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闹了很久,但其实也不过过了一个早晨而已。
阎佩衡不管后勤,不懂市场经济,估量不出王戈壁到底能赚多少钱,但显而易见,她甚至能出得起国,证明手中钱不少,也证明她不像平时表现的那么紧紧巴巴,何其可笑,整个大院里的人,还一直认为王戈壁是个老困难户。
再看看阎卫,一副垂头丧气的耷拉样儿。
早在听说他要闹离婚的时候,阎佩衡也勃然大怒,想让儿子复员,滚出去自谋生路,但就这么个文文弱弱的儿子,真让他出去自谋生路,他这辈子就完蛋了。
可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怀疑过王戈壁和米兰。
他和这院子里所有的人一样,都认为米兰才是弱势的一方。
想到这儿,阎佩衡计议一定,只差跟陶司令商量,开会讨论此事了。
“爸,我心脏不舒服,你就让我快点走,行吗?”米兰在门外又说。
是的,她和王戈壁的出国其实早就办好了,只不过还没亲眼看着阎卫这个软弱又没主见,不会赚钱,一无是处的负心汉身败名裂才没走的。
现在只要阎佩衡放人,她和王戈壁立刻就可以登机起飞,飞往美国。
阎佩衡抬起头说:“再等等吧,我们开个会。”
这老爷子向来脾气恶,凶巴巴的,张嘴就骂人,今天没骂人,很温和,米兰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回头看了王戈壁一眼,王戈壁大约也是这个心理,于是说:“妈,那咱们就先回家吧。”
“也是,我们清清白白,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有什么好怕的。”王戈壁深吸了口气说。
俩母女再看一眼垂头丧气的阎卫,米兰冷笑了一下:没出息,不会赚钱发大财,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想带他出国其实是在帮他,既然他不肯出国,就让他烂死在这个没发展,没前途的国家吧。
……
再说陈美兰,今天她要去找趟导演周渔,说《归城》的投资事谊,孩子多,她不可能全带着。
于是抓过小旺和小狼,她说:“你俩今天在这儿陪爷爷,妈妈和圆圆出去一趟,这不是咱们家,不准大呼小叫,也不准吵吵闹闹,这是楼房,不是平房,楼下还有人,玩的时候更不能跳来跳去,要是吵到楼下,楼下的军人叔叔会上楼来训你们的,好不好?”
小狼其实更想跟着妈妈,但小旺阻止了他。
阎佩衡是爷爷,虽说看起来凶凶的,不好接近,但小旺必须跟爷爷亲近一点。
他觉得自己原来太对不起爷爷了。
不想麻烦阎卫再找车,陈美兰带着圆圆提前一步,喊了阎肇一声:“三哥,出门,我有事儿跟你说。”
阎肇于卧室里喊了声好,也出来了。
他手里拎一件驼色大衣,明摆是陈美兰给他买的,阎肇还要问:“这是我的?”
“不是,我给小旺买的。”陈美兰也是故意回说。
阎肇转身一撩,套自己身上了,驮色不挑肤色,比他常穿的绿色好多了。
“别呀,这是小旺的衣服,你穿孩子衣服干嘛?”陈美兰忍不住,故意要问一句。
电梯是透明的,像镜子一样,阎肇穿的是秋冬款制服,但首都天太冷,不罩件呢子大衣还真的有点冷,呢子大衣穿在他身上,既周正又能撑得起来,电影里的高仓健一样。
他现在居然渐渐也学会开玩笑了:“我先穿吧,等小旺长到我这么高了再给他。”正色,他又说:“只此一件,以后别买了,这东西很贵。”
他省,不抽烟不喝酒不请客,衣服更省,有工作服穿就更不需要买了。
“从昨天到今天了,冯育倒卖军区资产的事,你怎么一直不提呀?”陈美兰单独叫阎肇出来,是为这个。
在她看来,冯育那种蛀虫就应该早早提出来,让军区处理了去。
阎肇却问陈美兰:“你真想拿下271厂?”
