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里的只有艾达与布鲁斯两个人。

罗宾们被伊丽莎白·巴托里拖住了，在鲜血魔娘的歌声之下，就算是久经考验的罗宾和他们的Servant（从者），一时半会也别想从她（的歌声）那里全身而退。

而他们的从者也并不在这里。

作为宿敌, 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自然是在见到对方的时候, 便自觉寻找了其他地方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战斗, 即使没有亲眼看到, 艾达也能从手臂上逐一消失的令咒以及魔术回路传来的负担, 感受到那边的战况有多么激烈——这一点她相信布鲁斯也是一样的。

此时此刻, 他们两人对峙着。在艾达说了那句话之后, 谁也没有再开口, 黑暗而压抑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 如同一道无形而巨大的深渊，将两人远远隔开。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情境下, 艾达却想起了一句过去曾经读过的诗。

——有一次，我梦见大家素不相识, 醒来后，才知道我们原来相亲相爱。

多么讽刺啊。

她想道。

现在却是截然相反的情况。

这种荒谬的错位感甚至让她有了一种想笑的冲动。

为了让你爱的人得到幸福, 你必须先成为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一个不断伤害他的人, 一个……他绝对不可能去爱的人。

这种骇人的滑稽，可怖的荒谬, 面对着它的人除了发笑, 还能做出什么反应呢？

于是艾达便笑了。空虚而又歪斜, 让面孔都为之扭曲的笑。

在笑意撕破这沉默的一瞬间，她的双手如同变魔术一样, 猛然出现了六只黑键！

六道雪亮的刀锋凭空出现，魔力构成的利刃如同锋利的羽翼，猛然迎上了破空而来的蝙蝠镖——卢修斯的最新设计，自带追踪与电流功能，威力强大，虽然不致命，但是也足够让人在一秒之内失去意识。以艾达对老卢修斯的了解，这应当是他相当得意的设计。

可惜的是这份得意之作还是被粉碎了。

黑键的利刃是魔力的结晶，那六道黑键陡然扩宽了刀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蝙蝠镖全都斩于刀下。黑色的法衣是由特殊材质制成的，施加了魔术防护与各式各样的咒文，就算是9mm的子弹也无法突破这法衣的防护，就算是正面的射击也能够承受。

令咒的魔力在她的血管之中流窜，过量的魔力通过魔术回路的时候，如同过载的机器，散发出惊人的热量，那剧烈的痛楚甚至让人有一种血液与神经正在燃烧的错觉。

一部分黑键在击坠蝙蝠镖的时候粉碎了，另一部分黑键被投掷向蝙蝠侠——投掷本来就是黑键的正确用法。虽说黑键理论上来说是对灵体的专用武器，但是以这样的速度投掷出去的话，就算是人体最为坚硬的头颅，它也能轻易洞穿。

但是蝙蝠侠却没有露出任何畏惧的神情。他躲过了投掷来的武器，猛地向前一步，与艾达再度战到了一处！

……

……

……

那场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很久。

久到伊丽莎白·巴托里与其他的Servant（从者）打了个全军覆没，久到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都快要分出了胜负，他们的战斗依然在持续着。

言峰绮礼与大鸟香奈枝不同，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异能，在魔术技能上也是平平，和他的强健外表给人的印象不同，他其实并不擅长攻击类型的魔术，在魔术修习方面，他能算得上优秀的只有灵体治疗。他既没有大鸟香奈枝那样天赋异禀的魔眼，也没有她那样轻巧又威力骇人的魔术武装。

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没有短板的人。

换而言之，言峰绮礼在战斗的时候不存在弱点。

没有魔眼，所以也不会因为使用魔眼而付出惨重的代价；没有强大的魔术礼装，也就意味着他的身体必然被锻炼到了极致。这样一个人在战斗的时候，并不存在虚弱的时期，也没有可供人袭击的破绽。

所以，想要战胜这样的人，便必须与他搏斗厮杀到最后一刻。

直到两人中有一个人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蝙蝠侠也是一样的。

作为没有超能力，没有非人体质，也没有特殊血统的人类，布鲁斯·韦恩能够在一众超人类的超级英雄中脱颖而出，成为正义联盟的领头人，靠的并不是只有他卓越的头脑，还有他千锤百炼之后的体魄。

正义联盟中的很多英雄都能够轻易杀死蝙蝠侠，这并不困难，只要有合适的时机，无论是超人还是神奇女侠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没有人能够说，自己可以战胜蝙蝠侠。

