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珍对柳丽解释, “我跟人合伙做加盟店,卖炸丸子和煮丸子,现在一共有三十一家店, 缺一个出纳,兼做一些案头工作,比如接听电话之类的。你要是感兴趣,我想聘你来干。”
碰上了就是缘分, 能勇敢走出家门的残疾姑娘, 也许需要一份工作肯定她的价值。这份工作不会太累,小柳身体应该能适应。
“我没工作经验,学历你知道的,大一都没念完,出纳我能做好吗?”柳丽虽然意动,但怕担不起这份工作, 影响甄珍的生意, 没有立即答应。
甄珍没问柳丽为什么不回学校继续上学, 想想也知道, 过个大渔的门槛都那么费劲, 更别说学校那些数不清的台阶。摇摇头, 笑着鼓励,“学历在我看来,是学习的经历, 只要肯学总能学到有用的, 现在店少, 我们业务不多,你一点点适应,很快就能上手。再说你编程都能自学, 这点加减乘除绝对能做好。”
“甄珍你既然放心我,那我一定好好学,帮你把业务管好。”柳丽也干脆,狠狠点头,有工作了,还有工资拿,母亲也应该会高兴吧。
甄珍把丸子店的业务,又着重跟柳丽讲了一遍,一个清瘦的中年女人推门进来,是柳丽的母亲,见女儿出门这么久还不回家,不放心找了过来。
怪不得这姑娘能一个人推车来大渔吃饭,原来她们一周前才搬到杏花巷北面的小区。原先的家住在五层,小柳上下楼不方便,她母亲王姨把房子卖了,又从车祸赔偿金里拿了点钱填补房款,在北面小区买了个位于一层的房子。
那房子临着小街,王姨找人把窗户改造了一下,拿出一间屋子,准备开个杂货铺,既能维持生计,还不耽误照顾女儿。至于家里的男人,王姨只简单提了一嘴,早年离婚了。
没想到女儿出门吃个饭,竟然还能得到份工作,“小甄,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王姨别的不担心,就怕上班太远,通勤不方便,冷点不怕,上下车让人帮忙抬上抬下,一次两次还行,多了就招人嫌了。”作为母亲,虽然希望女儿有点事情做,但是又怕她吃苦受累,遭人白眼。
听母亲这么说,柳丽低下头,是她考虑不周全,如果行动方便,她又怎么会放弃上学呢?
甄珍是谁?开口问柳丽之前,这点早就想到了,给母女俩吃了颗定心丸,“为了以后方便铺货和联系业务,办公和中转的货站要找中心一点的位置,我在咱们南边雅阁书店对面看好了一个临街的房子,离你们家估计一千米左右,不用坐车,柳丽你如果想要自己锻炼下,可以试试推车上下班,要是下雪路滑,王姨你再送她。”
柳丽一扫愁容,跟母亲激动地对视一眼,往天上做了个揖,“苍天啊,大地啊,甄珍,你就是老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我也这么觉得。”甄珍笑,只能说缘分这事妙不可言。
让柳丽母女回去再等一到两周,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才能正式开始办公。
下午四点四十,守时的小鞠姑娘来到杏花巷,进了门之前,目光晦涩地看了眼小巷尽头的派出所,曾经她离那里只有一步之遥。
推开大渔的门,从后厨传出属于鱼类菜肴特有的鲜香味道。干了一天重活,饥肠辘辘,闻到这个味道,胃开始抽痛,小鞠揉了揉肚子,心说这家小老板厨艺倒是很厉害,但一个开饭馆的找她干什么呢?请她搬煤气罐?
有个白白胖胖,看起来像外国人的小男孩举着一串鱼丸从后厨冲出来,把鱼丸塞到她手上,仰着脸笑嘻嘻说:“大姐姐,请你吃打丸。”
成天把自己当成骡子使,早就忘了自己还是个女的,冷不丁听小孩喊她姐姐,小鞠内心小小雀跃了一下,想摸摸小孩的小脸,怕自己手太粗剌了孩子脸上的嫩肉,抬起的手换了个方向,放到自己头上,傻笑着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甄珍端了个托盘随后出来,问举了串鱼丸不知道该不该吃的鞠华霜,“你饿不饿?咱们先吃饭再说事好吗?”
鞠华霜摇摇头,“你不说清楚,我这饭吃了也要消化不良。”
甄珍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示意小鞠坐下聊,她也坐到对面,“本来想让你先尝尝我们鱼丸厂的产品,那就等会再尝,我想请你帮我管理加盟店铺,卖鱼丸的小铺子。西塔派出所的老冯推荐的你,他说你能行,我信任冯叔,所以我信你。”
鞠华霜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位老公安到现在还记得她,毕业这两年遇到太多的冷遇,头遭被人惦念,弄得她有点手足无措,半晌才出声回应,“一个月给多少钱?”