陈美兰当然想,兴达施工队有陈德功守着,她不用操心太多。要能经营个工厂,搞点实业,哪怕那是小旺的厂,她可以在里面当总经理,比起施工队的朝不保夕和结款困难,干实业总能拿份稳定工资。
“再等等吧,现在要提271的事,你就承包不到厂子了。”阎肇顿了顿说:“我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帮你拿下271厂。”
陈美兰心说这男人变聪明了呀,都会走后门帮她搞关系,拿厂了。
当然,阎肇一心想帮她拿271厂是为了什么目的,陈美兰大概知道。他看的也比陈美兰更加长远,271厂即使不给冯育,被他人承包,现在人心不比往日纯洁,很可能它还是逃不过被倒卖的命运。
而陈美兰,即使她再不想,觉得自己再无辜,她是阎佩衡的儿媳妇,跟冯育之间有扯不断的亲属关系。要现在把冯育干的事情当众提出来,且不说崔部长不会把271承包给她,就阎佩衡为了避嫌,也绝不可能再让她插手271的。
所以阎肇还在等机会,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先处理了冯育。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下楼的时候还在说冯育,一下楼,碰见正主儿了。
就在楼下院子里,崔自翔正在跟一个男人聊天。
那男人让烟给崔自翔,手拍着胸口,正在跟崔自翔说着什么,崔自翔也在不停点头。
阎肇停了下来,鼻子嗅了嗅,圆圆也在经过这人时也悄悄说:“爸爸,好臭。”
阎肇停了下来,看着那个人,对陈美兰说了句:“这人在抽大麻。”
这其实就是王戈壁的得意女婿,米兰的得意姐夫冯育,高高瘦瘦,但是身上有股很浓的,类似于骚狐臭的味道,一般人都会觉得这是狐臭味儿,有狐臭的人很多,大家忍忍也就过去了,他的脸还坑坑洼洼的,是张人脸,但不知道为什么显得特别怪异,眼袋异常夸张,眼球呈褐色,没有精气神。
戴着眼镜,人又很斯文,说话也很温和。
陈美兰只跟阎肇说过冯育想拿271,可并没说过冯育抽大麻,而从解放后到九十年代,有一段时间国内毒品是绝迹的,阎肇怎么闻出来的。
而且紧接着,他又说了句:“他应该还有性病。”
陈美兰惊讶坏了:“你怎么知道的?”她本来还在发愁,自己该怎么跟阎肇解释,现在看来多滤了,这男人能凭自己的本事干到京局做局长,比她能想象到的厉害得多。
“越南那边盛产大麻,吸毒就意味着滥交,滥交产生梅毒,那边边防军里这样的人特别多。”阎肇回头说:“你们自己出去吧,我看看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正好崔自翔看到阎肇,也在打算拦他:“阎肇,介绍一下,我哥们冯育。”
阎肇伸手的时候,看到冯育的手因为冬天有溃烂的冻疮流着血,并没有握手,他身量高,呢子大衣,退后一步,两眼深遂,冷寒的盯着冯育在看。
冯育笑着让了一支烟出来:“都是误会,我老丈母娘那么一个老太太,米兰一个心脏病,她们能咋样?阎肇吧,战友啊,久仰大名,咱们找个地儿喝茶,我再叫几个老战友,咱们慢慢聊?”
阎肇抿了抿唇,脸上线条机械的抽动着:“好。”
回头,他示意美兰和圆圆先走,指了指楼上,说:“走吧,去我家。”
那支烟他也没接,淡淡说:“我不抽烟。”
冯育大概想不到这会儿找阎肇是自投罗网,乐悠悠的跟着阎肇上楼了。
陈美兰带着圆圆,坐上公交车,照着杂志上周渔导演的地址一路找过去。
在她想来,导演是个既神圣又高大上的职业,肯定住在很高大上的地方,但是顺着地址,找到的却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筒子楼,墙上贴满了医院的小广告,割包皮,治尖锐湿疣,宫颈糜烂,以及开锁电话。
敲开二楼的门,出来一个胡子拉茬,头发油到都能包浆盘核桃的男人,上下打量了陈美兰一眼,居然问:“来做模特的,脱了衣服我看看身材?”
陈美兰往后退了两步,狐疑的问:“我找周渔导演,他不在?”
