吃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只喝到了两口汤,汤很好喝,里面稍微有点不浓不淡的药味,不知道加的是什么药材。”
冯总管:“……”
尚食局的人:“……”
尚食局的人偷偷看一眼冯总管,眼中写得明明白白:皇上这是在哪可怜巴巴地喝了两口汤?
冯总管心道:还能是哪。那只狐狸精那里呗。
尚食局的人琢磨:“牛肉炖罐里加的药材,想来不是当归,就是人参吧?”
楚酒灵机一动,问冯总管:“倾心阁的小厨房想要什么东西,都是去找你吧?他们问你要过什么药材没有?”
冯总管说:“药材倒是有,前两天他们给了我一个单子,上面写着七八十种药材,我都让人按数送过去了。”
总不能把那么多药材都加进去,那就真变成药汤了。
只能让尚食局的人自己发挥想象力,凭空琢磨。
楚酒就不信,北幻御厨做出来的牛肉炖罐会没有他们长风的秘制牛肉炖罐好吃。
事实是,真的没有人家做的好吃。
尚食局连送了两天牛肉炖罐,没一次味道及得上韩序那罐的十分之一。
楚酒闷。
第三天,一直到晌午时,韩序仍然没来,倒是白落苏和陆西洲一起过来了。
白落苏一进来就先抽抽鼻子,“皇上,什么东西这么香?”
有陆西洲在,他收敛了不少,还肯叫一声“皇上”。
楚酒指了指桌上尚食局今天新送来的那一罐,“牛肉炖罐,你要不要吃?”
白落苏揭开盖子,夹了一小块牛肉尝了尝,“还不错,牛肉炖透了,还用了老参,皇上,你的膳房厨艺见涨,快赶上我家的了。”
这叫什么不错?楚酒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你喜欢?那你吃好了。”
“我正饿着呢。”白落苏拉过把椅子坐下,又让让陆西洲,“你要不要吃?”
陆西洲完全没兴趣,“我吃过午饭了。”
楚酒找陆西洲过来,是有跟西边通贸的事要问他,两个人在那边说话,白落苏在这边坐着斯斯文文地吃他的牛肉炖罐。
他闲极无聊,边吃边问楚酒:“明天宫里又要过孟夏节抢花红了,今年的彩头皇上准备好了没有?”
楚酒用手中的毛笔杆指指旁边,“不就在那边放着?”
旁边的柜子上,摆着一个一盆玉石雕的兰花,墨色的部分雕成叶片,花朵润白无瑕,几点黄色被巧雕成了花蕊,造型典雅。
白落苏放下筷子,过去转着这盆玉石兰花看了看,“谁家还没个玉石的摆件了?今年这彩头没什么意思啊。”
每年孟夏节,宫里都会比骑射,抢花红,报名参加都是年轻人。
从皇亲国戚到百官子女,彩头是次要的,关键是人人都想赢,好在众人面前露脸。
楚酒一边和陆西洲一起看西边的地图,一边对白落苏说:“你家有好东西,就捐上来当彩头呗。今年能有个玉石摆件就不错了,朕最近要花钱的地方太多,穷得要死……”
话音未落,就听见清脆的“当啷”一声。
楚酒抬起头:“……”
那盆玉石兰花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白落苏呆立在原地,半晌才说:“完蛋。我妈要揍我了。”
赔一个玉石摆件对他家不算什么,不过他砸了皇上的东西,还是孟夏节抢花红的彩头,肯定得挨白羽一顿骂。
楚酒无奈,“没关系,算了。我再叫他们从库里拿个什么出来。”
她扬声吩咐门口的侍卫,“去叫……”
陆西洲拦住她,“不用,我那里还有些刚到的奇珍异宝。”
他叫人出宫传话,没过多久,就有侍卫搬着一个用厚实的青色云纹丝缎蒙着的东西进来。
陆西洲过去,掀开丝缎。
里面竟然是一面半人高的方型古董镜子。
镜子造型古朴,包着一圈黄铜的满是花纹的边,看起来不算太起眼。
楚酒却知道,普通的东西,陆西洲不会拿出手,放下地图,走到镜子前。
镜面雾蒙蒙的一片,根本照不出人影。
陆西洲说:“这是靳惊前些天带到京城里来的东西,觉得这镜子很一般,就没有进献给皇上,送给我了。我这些年过手过不少西疆古董,这件应该是真的。”
白落苏也凑过来看,指指镜子后面,“这写的是什么?”
楚酒弯腰细看,镜子背后的一角,有几个小小的不认识的符号。
陆西洲说:“这是古若兰语,意思是‘上古之镜’。不过这种铸镜的工艺应该比古若兰国更早。”
白落苏好奇:“上古之镜,能照出什么来?”