因为蝙蝠侠从不认输。

也因为只要有一点点机会，蝙蝠侠便会利用一切他可以利用的东西反制你。

他或许不是正义联盟中武力最强的人，但他一定是最难缠也最难对付的对手。超人的弱点显而易见，而蝙蝠侠的弱点只有他的人类之身。

对于艾达来说，布鲁斯是最糟糕的对手。

言峰绮礼的身体能力之强，在原作中甚至可以一脚踏碎大理石的地板、用腰力撞断一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树、抱着一个萝莉还能和咒腕哈桑打出优胜局面……这样一个人物，原本应该是怎么样都能胜到最后的才对。

但是布鲁斯的难缠程度实在超过了她的想象。

不管被打倒了多少次都会再站起来，不管受了什么伤都不会放弃寻找她的破绽。如果不是这一次的人物数据加载得实在够好够齐全，艾达早就应该败下阵来了。

在又一次击中对方之后，艾达喘息着，咬紧牙关看向布鲁斯。

“莫里亚蒂与福尔摩斯很快就能分出胜负了。”就算不用AI报告，她也能从魔耗中得出这个结论，“在只剩下两名Servant（从者）的时候，圣杯便会降临。你到底要不要对圣杯许愿？”

——许愿吧。

她想。

——你的梦想是以人类之身绝对无法实现的理想。个人的努力终究是有极限的，再这样下去，就连你自身也会被那个梦想所吞噬。你会成为一个不幸的、也不被他人所理解的殉道者。你无法实现那个理想，也无法得到幸福。

在很久以前，艾达就已经这么觉得了。

布鲁斯的梦想终究会吞噬他。不，它已经在蚕食他了。

那个愿望夺走了他的生活，夺走了他获得正常人的幸福的可能，夺走了他健康的身体带给了他满身的伤病……终有一天，它也会夺走他的生命。那个愿望实在太过巨大，总有一天，它会将他彻底压垮。

因为人类其实是非常渺小的生物。一个人想要背负起自己的人生就已经需要竭尽全力，一个人甚至无法背负起另一个人的人生。而布鲁斯渴望的，是太多人的幸福。他永远也无法实现他心里真正的愿望，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地拼上性命去努力，还是有太多的生命从他的手中滑落下去。

艾达永远也无法忘记，很多年前，那时候小丑还是哥谭巨大梦魇中最为疯狂的一部分，那时候的蝙蝠侠还很年轻。有一天晚上，他带着一身的伤回来。满身是血，一条胳膊中了枪，肌腱都几乎撕裂了，她还记得他那时候的样子，不只是因为这些伤，还因为他脸上所露出的表情。

那是一种几乎被自己的现实与理想的巨大冲突所毁灭的表情。

她曾经问过他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他沉默了很久，简短地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愿意指证小丑的污点证人，因为恐惧小丑的报复，杀死了他的家人，然后自杀。他自杀的决心非常坚决，虽然布鲁斯在他跳河的时候拉住了他的手臂，但对方对他开了一枪，打中他的手臂迫使他放手，而后跌进河里溺死了。

那是艾达记忆里，布鲁斯·韦恩最为贴近杀人凶手的一天。

那一次他已经踩在了杀戮的边缘，只差一步就会越过那条线。

只差一步，他就会从义务警察，变成一个以杀害罪犯来制止他们继续犯罪的连环杀手——又或者，变成一个因为理想与现实的悬殊落差而杀死自己的破灭者。

他的理想只差一步便吞噬了他。

而布鲁斯最终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来解决这份巨大的落差。

他选择比之前更加努力，更加拼命地去拯救他人。他选择在小丑和那些罪犯害死他人之前阻止他们。他选择更加牺牲自己的生活、牺牲自己的安全，去保卫这座城市……去保卫这个世界。

艾达为此感到悲伤。深深的、深深的悲伤。

——就像是终将燃尽的火光。

薪柴总会有烧尽的那一天。总有一天，他会死的。

所以……

“把愿望交给圣杯吧。”她说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愿望，圣杯都可以实现。”

那个圣杯，并没有被污染过。它不是黑色的圣杯，也不曾浸染过Servant（从者）的诅咒与血泪，它没有在残酷的杀戮与背叛中诞生……所以，如果是那个圣杯的话，一定可以实现布鲁斯·韦恩的愿望。

用正确的方式。

但是……

“我不会将希望寄托在这种东西上。”

蝙蝠侠停了一下，又说了下去。

“圣杯的运转原理一切不明，它会以什么方式实现愿望也不明确，只要一句话就能够实现世界和平……你不该相信会有这么容易的事。”

“那就把它给我！”

艾达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如果你不要的话，就把圣杯给我！我来使用它！”

——我来实现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