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渺?
不是说之后再联系吗,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姚蜜心里边瞬间闪过几个猜测,姚慧兰就说:“那是谁啊?朋友?还是回个电话问问吧, 说不定人家有急事呢。”
姚爷爷的酒被姚蜜藏起来了, 这会儿看起来郁闷的紧, 涨红着老脸跟两个女婿侃大山, 两个姑姑也没察觉出异常,笑呵呵的在边上嗑瓜子。
姚蜜心里边乱糟糟的,怕这个电话会打乱这边刚刚步入正轨的平和生活,又怕自己不回过去亲生父母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将来抱憾终身。
她勉强挤出个笑, 随便说了句什么解释一下, 拿起手机回到自己屋里,反锁上房门之后,重新拨打了过去。
……
关肃跟叶纯坐在一起, 听继子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再把那段通话录音听完, 心里又惊又痛:“姝姝……她不想我们吗?一点也不急着见我们?!”
找了二十年的女儿终于有了音讯,但对方的态度却不甚热衷,对于这夫妻二人而言,不能不说是个极大的打击。
“小妹离开家的时候才多大?还不记事呢。再则,总要顾及到那边老人的。”
施渺温声劝慰:“她跟养父母的关系不怎么好, 但是跟爷爷却是真的亲近,老人家上了年纪,又说好了要一起出去旅行, 现在再把这件事翻出来,实在是……”
叶纯跟关肃都不是不讲理的人,平心而论,姚爷爷对他们只有恩,没有仇,夫妻俩垂泪片刻,终于还是收拾好情绪,叫施渺又一次把电话拨了过去。
叶纯拿手帕擦拭眼泪,目光却紧盯着手机页面上的通话符号,可是到底是叫她失望了,从第一声开始数,到最后未能接通挂断,她都没能听到自己想听的那个声音。
陈荔看她两眼紧盯着手机不放,就柔声说:“兴许是午睡去了?又或者是手机不在身边,一时没有见到也不奇怪啊。”
叶纯也知道这解释合情合理,但找了二十年的亲生骨肉就在眼前,却又因为重重缘由难以见到,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又是怎样的煎熬!
关肃心头闷痛,揽住妻子的肩轻轻拍了拍,施渺正准备劝一句,就见手机屏幕忽然一亮,对方又打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就集中了过去。
“施先生?”姚蜜轻轻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看见你给我打了电话……”
施渺平日里那么灵光的脑子,这时候居然没反应过来,只是捏着手机,木然的说了声:“啊,没关系。”
姚蜜听得微微蹙起眉来,说:“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施渺还没说话,叶纯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从儿子手里接过手机,她颤声说:“姝姝,我是妈妈,是妈妈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妈妈啊!”
姚蜜听得心脏一颤,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叶纯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姝姝?你说话呀!我是妈妈,是妈妈啊!你小时候最喜欢我了,我去公司上班都要带着你的!”
姚蜜嘴唇动了动,心里边好像有无数话想说,但是真的到了舌边,又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她有些茫然的“噢”了一声。
叶纯的心被刺痛了:“‘噢’是什么意思呢?我是你的妈妈,你是我的女儿啊!”
她痛心至极,哭着说:“姝姝,你一点也不想妈妈吗?!”
姚蜜没见到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莫名的掉下来了,从前被她藏在内心深处的委屈和伤怀好像也在这时候忽然涌出来了。
她抽了抽鼻子,哽咽着说:“不是你把我丢掉的吗?现在还找我干什么呢。”
叶纯听完心都要碎了:“我怎么可能丢掉我自己的孩子?你这是听谁说的?!姝姝,妈妈爱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把你丢掉呢!”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姚蜜抽泣着说:“是你把我丢到福利院门口的,你说叫我在那儿等一会儿,结果再也没有回去!”
叶纯大声分辩说:“那不是妈妈!一定不是妈妈!”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痛哭出声:“妈妈一直在找你,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妈妈跟爸爸把全京城的福利院都找了一遍,但是找不到你,找不到你啊!你是三岁左右的时候到的福利院,那时候爸爸妈妈已经找完那里了,怎么就没想到要再去查一遍啊!”
姚蜜听她在对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心脏也跟被撕裂一样痛楚,抽泣着无力说话,原将她拥入怀中,温柔的抚着她的肩背。
叶纯哭的几乎要站不住,好在有关肃搀扶着,才没有倒下,这时候她全身上下都用不上力气,只有右手将手机抓的死紧:“姝姝,回妈妈身边来,好吗?妈妈想见见你,妈妈真的特别想你!”