陆西洲说:“其实照不出什么来。靳惊说,传说曾经有人在镜中看到过山水景色,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谣言。”
不管这事是不是谣言,无论如何,陆西洲鉴定过,这是一面从西疆过来的古董镜子,做孟夏节的彩头已经绰绰有余。
楚酒点头,“那就它吧。”
她叫人来把镜子搬走收好,免得又被白落苏摔个稀巴烂。
次日就是孟夏节。
楚酒上朝回来,正是早晨阳光最亮眼的时候,皇宫上下,已经是一派过节的气氛。
几乎每一棵树上,都被扎上了彩纸做成的翠微鸟,鸟尾巴上黏着长长的纸穗子,一大缕一大缕地从树上垂下来。
传说翠微鸟是孟夏娘娘的化身,如果孟夏节这天,在门前的树上绑上翠微鸟,不止能事事如意,最重要的是,还能早日遇到意中人。
今天和往日不同,要去看孟夏节抢花红,楚酒下朝后没去御书房,先回寝殿更衣。
还没到,就遥遥地看见冯总管正亲自架着木梯,往寝殿门前的大树上绑一只彩纸做的翠微鸟。
这鸟做得异乎寻常地大,一大簇鲜亮的翠绿色纸穗子从鸟屁股上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大半边寝殿的门。
可见冯总管想让皇上早日找到意中人的诚意。
只是他把鸟挂得这么显眼,就像那些在公园的相亲角,举着写着家里孩子简历的牌子到处转悠的大爷大妈,生怕别人看不懂其中的意思:皇上求偶中,急。
楚酒已经很习惯了,站在树下,仰起头。
“每年都挂,也没见有什么用。孟夏娘娘到底灵不灵啊?”
冯总管还在木梯上手忙脚乱地绑鸟,马上说:“呸呸呸,小孩子乱说话……”
他突然意识到这话不合适,又赶紧改口,“……皇上她就是随口一说,孟夏娘娘您可千万别生气啊。”
冯总管绑好鸟,又顺了顺鸟尾巴,对着鸟拜了拜。
“孟夏娘娘,保佑皇上早日找到十个八个意中人填充后宫,每个都天香国色,才德兼备,称心合意,忠心耿耿……”
所图不小,怪不得鸟做得那么大个儿。
他搞他的封建迷信活动,楚酒带着人从纸穗子下面钻进寝殿里。
刚换好家常便服,外面就有人报:“韩贵君来了。”
楚酒:牛,肉,来,了。
她说:“让他进来。”
门外的日光被门口垂下来的鸟尾巴的纸穗子挡了不少,在穗子的空隙间闪耀着晕光,光晕中,韩序穿了件月白色绣银纹的衣服,掀开纸穗子,进来了。
他手里托着一只银制的小托盘。
托盘上照例是只小碗,碗里却不是楚酒惦记了好几天的炖牛肉,而是三只汤团大小的浅绿色小团子。
他把碗放下。
“孟夏节的时候,在我们长风,人人都要吃蘩叶团子,臣估计,和北幻在门前挂纸翠微鸟的习俗是一样的。”
楚酒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蘩叶团子的事,随口问他:“你们吃蘩叶团子,也是为了早日找到意中人吗?”
韩序立刻抬眸看看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寝殿门口垂下来的那束大到夸张的翠微鸟尾巴。
楚酒:“……”
韩序仿佛笑了一下,慢悠悠问:“原来挂这个,是为了早日找到意中人?”
楚酒觉得自己身上“求偶中”这几个字,算是洗不掉了。
韩序已经接着说:“对。长风吃蘩叶团子,也是为了能早日遇到意中人。”
他把小碗往楚酒面前推了推。
“皇上快吃了吧。蘩叶团子加翠微鸟,必然能早上加早。”
楚酒默了默,拿了一只团子。
他有私自传递进来的菜谱加持,厨艺突飞猛进,想来这团子也不会差。
果然。
团子软糯又筋道,有种草叶特殊的清香,里面包着的内馅是红豆沙,甜度适宜,豆沙中还裹着整粒的红豆,口感特别。
韩序说:“这是蘩叶汁拌进糯米粉做成的团子,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觉得很好吃。
楚酒矜持地拿起第二个团子。
他自动自觉地做好吃的送过来,前些天刚赏过他西疆玩器,楚酒决定这回赏他点别的。
楚酒提议:“今天是孟夏节,皇宫里过一会儿要比骑射抢花红,要不要跟朕一起去看看热闹?”
他天天待在倾心阁,像养在笼子里的鸟,想必很无聊,不然也不会每天专心研究厨艺。
韩序迟疑了一瞬。
楚酒忽然意识到,他原本贵为一国皇子,现在却要以得宠贵君的身份出现在北幻一众皇族与百官面前,大概有点适应不了。
楚酒刚想说“不去也没关系”,韩序就垂眸回答:“臣愿意陪皇上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