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远斋今日没有开门。
日头高起时, 窦太监等从后门过来了,齐聚在小小的院子里。
昨夜里太匆忙, 突然看见沂王出现, 窦太监也如坠梦中,好些话都没来得及说,这时方笑着埋怨了一句:“王爷就这么来了, 可是吓了老奴一大跳。”
“对了, 老范呢?”他想起问范统领,“应当是他护送王爷过来的吧?怎么没见他。”
沂王道:“他在京里,看守门户。”
窦太监略有吃惊,转念一想:“可是为小主子的事——?”
沂王点头。
兰宜听不懂他们打的哑谜,沂王瞥见她疑惑的目光,没有解释。
窦太监欲言又止, 他像还有话问, 但又不知该如何出口。
沂王沉默了片刻,道:“本王已有主意, 日后再说。”
他这么说了,窦太监就松一口气不再操心的样子,转而问起京中的一些事来。
主要是皇帝的龙体以及废太子那边的状况。
因为皇帝病倒在床, 直到窦太监离京前, 废太子一家子还被囚在东宫里, 皇帝流露出要将他幽禁到凤阳去的想法,到底没下明旨。
这导致京中还有些异样声音,令窦太监感到忧虑, 因此大胆劝谏了一下:“王爷这次离京, 太冒险了些, 娘娘这里有老奴在, 老奴必然拼命护佑娘娘周全,其实老奴就快劝得娘娘同意回京——”
虽然兰宜又反悔了,毕竟同意过嘛。
窦太监这一想,不由又笑起来:“亏得娘娘与王爷心有灵犀,若听老奴的走了,王爷就扑了空了。”
兰宜觉得只是碰巧,不过就这么碰上了,也是难以言说。似有两分定数在。
沂王向她面上望了一眼,微微挑眉。
兰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
沂王才看向窦太监,道:“废太子已经被发去凤阳高墙内了。”
凤阳位于安徽,便是本朝用于囚禁犯罪宗室的地方,最初时被发配去的宗室还可以在城中活动,后来法度越来越严谨,直到建起高墙,失去高贵身份变成庶人的宗室们成为真正的囚犯,除非得到圣旨释放,否则终其一生不能再出高墙一步。
窦太监大喜:“真的吗?”
沂王点头。
窦太监便念了一句:“皇上圣明。”
他念得不大诚心,因为照他的想头,早就该把废太子关进去了,拖着没办,让废太子那边的人心中仍存指望,才使朝廷不宁,他们王爷也又处了一回险境。
“不知皇上的病好些了吗?”窦太监顺着又问。
沂王又点了下头。
“……”
屋里没有外人,窦太监不用掩饰情绪,直接垮下了脸,嘴上撑着说场面话:“那真是臣子们和江山社稷的福气了。”
兰宜之前想过一回,这时心道,还真是的,大约因为这世宫变时沂王在京,皇帝有襄助,受的刺激不如前世大,就保住了命数没变。
这消息不算好,也不算坏,皇帝原来就对太子不甚满意,又被他造了一回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顾念这个儿子了,有皇帝在时,废太子不可能再有机会。
相对应的,沂王的天命也要往后拖了。
她没说话,窦太监跟着想起要紧之事,脸色微变道:“那王爷离京——”
“父皇知道。”沂王淡淡道,“本王私下禀了父皇,父皇同意了,让本王放心离开。”
窦太监说不出话了。
他是皇家仆从,最擅揣摩贵人们的心思,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
兰宜同样感觉到了,她与窦太监的角度不同,从两世的差别来看,病势转好的皇帝没有立即传位的意思,而仿佛正希望沂王离开一段时间——
沂王在明面上“重病垂危”,皇帝隐在幕后做什么呢,借此收回之前混乱中分散的权力。
信上终究只言片语,京中形势持续发展,直到此时,窦太监才真正全面地了解了——他此前对兰宜语焉不详,也有不那么拿得准的缘故。
“皇上毕竟是皇上啊。”
好一会后,窦太监终于不辨褒贬地感叹出这么一句来。
不过,太子这下总是废得彻彻底底的,康王胸无大志,绝无威胁,沂王先受先皇后抚养,后救驾又监国,将来继位无非是个时间问题,窦太监的心情倒也不差,又说了几句话后,见沂王不怎么搭理他了,他嘿嘿笑着,识趣地告退出去。
“你跟本王回京吗?”
小院里安静下来后,沂王坐在井旁,问兰宜。
兰宜看向他:“王爷肯让我选?”
“本王倒是不肯,你愿意听吗。”沂王嘲道——他这句不是嘲讽兰宜,而像自嘲。
他已经洗浴过,换了新的衣袍,面容不再疲惫,而另显出一点寂寥之色,阳光洒落下来,他这一刻不再是那个孤傲强硬的亲王,而像是一个百无聊赖的闲散贵公子。
为情所困的那种。
兰宜几乎能从他的眉宇间看出忧郁。
她心跳变快,咬住了唇。
沂王忧郁地等了片刻,见她不说话,眼神转厉,声音也冷沉起来:“你不愿意听也不行,本王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
“……”兰宜拉下了脸。
作者有话说:
断崖式降温冻得我头都昏了,应该是感冒了,只能写出这么点,情节方面算是给昨天打的补丁,整点逻辑给恋爱脑打底,顺便把还没收的线编到后面去。
大家要多穿衣服注意保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