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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偏爱

帝王偏爱 雪落千山 2670 2024-05-12 11:26:38

白天还是风和日丽,到了傍晚,皇城下起骤雨。

雨点急遽地拍打地面,扬起一阵阵尘埃。雕甍绣槛的宫殿笼罩在雨水里。

大总管见陆清玄批完奏章,为难道:“陛下,雨这么大……可要让奴才来送这盆景?”

“不必。”陆清玄搁下笔,“朕亲自去送。”

大总管只好应是。

陆清玄按照流程,命人去传了话,才坐上龙辇。

大总管知道陆清玄在意这盆景,便在盆景上头蒙一层布,避免它被雨打落枝叶。

陆清玄坐在龙辇上,说:“把它给朕。”

大总管微讶,把盆景递过去。

陆清玄手指修长,接过盆景,把它放在自己膝头。

“去永宁宫。”他淡声吩咐。

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华盖上,陆清玄抱着盆景,俊美无俦,清和平允。

他坐姿笔直,小心地护着盆景,不让它被雨打湿。

然而,到了永宁宫才知道,夏沉烟并不在。

永宁宫的宫女说:“娴妃娘娘下午去了御花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来传话的人回景阳宫复命了,大概是不凑巧,并没有撞上陆清玄一行人。

陆清玄垂下眼睫,把盆景放在桌案上,坐在永宁宫的大殿中等待。

宫女们给他摆上茶点,送来书籍和棋盘,又让小太监去御花园中寻夏沉烟。

陆清玄随手翻阅了几本,问道:“娴妃只看棋谱吗?”

宫女们道:“是,娘娘只看棋谱。”

陆清玄低头读棋谱,被她抚摸过的书页,温柔地从他指尖滑过。

宫女们却逐渐不安,担心让帝王久等。

过了两刻钟,两个宫女从外头赶回来。

她们浑身湿漉漉的,看见陆清玄坐在殿中,明显吓了一跳,压下惊讶给他行礼。

陆清玄命她们起身,问道:“娴妃派你们回来的?”

两个宫女道:“是,娴妃娘娘命奴婢们回来拿伞。今日下午,天气正好,娴妃娘娘出门出得急,奴婢们忘记了带伞。”

陆清玄把棋谱搁到桌案上,“朕随你们去。”

两个宫女愕然,但仍然应是,匆忙换了衣裳,拿上雨伞,在前方引路。

陆清玄坐在龙辇上,跟随在她们身后。

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砸下来,既砸在龙辇的华盖上,也砸在八角亭的宝顶上。

“好大的雨呀。安淮,你今天算的天气不准。”庄扶柳坐在御花园的八角亭内,说道。

顺妃李安淮一边披览诗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算的卦本来就不太准,你偏要信我的,吩咐宫女们不必带伞。”

庄扶柳说:“可是你上次算的卦就很准呀。你说我‘利见大人’,我果然得到了娴妃娘娘的赏识。说实话,我到现在还难以置信,娴妃娘娘怎么会记得我的名字。”

“可能只是因为她记性好。在光华殿,我们这些妃嫔互相见过礼。”

“好吧。”庄扶柳说,“但还有一次,你随手卜了个世家子,说他‘亢龙有悔’,他的家族果然也被陛下打压了……”

她停住了话头,片刻后,她伸出手,拍了拍李安淮的胳膊。

“干什么呢?我在看书——”李安淮一边说,一边抬起头,下一刻,她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

她们看见了远处有一队威严仪仗,在密雨中穿梭。

庄扶柳的表情有些呆滞。

“那是陛下的仪仗吧?”

李安淮:“是。”

陆清玄坐在龙辇上,视线笔直地向前。他的坐姿优美雅致,侧脸俊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可是,此刻,他为何出现在暴雨中的御花园里,还明显是往更深处去?

李安淮和庄扶柳一时忘了说话,目送他的仪仗渐行渐远。

她们疑惑地讨论了一会儿,一个宫女说:“陛下应该是来接娴妃娘娘的吧?”

庄扶柳望过去。

宫女大着胆子说:“这几日天晴,奴婢们在御花园中遇到娴妃娘娘好几次了。兴许,她今日也来了御花园呢?”

庄扶柳深觉有理。

“真好啊。”李安淮叹口气,继续读她的诗书。

庄扶柳倒是笑了一下。她望着亭子外的雨水,说道:“刚刚派了两个宫女回去拿伞,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被淋得生病。回宫之后,还得给她们把把脉才行。”

……

夏沉烟坐在御花园深处的撮角亭子里,眺望远方压下来的天际。

墨云翻滚,电闪雷鸣,亭子外矗立着一棵垂丝海棠。海棠枝条伸进亭子里,带来淡淡的水气。

她闭上眼睛,想到十三岁那年的那场雨。

有脚步声渐渐临近。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陆清玄。

他撑着伞,独自站在亭子外,视线落在她身上。

“娴妃。”他微笑着唤她。

他的漂亮手指执着伞柄,雨水从伞面滑落。

大雨滂沱,雨声涛涛,他气质矜贵,风度翩翩,从容而美丽。

夏沉烟有些惊讶,她身后宫女的动作也凝滞了。

陆清玄温和地说:“朕来接你回宫。”

春日傍晚的风,送来他身上的龙涎香,混合潮湿的水气,显得淡雅迷人。

夏沉烟说:“妾身已经让宫女回去拿伞了。”

陆清玄注视着她的脸颊,视线里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缱绻。

“娴妃。”

“何事?”