姚蜜几乎下意识就想说一声“好”,目光触及到自己所处的房间之时,忽然浑身一震,瞬间从那种哀恸的氛围中清醒过来。
“现,现在还不太行……”
她声音无力的说:“我要跟爷爷一起出去玩,我们都说好了。”
叶纯感觉到有一把无形的刀子刺穿了她的心脏,也将她和自己的亲生骨肉隔阂起来,身边是丈夫和儿子儿媳,她却有种身处幻境的感觉,灵魂在包间里飘了一圈,才晃晃悠悠的落回到身体内。
“那妈妈去见你,好吗?”
她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一丝哀求的说:“妈妈想见见你,姝姝,妈妈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二十年啊!”
姚蜜很想说“好”,但是话到了嘴边,她硬生生给咽下去了。
“我,我怕爷爷伤心……”
姚蜜带着一种难言的负罪感,说的很小声:“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已经跟爷爷约好了,要一起出去走走。”
她小心翼翼的说:“等我们回来之后,我再去首都见你,可以吗?”
叶纯好半天都没说话,这么过了很久,她才语气飘忽的说:“姝姝,你不想见一见爸爸和妈妈吗?”
“想的,”姚蜜像个犯错了的孩子一样,纠结的捏着手机:“对不起……”
叶纯死死的掐着自己掌心,才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她有些僵硬的说:“我听施渺说了,你爷爷对你很好,现在你有了时间,陪老人出去走走也好……”
强逼着自己把这句话说完,她才迫不及待的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不,你们是要去哪儿玩呢?我去看看你好吗?妈妈不会打扰你们的,就是偷偷看一眼!”
叶纯声音里带了哭腔:“姝姝,妈妈真的好想你!”
姚蜜想起施渺提过自己走丢之后母亲患病的事情,心脏忽然间闷痛起来,好容易停住的眼泪又一次掉了出来。
“我们,我们打算去南方玩,不过在那之前,应该会回一次首都,”姚蜜还要把股份代持的事情跟徐佳安排清楚,然后才好随心所欲的离开:“到时候,找时间见一见吧……”
“好,好好好,”叶纯的欣喜之情几乎能从手机那边溢出来:“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姚蜜说:“就是这两天吧。”
叶纯心里乍酸乍甜,拭泪说:“姝姝,妈妈真觉得现在就跟在做梦一样。”
姚蜜垂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房门却在这时候被人拍了两下,姚爷爷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蜜蜜,你两个姑姑都要走了,你不出去送送?”
姚蜜慌忙把眼泪擦掉,跟叶纯说:“那就先这样吧,等我回到首都再联系施先生,约时间见个面。”
叶纯也听见她那边的动静了,一阵心酸涌上,轻轻说了声:“好。”
挂断电话,姚蜜稍微收拾一下,就把房门打开了,姚爷爷从冰箱里找了昨晚上冰着的那二十斤肉,一人一份分给两个女儿。
姚慧兰看姚蜜脸上不太对,关切的问了句:“蜜蜜,这是怎么了?”
姚蜜含糊的说:“学校那边出了点事……”
“还是那两个学生的事吧?”姚爷爷会意的说:“唉,算算日子,葬礼也是时候该办了。”
他看一眼两个女儿,有些唏嘘的说:“蜜蜜的两个同学出车祸死了,还那么年轻,作孽啊!”
两个姑姑也跟着叹了口气。
出门去把两个姑姑姑父送走,爷孙俩一起回屋里收拾东西,姚蜜今天有五千万的额度,凑一下把瑞凡那边要的五千万保证金凑齐,剩下的就都是小数字了。
村里边该办的都办的差不多了,签合同和跟政府那边接洽的话得先把公司开起来才行,但是要开公司,那就得跟徐佳把股份代持的事情整明白。
说到底,还是得回首都一趟。
姚蜜把家里边的东西收拾完,就跟姚爷爷商量这事儿,老头子表现的特别开明,对于出去玩这事也不抵触。
“我不挤大巴车,也不坐城乡公交,”姚爷爷抬着下巴,得意洋洋的说:“你找个车载着我们去市里,然后坐飞机去首都!”
姚蜜好笑道:“行行行,都给你安排妥当!”