脱了衣服看身材,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这要是周渔导演,陈美兰不可能给他投资。
“你是想上电视当明星的吧,那你可找错人了,周渔拍的电影现在没人看,来我这儿当模特吧,只要你敢脱,明天你就是大明星。”这人笑着说。
幸好这不是周渔,陈美兰往里张望了一眼,敢忙捂上了圆圆好奇的眼睛。
九十年代的首都文艺复兴,尤其崇尚西方艺术,画裸体,人体写生啥的,在这个年代特别流行。
这家的客厅里就躺着个裸模,背对着大门,对面还坐了几个学生正在画画。
陈美兰对艺术家没什么意见,虽说接受不了这种东西,但她看不惯是她的事,没必要表现出来。
于是她讲了一下,说自己是个投资人,想给周渔导演投资拍电影。这画家上下打量了陈美兰一眼,再看看圆圆,见人家女同志带着孩子,就不乱说了,爽快的新写了个地址给陈美兰。
用这画家的话说,周渔导演因为执着的想拍《归城》,电影厂又不给他投资款,于是卖房筹款,这是把房子卖给他了。
所以他打广告的时候用的这个地址,但现在早就换了地址了。
有这一回铺垫,找到真正的周渔导演的时候,陈美兰险些热泪盈眶。
因为周渔导演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一看就是解放前出生,上过学的老知识分子,灰色棉衣,戴眼镜,整个人清清爽爽。比较刚才那位脑袋油到包浆的画家,这才是陈美兰心目中真正能搞正经艺术的人。
听说陈美兰想投资《归城》,把周渔导演激动坏了。
房子太小,而且是个进门就要上炕的格局,他从兜里摸了十块钱出来,非得要请陈美兰这个大金主吃顿饭。
饭陈美兰就不吃了,只跟他谈自己的条件,他要拍戏,一切由他发挥,拍好就行,但条件是必须在陕省拍,而且要展现陕省的风情文化和历史。
“女同志,你要真的愿意投资,我更想把它拍成一部横跨三十年的电视剧。”周渔导演手在发抖:“我想展现的是上山下乡一代和他们的后代们随着国家命运而兴衰起落的命运交响曲……”
“不超过二十万我就愿意投。”陈美兰打断他说。
她只想一笔把那些钱花出去。
但在这个几万块就能拍一部电影的年代,二十万是笔天大的巨款,都可以拍电视剧了,所以导演开心懵了。
“那就拍电视剧,至少12集,我现在就开始改剧本!”周渔导演说着,又追着问:“你想不想听我讲一讲这部戏的理念。”
陈美兰对文艺的兴趣不大,礼貌的拒绝之后拉着圆圆回家了。
当然,这时候的她只是想把钱花出去,并不知道这一笔投资会给圆圆和小旺,以及整个陕省带来多大的轰动,以及效益回报。
回家的路上,眼看到大院门口了,圆圆突然问:“妈妈,你说爷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今天一则是太忙了,发生了很多事情。
再则,陈美兰也发现了,相比于阎肇的激动,阎佩衡似乎确实对圆圆特别淡,毕竟跟阎肇的朝夕相处相比,阎佩衡跟阎星的相处每年只有短短的,休假的那几天。
他手里只有薄薄一张照片,他只是每年翻出来看看照片,可能早就忘记阎星长什么样子了。
甚至陈美兰觉得,思念阎星只是个借口,公公是要凭此才能持续恨婆婆。
圆圆又是阎西山的闺女,他不明显表现出讨厌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喜欢。
这大概叫叶公好龙?
想到这儿,陈美兰说:“爷爷肯定是爱你的,他只是脾气差,不好相处。而且就算他不爱你,还有爸爸妈妈呀。”
圆圆跳进电梯,抢一步摁了19楼,说:“好吧。”
上了楼,家里的门是开着的,米兰家的门也开着,屋子里不住传来米兰的呻吟声和王戈壁隐隐的叹息声。
还有一个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没事的妈,陶叔,崔叔,徐叔都会替咱们做主的,你就一个弱女子,贩了点劳保商品,还是他们给你批的条子,要说有错也是他们错在先,他们一帮大男人犯的错误,怎么可能让你替他们受罚,这不可能,我那帮叔伯都是顶天立地的军人,不会让你一个弱女子帮他们承担错误的,咱不怕,咱们要相信他。”
“我心脏疼,姐,你上楼去问问吧,他们的会什么时候开完。”米兰有气无力的说:“我要去医院,我想去医院。”
另一边则是阎肇,冯育和阎卫,以及崔自翔几个年青人,沉默的坐着。
走廊里还有崔阿姨和徐部长家的奚阿姨,毕竟米兰一直喊胸口疼,人心都是肉长的,又都是邻居,崔阿姨忍不住就问崔自翔:“要不你先把米兰送医院去?”