“朕走了好久才到,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了。”

夏沉烟慢慢地垂下视线。

她发现他的袍角确实被打湿了。

他大概是乘坐龙辇到达御花园,这个撮角亭子地处偏僻,龙辇不好进来,因此他又下了龙辇,步行至此。

陆清玄唇角微扬,“御膳房就要送晚膳来了,现在随朕回去,应该可以立马用晚膳。”

“不要。”夏沉烟说,“妾身在这里等宫女。”

陆清玄望了她一会儿,进了亭子,收起伞,“好吧,朕陪你在此处等宫女。”

两人挨得近,夏沉烟看见他琥珀色的眼睛。

夏沉烟别开脑袋,等了两盏茶工夫,都没有看见宫女。

夏沉烟:“……陛下把宫女打发走了?”

陆清玄轻轻地“嗯”了一声。

像是生怕她听到。

夏沉烟:“……?”

她折下一枝垂丝海棠,丢到他胸口。

陆清玄慢慢接住,“为什么总是用花枝砸朕?”

“大概是因为,妾身找不到其它更趁手的东西。”

陆清玄:“……”

夏沉烟站起身,拿起他搁在亭子里的伞。

她很少亲手撑伞,因此动作有几分生疏。

陆清玄说:“你的左手要往下面放一点,才能更容易地把伞打开。”

夏沉烟无言地打开了伞,迈步往外走。

“娴妃。”

“何事?”

“外头路滑,你当心些,别摔倒了。”

“妾身不会经常摔倒。”

她脊背挺直,执伞往外走。

陆清玄望着她的背影。

真的吗?

虽然甬路很滑,但还是不要摔倒比较好。

这么大的雨,摔倒了容易受寒。

陆清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支走宫女,再坐在她身旁等待。

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一路抱着盆景,最后又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给她送一把伞。

他微微失神,却看见夏沉烟晃了一下。

他立即站起身,奔出亭子,扶住她。

春雨浇在他的身上,他的玉冠被打湿,眼睫毛上含着雨气。

夏沉烟手上还拿着伞。

她站直身体,没有道谢,但是用伞遮住两个人的头顶。

雨水被隔绝开,陆清玄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夏沉烟面无表情地说,“陛下在笑什么?”

“没有。”陆清玄慢慢地说,“朕背你吧。”

“妾身可以自己走。”

“可是,你方才差点摔倒。”

“那是因为地面太滑了。”

“嗯,地面太滑了,所以朕背你。”

夏沉烟看向他。

陆清玄嗓音清和地说:“地面很滑,绣鞋也不好穿,女子的绣鞋又软又薄,如果再摔……”

他知道,她十分高傲,如果他继续说下去,那么她——

夏沉烟果然闭了闭眼,打断他:“陛下要背便背。”

陆清玄低笑:“嗯。”

当夏沉烟的双手环上他脖颈的时候,陆清玄若无其事地平缓着呼吸,把她背好,想对她说,记得用伞遮好自己。

没想到,夏沉烟把伞偏向了她自己那边,骤雨扑在他脸上。

陆清玄:“……”

他怕摔下她,没有伸手去抹脸上的雨珠,只是背着她继续平稳向前。

夏沉烟很快发现了执伞的方式不对,把伞面往前倾斜。

骤雨没有再拍打到他的脸上。

陆清玄唇角弯了弯。

他们沿着御花园的甬道往前走,天地上下,都是朦朦胧胧的水气。

骤雨打散了白日的热气,空气微凉。

花木深处传来虫子低微的鸣叫,暴雨打在宽大的芭蕉叶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十八岁的年轻天子,平日身形笔挺,此时为了让他十八岁的心上人趴得更舒服,脊背微微往前弯。

他们走到甬路尽头时,二十来个宫女太监在那里等候。

他们看见两人,都有些吃惊,却没有在神态上表现出来。

陆清玄把夏沉烟放下,问她:“可要一同乘坐龙辇?”

夏沉烟不想徒步走回永宁宫,点了点头。

两人并排坐到龙辇上,龙辇被抬起向前。

雨水打在华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春风吹过,夏沉烟浑身干干净净的,没有被雨水打湿。

他的脸和头发上,却都沾了水,纤长的眼睫毛上停留着雨珠。

像一只淋过雨的小狼犬。

陆清玄见她望着他,于是回望。

他的琥珀色眼睛,在暮色中漂亮若琉璃。

夏沉烟垂眸,错开他的视线。

她拿出一条绣着潇湘竹的帕子,丢到他身上。

陆清玄接过,柔声问:“给朕这个做什么?”

“擦脸。”夏沉烟面无表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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