她要了姚爷爷的身份证号,直接在app上帮两人订了飞机票,上午十一点飞机起飞,十二点半就能到达首都机场。
俩人的行李都不多,姚蜜回来的时候是一个行李箱,走得时候也一样,姚爷爷把姚蜜给他买的那几身衣服带上,整个人捯饬的特别精神,又叫姚蜜打电话约车明天出发。
第二天姚蜜起床做了早饭,爷孙俩把家里边安顿好,叫的车就来了,两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市区,坐高铁直奔省城,完事再打个出租车到省城机场。
姚爷爷还是头一次坐飞机,出租车事开进机场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从车窗往外看。
天空中正有架飞机起飞,自下而上的划了道上划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出租车到地方停下,姚蜜扫码转了账,跟爷爷一起把行李拿出来,通过安检之后进了大厅里边。
飞机十一点起飞,得提前半小时登机才行,姚蜜提早选好了座位,姚爷爷的位置临窗,正好可以看看窗外的景观。
姚蜜去办理了值机,领到机票之后又跟姚爷爷一起去过安检,旁边有垃圾桶,里边全都是打火机和其他禁带物品。
姚爷爷的心都碎成了粉末:“我保证不在飞机上抽烟,能叫我带过去吗?”
“当然不可以!”姚蜜黑着脸把他的打火机抢过去,丢进了垃圾桶:“这是规定啊,爷爷!”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完流程,就按照机票上的信息去登机口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地方视野空旷,站在透明的玻璃幕墙前边就能看到外边停着的一架架飞机,姚爷爷驻足看了很久,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新奇。
显示屏那儿终于换成了他们要搭乘的飞机信息,爷孙俩提着行李过去排队,又是一套流程走完,终于踩到了飞机的机舱。
姚蜜找到了自己爷孙俩的位置,把行李放上置物架,又叫姚爷爷到里边儿去坐。
姚爷爷这时候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只是怕给孙女丢脸,又拿捏着架子,故作不经意的瞄了几眼,才小声跟姚蜜说:“外边看着飞机不大,进来一看能坐的人还不少!”
姚蜜前后看了一下,说:“一两百人肯定是能坐下的。”
乘客都到的差不多了,空姐在前排开始播报,该系安全带的系安全带,该收起小桌板的收起小桌板,等时间一到,飞机滑行一段距离之后顺势起飞,地上的建筑越来越小,天空中的云朵却越来越近。
姚爷爷心满意足的说:“就是这种感觉啊……”
姚蜜笑眯眯的问他:“好不好呀?”
姚爷爷说:“好!”
一个半小时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等到了首都机场,姚爷爷还有点意犹未尽:“这就到首都了?”
姚蜜找了一辆出租车,说:“你要是不信,我带你去看看天安门。”
“信,”姚爷爷乐颠颠的说:“这哪能不信呢!”
姚蜜说了海淀区那套房子的地址,直接领着姚爷爷过去了,里边拾捯的整洁,窗明几净。
姚爷爷虽然不知道海淀区的房子有多贵,但是也知道这套房子肯定不便宜,挨着看了一遍,点头说:“挺好的,有这套房子在,将来你永远都有一条退路。”
“好吧?”姚蜜美滋滋的说:“这套房子装修的好,我一眼就看中了!”
姚蜜不缺钱,上飞机前爷孙俩在机场吃了顿饭,现在倒也不觉得饿。
外边太阳正好,姚爷爷就觉得有点困:“我去睡会儿,你不是还要找人谈那个股份代持的事儿吗?不用管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姚蜜说了声“好”,把钥匙给了他一份,又说:“爷爷,有事打电话联系我,别随便乱走啊,一个人很危险的。”
姚爷爷很嫌弃的说:“我好歹也在首都住过几年,你别拿我当傻帽行不行?!”
姚蜜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这才打声招呼,出门去了。
姚蜜刚订上票,叶纯那边就接到消息了,有心想约着晚上见面,又怕她那边没安顿好,觉得这边催的太急。
关肃看她对着镜子一套一套的换衣服,又惊又喜:“姝姝来电话了吗?”
叶纯失落了一下,摇头说:“还没有。”
关肃脸上笑意一敛:“我看你在换衣服,还以为……”
“万一姝姝待会儿打电话过来呢?”叶纯说:“有备而去总比措手不及要好吧?”
夫妻俩这么说着,姚蜜的电话就打过去了,因为还没有见过真人,她声音里带着点拘谨:“现在方便见个面吗?”