崔自翔看阎卫,阎卫不说话,阎肇代他回答:“不行,等领导们开完会再说。”
……
这就得说王戈壁太聪明了,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偶尔轻轻叹口气。
走廊里的阿姨们都是厚道人,其实并不会笑话她,一个个也是摇头叹气,看陈美兰上了楼,崔阿姨还要现身说法一番:“米兰一家是咱们大院里一开始就经商的,可看看吧,不管有没有遵纪守法,这闹腾谁受得了,美兰,回去跟崔敏说,千万不敢做生意。”
陈美兰点头说:“好。”
而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是阎佩衡和崔部长下楼了。
还有一位谢了顶,穿着便装,笑眯眯的老爷子也下了楼。
那是陶司令员。
他们开会,主要是因为阎佩衡怀疑王戈壁倒军需用品,并不仅仅是维持了生计,很可能还从中赚了钱的原因,因为是大家一起商议着同意为王戈壁解决生活问题的,所以刚才简单聊了一下,还没有惊动后勤去查主要账目。
陶司令员是当初批这个提议的人,肯定要把这件事担下来。
他提议先问问王戈壁,她具体从中赚了多少钱,刨去生活所需,把剩下的还了即或。
米兰一直在喊胸口疼,都是叔伯,总不能不让孩子去医院看病吧。
几位老同志面对着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同志,而这女同志是他们乖乖的小妹妹,几十年没红过脸,说话语气当然也温和。
“戈壁,你当时具体赚了多少钱,私底下跟我们交待一下,不管钱多钱少,把它交出来,有错误我们承担,我们向外通报,接受检查。”陶司令说。
米兰的哭声戛然而止。
握着她手的米雪也愣了愣。
王戈壁站了起来,说:“存款倒是有一点,我有三万多块,你们要想拿就拿,先让我把孩子送医院吧。”
陶司令员看了眼阎佩衡,再看眼崔部长,如果说王戈壁账上只有三万块,虽说算是一笔大存款,但真要全拿走也太不尽人情了。
“总不能让烈士流血又流汗,最后在九泉之下还要操心妻女,流泪吧。”陶司令员于是说:“先让米兰去医院,账目咱们就不查了,三万多不是什么大问题?”
阎佩衡总觉得怕没有这么简单。
但崔部长也在说:“先让米兰去医院吧,什么事咱们不能慢慢查?”
是,账目周一就可以查,王戈壁拿了多少东西,不管她卖出多少钱,成本价目是有据可查的。
此刻米兰一直在叫,是必须送她去医院。
但阎佩衡脑海里重复的,依旧是信任二字。
他跟别人不一样,陶司令员和崔部长他们都是妻子在身边,孩子也在,跟王戈壁也没有私生活上的牵扯,唯独他,因为孩子而跟王戈壁相处了二十多年,信任的基石一旦崩塌,怀疑心既起,就很难被抹消。
而就在这时,阎肇出来了,问了阎佩衡一句:“父亲,军区目前的管理怎么样,似乎比原来我们在部队的时候纪律要严明得多。”
说起这个,崔阿姨突然出声,抱怨了一句:“严明,不见得吧,就家属区来说,前阵子还有个人还在院里转悠,说有出厂价销售的便宜香皂,我买回来一看,全是假货。瞧瞧,骗子你们都能放进院儿,还谈什么严明。”
老太太们的关注点永远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
而九十年代正是骗术大集成的年代,陈美兰听到这句,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她记得最着名的是,有个人说要给喜玛拉雅山炸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流吹过雪山,这样以后西藏就会变江南,西北更要盛江南。
那人还曾因为这个理念,在首都骗到过二百多套住宅。
部队在这个年代也短暂的混乱过一段时间。
说军人有三难,转业难,讨媳妇难,养父母更难。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社会在改革,经济在日益膨胀,他们的收入水平还是几十年的老节奏,新的社会秩序和改开后巨变的人心,外面渐渐变坏的人,无一不在影响着这个队伍。
奚阿姨也说:“按理原来进出院子都是要批条子的,现在啥人都能随便进出,这也是问题。”
阎肇只是起个头,她们是领导夫人,看到大的问题就喜欢反映一下。
陈美兰于是也说:“刚才我进门的时候,门卫也就只简单问了一下,不需要人接我就进来了。”
阎肇不着痕迹接了几个女同志的茬:“部队纪律有陶司令员和大家在,肯定没问题,家属区是保安室的问题。有性病,身带大麻的人都能进来,保安室那边要负特别大的责任。”
“谁,谁敢在军区藏大麻”几位老领导顿时惊呆了。
毒品流进军区,那还了得。有一段时间部队会严格整风,不也是因为这个。
阎肇把问题说轻了,但他们自己能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众目睽睽之下,冯育大概发现不对劲了,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外冲。
走廊里那么多人,阎肇就在电梯口,他肯定跑不了。
而事情,也正在向着人们所始料不及的方向驶去。
米雪也是个很瘦的女人,刚才一直在劝米兰,突然就犹犹豫豫,提着肩膀,歪着脑袋,蹑手蹑脚的从家门里出来了。
然后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冯育。
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也不对,她好像是在看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
这时冯育就在电梯口,正在摁电梯,她突然一把挠过去,挠在冯育的脖子上,厉声问了一句:“有性病的是不是你?”