“方便,什么时候都方便!”叶纯迫不及待的说:“你在海淀那边吗?我们马上就过去!”
姚蜜并不知道自己父母是做什么的,只是听之前两次打电话时对方透露的信息,好像家境还不错的样子,自己刚到家半小时都没有,叶纯打电话的时候就点明自己在海淀这边,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一点。
她怔了一下,然后说:“那具体到哪儿见面呢?我对这边不太熟……”
叶纯迅速说出了一家高档会所的名字:“就到那儿去见,可以吗?”
姚蜜答应了,坐着电梯下楼,顺便用手机一搜,发现这地方距离自己居住的小区并不远,走着去的话十分钟就能到。
她有心趁这个时间整理一下心绪,想想见面之后应该说些什么,也就没开车,顺着马路往那边走。
原跟她并肩而行:“怕吗?”
姚蜜小声说:“有一点。”
原听得笑了,侧过脸去在她脸上轻啄一下:“别怕啊,女朋友,我在呢。”
姚蜜白他一眼,正想说你在有什么用,但转念一想,又把这话给咽下去了。
人家还真是有用。
法力无边,不服不行。
……
叶纯挂断电话之后也无心再换衣服,跟关肃一起下了楼,开车直奔会所。
姚蜜到了会所门口,就见门前摆着“暂停营业”的牌子,脚步一顿,正想着是不是凑巧了这边今天停业,就见里边迎出来个秘书妆扮的短发女人,很礼貌的询问说:“请问是姚蜜姚小姐吗?叶总叫我在这里等您。”
“是我,”姚蜜一手扶包,示意一下门口那块牌子,说:“这里……”
“这家会所是叶总名下的,”秘书微笑着说:“因为叶总要用,所以暂停营业。”
“噢,”姚蜜说:“她已经到了吗?”
“马上就到,”秘书请她进了包间,然后亲自沏茶送过来:“您稍等一会儿,叶总已经在路上了。”
姚蜜心里边有点乱,垂下眼睫,伸手去触碰茶杯的盖子,这时候就听门外秘书说:“叶总,关总,姚小姐在里面……”
她心头一惊,下意识扭头去看门边,这时候包间的门打开了,一对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女出现在门外。
女人有一张与她十分相似的面孔,只是更加消瘦一些,大概是经常蹙眉的关系,眉心处有一道浅浅的纹路。
目光触及到她的面孔时,女人眼底忽然迸显出一阵异常明亮的光彩,嘴唇嗫嚅几下,颤声喊道:“姝姝!”
姚蜜怔然的站起身来,还没等说话,女人忽然扑过来抱住了她,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只拥着她失声痛哭。
“姝姝,姝姝!我是妈妈,还记得吗?是妈妈呀!”
叶纯依依不舍的松开她,双手很珍爱的捧着她的脸,哭着说:“你小时候可喜欢妈妈了,每天都黏着我,有时候我去开会,不能带你了,你都会哭好久好久,等妈妈忙完回去,刚一开门你就知道是妈妈回来了,蹬着腿要阿姨把你抱起来,到门口去找妈妈……”
血缘的影响是巨大的,即便是经历了二十年的分别,也仍然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姚蜜不知不觉间流下了眼泪,拼命回想,但脑海中的记忆却只能止步于七八岁的时候。
关肃眼眶含泪,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姝姝那时候还小,怎么会记得这么多?你别急,总要慢慢来嘛。”
叶纯回过神来,抬手擦了眼泪,说:“也是。”
她拉着姚蜜的手坐下,温柔的注视着她,说:“姝姝,能再见到你,妈妈真是太高兴了!”
虽然已经从原那里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但姚蜜心里边还是存留者一丝怀疑的影子:“你,你确定我是你的女儿吗?对不起,万一是弄错了……”
“怎么会弄错呢,”叶纯说:“你是我的女儿,看我们娘俩长得多像,要是这还能弄错,那是不是也太巧了点?”
“姝姝,我看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就是你刚进福利院时拍的那张照片,”她眼底闪过一抹伤痛,低声说:“你走丢的时候两岁零六个月,按时间来算的话,那时候应该才三岁零一个月,只过去七个月而已,就算是小孩子长得快,也不至于那么快就面目全非,才半年多的时间,妈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说到这儿,她又一次泪流满面。
姚蜜试探着说:“谨慎一点没坏处的,还是再检测一下吧,这样大家都能够安心。”
“也好,”叶纯说:“那就听你的。”
秘书去找了透明密封袋过来,两人都拔了一根带毛囊的头发放进去,秘书去找检验机构,剩下的三个人则留在包间里边继续叙话。
叶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说:“姝姝,把你送去福利院的人一定不是妈妈!”
她痛苦的流下了眼泪:“你被人抱走的时候才两岁多,妈妈到处找你,但是找不到——找不到啊!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小,妈妈跟爸爸一起照顾你,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可是你不见了,你知道妈妈心里有多痛苦吗?!”
“他们都说,都说是妈妈把我送到福利院去的,”姚蜜低下头,哽咽着说:“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发现我的时候,我就在门口哭,说是妈妈叫我在那里等她,但是很久都没有回来,因为经常有这样的例子,所以他们一听就明白了……”
施渺后来也派人去那家福利院查过,但二十年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当年在那里工作过的员工都已经散落四方,即便能找到,他们也未必能记得多年前发生过的一件小事。
孩子跟母亲的分离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在福利院里见的多了,不相干的人又有几个会铭记于心?
叶纯慌忙伸手去帮她擦拭眼泪:“姝姝,你那时候不是不记事吗?这些是你后来又去问的?”
姚蜜摇摇头,说:“是我养母说的……”
叶纯听得一怔,反应过来之后,瞬间愤怒起来:“她怎么能跟你说这些?!”
孩子被领养的时候还那么小,根本不记事,和她讲这些做什么?
叫她知道她是被亲生母亲抛弃的孩子,除了伤她的心还能有什么用?
关肃还记得档案里提过,说姚家那对夫妻领养完孩子没多久又怀孕了,然后就把女儿重新送回了福利院。
这种做法其实挺不道德的,但要真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对于女儿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或许可能会遇见别的人家领养,而不是因为舆论使得姚父姚母咬着牙把她领回去,用漠然和敌视的态度对待一个可怜的孩子,然后把她送到了乡下老家。
就现在的结果来看,姚家那位老人是个好人,但如果不是呢?
一个从小在首都长大的孩子,忽然间被送到了闭塞的乡下,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别人说的方言也听不懂,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他想得到这地方,叶纯当然也想得到,只消试想一下那些事情发生在自己的亲生骨肉身上,她的心脏就跟被绳子勒住了似的,痛苦的喘不上气来。
“姝姝,真的对不起,”她说:“要是妈妈能早一点找到你就好了,那你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不用跟我道歉呀,”姚蜜善解人意的说:“你们也是受害者,我明白的。”
叶纯心里又熨帖又难过,拉着女儿的手端详一会儿,又破涕为笑,跟她讲了自己和关肃的名字,说:“你叫关姝,静女其姝的那个姝,之前打电话联系你的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他的名字你早就知道了吧?”
姚蜜点点头,叶纯短暂了沉默了一会儿,柔声问:“姝姝,你跟你爷爷,关系很好吗?”
提起老头子,姚蜜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来一点笑容:“爷爷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叶纯听得心头一刺,转而又欣慰起来:“你这么喜欢他,可见他是真的对你好,妈妈很高兴,真的……”
然后她握着姚蜜的手,小心翼翼的问:“等你们旅游回来,妈妈请你和你爷爷吃顿饭好吗?两家人见一见面,我跟你爸爸也要当面向他老人家致谢。”
姚蜜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起来,很忐忑的说:“这个……”
“我知道,你是怕老人家知道了伤心,但是我们并不会把你抢走啊,跟我们相认,并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只是多了爱你的家人而已,没有什么坏处的。”
叶纯柔声分析,说到最后,又难过起来:“姝姝,妈妈知道你是心疼爷爷,但是你也心疼一下爸爸妈妈好吗?我们找了你二十年,找到最后都快要不抱希望了……你离开我们这么久,我们也很想你啊。”
姚蜜心里愧疚而又沉重,低着头,说:“对不起……”
“算了,先不说这些了,”关肃主动终结了这有些凝滞的气氛,从包里掏出来一份相册,笑着说:“姝姝,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姚蜜点点头,关肃就坐到她另一边去,把相册翻开了。
里边的照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最开始一张是个五官稚嫩的小婴儿,脸颊红彤彤的,看起来像是刚出生没多久;
再往后就是稍大一点的时候,被裹在襁褓里,脸上的红色褪去,小脸蛋肉呼呼的,有了点后来的模样;
再之后大概是百日,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叶纯抱着她坐在中间,关肃跟施渺在两边,脸上都在笑,看起来温馨而又幸福。
姚蜜一张张的翻看完,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最后一张照片上,那上边的小姑娘眉眼已经能看出来与现在的她有了相似之处,跟她在福利院里留下的那张照片更是有七八分相像。
叶纯一直在看她的反应,见她脸上带出来几分追念,神情也愈加温柔:“姝姝,妈妈没有认错吧?”