这女人突然歇斯底里一声尖叫:“你今天是不是带着□□来这儿了?”
米雪想不通,简直要疯了:“我说了多少回,进军区的时候不许带你那肮脏的臭玩艺儿,你怎么敢带到这种地方来,你疯啦?”
敢把毒品带进军区,这人是这几年赚钱赚飘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他曾经也是个好人呐,长得帅气一点,但是农村孩子,穷,复员了没地儿去,在外面卖十三香。借的是啥,是王戈壁的关系和本金赚的钱。
有钱就飘了,虽然他一直保证说自己没嫖过,但米雪从他身上偶尔带的香味,以及衣服上那些来历不明的褐色粉底,香水味道能判断出来,他应该嫖过。
因为是个女人,米雪于婚姻的态度总还是像鸵鸟一样,很多事情只要能不想就不去想,也不想去证明它,毕竟夫妻,他们有两个儿子,最重要的是儿子。
男人,她只当他是赚钱工具和一个死人,他抽大麻她知道,也骂,但不怎么管的。
但冯育要有性病可就不一样了,她染上了吗?
孩子呢,俩儿子染上了吗?
男人有了性病不跟妻子说,那就不是人了。
“你真得性病啦?嫖就算了,我当你是坨狗屎,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个流氓,穷臭当兵的,要不是我妈给你本钱做生意,你跟街上那些臭卖十三香的有啥两样,冯育你他妈的……”因为冯育的一声不吭,米雪一声又一声的尖叫了起来。
她本来就有猜测,阎肇一句话把这事儿给坐实了。
现场一片混乱。
但米兰还嫌不够,出来吼了句:“姐,姐夫拿走了妈多少,至少有10万吧,他真得性病啦,小哈有吗,他给小哈染上了吗,杀了他,我要打死他,报案,找警察,抓这个负心汉!”
米兰姐妹在掐打冯育,王戈壁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的,一脸惊愕的看着俩女儿,想站起来,腿太软站不起来,于是突然爬着,极其迅速的,像条老狗一样爬向阎哈,掰着孩子的脸,眼皮,甚至刷的一把扯下他的裤子,在孩子的尖叫和哭声中看着那个小鸡仔儿,仔仔细细的看着。
这母女仨没有因为钱翻过脸,甚至孩子都可以送来送去,她们是母女,这世间最亲的人,从小失了丈夫,父亲那座大靠山,齐心协力,都在努力把日子过的更好。
就此刻,她们还在齐心协力力挽狂澜。
但性病是压垮她们的那根稻草。
钱带来的好处真多啊,奢侈品,名牌包,高级饭店的享受,以及那个天堂似的美国梦。
可也有她们无法忍受的东西,性病,毒 品,男人不止烂了自己,很可能会染给她们,染给孩子,她们拥有大把的金钱,她们即将奔赴美国,可她们因为一个性病,很可能会万劫不复。
在场的人耳朵又没聋。
王戈壁光给大女婿就给了十万,她倒军需赚的肯定比十万多吧。
目前普通士兵一个月的津贴280。
阎佩衡他们级别高一点,一月也才500块。
他们吃着白菜,怜惜着的弱妹妹王戈壁却能供女婿吃得起白粉嫖得起娼。
何其可笑。
崔部长和陶司令员也无法再为王戈壁说什么了。
不,可以说他们脸上的神情简直就像踩到了狗屎一样。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阎佩衡的目光穿过人群。
在电梯旁,临窗暖气片上坐了三个孩子,默默的坐着,惴惴的。
俩男孩正在跟小女孩说着什么,小女孩突然抬头看他一眼,立刻别过了眼睛。
他也立刻别过了眼睛。
他想起阎星死后,苏文曾说:“佩衡,你相信我,那只是个意外。”
那是她唯一的辩解,他没有相信,他的心被自卑,猜疑和嫉妒完全懵蔽。
可要是他愿意像信任王戈壁一样信任苏文,她现在肯定活着,他们相伴到老,于这人世间还会一起看到那个曾经失去过的孩子的呀。
所谓的深爱在信任面前是那么的不足为道,难怪妻子永不原谅。
可他直到如今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