姚蜜心里已经彻底确认了这个结果,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她相貌与叶纯十分相像,但气质却完全不同。
关肃回忆起从前,目光柔和的说:“你妈妈年轻时候雷厉风行,不弱须眉,你呢,要比她温和恬静许多,母女两个人都特别美……”
自己的孩子,当然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的,叶纯心里熨帖,爱怜的抚了抚女儿的头发,想起施渺说的七十岁男朋友时,动作忽的微微一僵。
七十大佬和心肝小甜甜的爱情故事,当个听个稀罕事还行,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听玩也就算了,但要是知道心肝小甜甜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宝贝女儿,她还找了个七十岁的男朋友,那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姝姝今年才多大?二十二岁。
她那个男朋友呢?七十多了!
五十岁的年龄差,这是能轻易跨过去的吗?
能给女儿花钱怎么了,她缺钱吗?
她跟关肃攒的家底加起来,能叫姝姝挥霍一辈子。
也别说俩人感情好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冲这年龄差,天底下就没几个父母能欣然接受。
叶纯年轻时候最烦的就是关母叽叽歪歪说这说那,但是现在自己做了父母,发现女儿跟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在一起之后,她微妙的理解到了关母那时候的心情。
她想棒打鸳鸯,又怕女儿刚认回来对家人不够熟悉,觉得自己管得太宽直接一走了之,而且据施渺调查得出来的消息,那个七十老头还挺疼姝姝的,钱紧着花,不叫受一点委屈,除了年龄大点,也没什么毛病。
就是年龄太大了点!
比她跟关肃都大,跟姝姝的爷爷差不多,这将来坐到一起算怎么回事啊?!
叶纯心里边盘算着怎么拆散他们俩,又觉得这事情实在棘手。
京圈能人辈出,但距离天凉王破事件也有段时间了,愣是没人知道幕后下手的是谁,想也知道姝姝这个男朋友肯定不简单,再看他对女儿这态度,就知道肯定是动了真心的,自己这个刚相认的妈想叫他们俩拆开,可能吗?
叶纯心里边有点为难,眉毛微微皱起来一点,关肃就明白了。
他给妻子和女儿分别倒了杯水,这才假做不经意的提起来:“姝姝,我听你哥哥说,你好像谈恋爱了?”
姚蜜听得一愣,然后才想明白他说的八成是之前声势不小的心肝小甜甜事件。
她扫了眼坐在旁边含笑看着自己的原,有点囧的应了一声,说:“嗯,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关肃开了个头,叶纯就好继续往下问了:“姝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他对你好吗?”
“就是我之前去实习,被人欺负了,”姚蜜如实说:“是他帮了我。他对我特别特别好!”
叶纯就听见前一句了:“谁欺负你了?!”
“都过去了,”姚蜜想到自己之前接到的两个电话,又忍不住笑了:“他,嗯,也算是他的功劳……他帮我出气了!”
叶纯是过来人,看她脸上的甜蜜笑意,就知道这傻崽是陷进去了。
女儿之前没谈过男朋友,也过得那么苦,以至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表露出一点善意,她就傻乎乎的把一颗心送上去了。
她心里难过的不行,又不好说出来,看出姚蜜在乎爷爷,就把那位老人家一并拉上了:“那找个时间,约上你爷爷和这个男朋友吃顿饭吧,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好吗?”
好吗?
姚蜜眨巴着眼睛看男朋友。
原坐在旁边,手撑着下巴,轻轻点一下头。
她忍不住笑了,说:“他答应啦!”
关肃心里边虽然也觉得女儿是涉世不深被心机老头子骗了,现在看她这情态也是忍俊不禁:“你都没问,怎么知道他答应了?”
姚蜜哽了一下,又言之凿凿的说:“他那么疼我,肯定会答应的!”
叶纯跟关肃不约而同的交换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底看出了几分警惕:
那糟老头子心机很深啊,看把女儿控制的多紧!
一定要把他们拆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