不是她不识好歹,他爸的官司是刑事附带民事官司,人被判了,还要赔偿伤者三万块钱,因为伤了领导,应得的买断钱被克扣了好多,家里两个弟弟上高中,母亲因为这件事情精神受到刺激,没法出去工作,所有担子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不为了挣钱,谁愿意去搬那么重的土豆?她太缺钱了,最关注工资多少。
甄珍把跟王进和小陈商量好的待遇告诉她:“因为是管理岗,你的工资会高一些,一个月七百,如果干得好,加盟的店主零投诉的话,每月会有一百块钱奖金,年底从加盟费结余中再分百分之十给你,作为年终奖励。但你要有个准备,现在店少还行,等加盟店增多之后,工作可能不会很轻松。”
不轻松,但有钱拿。
鞠华霜有些激动,她现在一天打三份工,除了蔬菜批发市场的工作,晚上还要给汽水厂送汽水。凌晨三点起床,还有一份送奶的活,三个工作加在一起一个月也不过挣一千零八十,如果接了小甄老板的工作,可以辞掉两个工作,谁都不是铁人,这样高强度连轴转,她也是咬牙在撑着。
鞠华霜是曾经励志当警察的姑娘,行事周全,没因为甄珍给的工资高,就立即答应下来。
在蔬菜市场工作之前,她干的是小摊上给人烫麻辣烫的活,勾兑的汤底,味道勾人,生意特别好,她得知真相,跟老板吵了一架,骂他伤天害理,被撵走才干蔬菜运送,宁肯出卖力气,也不干那种缺德事。
这家鱼丸闻起来味道这么好,不会也加了东西吧?“我能先吃点尝尝吗?”鞠华霜问道。
“请便。”甄珍看出她的想法,差点当上警察的姑娘,心思细腻,性格谨慎,老冯介绍的人果然靠谱。
鞠华霜舀了一勺子咖喱鱼丸,浇在白米饭上,先吃鱼丸,鱼丸口淡,跟浓香辛辣的咖喱搭配在一起,入口鲜,有回甘,嘴中还留点微微的苦,她喜欢这种复杂的口感。
麻辣鱼丸她也喜欢,鲜香辣。酸甜的番茄味她不是很感冒。炸鱼丸是她的最爱,有烤肉味,她老爸喜欢跟烧烤有关的一切食物,从小没少跟着吃,等年底探监,她一定要给老爸带两串过去。
越吃越上瘾,不知不觉干了满满一大碗米饭,鞠华霜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这么坦诚,她也该交代下自己的经历。
酝酿了好久,低声出口,“冯叔应该说过我政审不合格的事吧?其实我也不想去出卖体力,进不了派出所,总能找点卖东西的活吧。可干不了两天,人家就知道了我爸捅人的事,再看我人高马大的,都说我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指不定也是个危险分子,就把我给辞了。”
小鞠眼神清正坦然,郑重地开口,“我爸不是危险分子,我也不是,我爸常年带着我练拳,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有侠肝义胆。他捅人确实不对,进监狱是应该的,但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你知道,厂子就算再大,也是厂长一言堂,当年他们机械厂远没到资不抵债的地步,税后利润还剩下几十万。厂长独断专行不听劝,做主把厂子卖了,转过头就以私人身份参股另一家机械厂。
是啊,再也不用挣那点死工资,以后他就是大老板了,哪管国有私产流失和工人的死活。我爸看不惯,代表工人去跟他理论,争执中把他给伤了。”
原来是这样,甄珍目露同情,先前只听老冯提了两句,没想到有这样的前因。
在一旁桌子画小鸭子的宝库感觉出大姐姐情绪低落,走到她身旁,弯起小胳膊,学青青妹妹甜甜地喊,“撒浪嘿。”
小鞠的泪水涌入眼眶,从小到大她很少哭,父亲出事她只哭过一次,跟年少时的理想失之交臂她没有哭,甩麻袋时肩膀脱臼她没有哭,久违的温暖却让她失控了。
擦了把泪,接着对甄珍姐弟说:“撺掇我爸去找厂长理论的人出事之后,全都缩在后面,拒绝在律师起草的求情信上签字,这么做我理解,他们怕被扣了买断钱,但他们还落井下石,在背后嘲笑我爸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在看守所时,我问过我爸,后悔吗?他说理论还是要理论,但后悔带刀子去理论。
我是气他冲动,但我不恨他把我的一辈子给毁了,练拳的人要有侠肝义胆。所以……”
小鞠对甄珍抱拳,“甄珍,侠肝义胆的人锄强扶弱,强我们没能力锄,但你能践行扶助我这个弱小,你也有侠肝义胆,冯叔也是,谢谢你们。”
甄珍也抱拳,“我不是在扶助弱小,我们都是弱小,我们是在相互扶持。”
宝库看姐姐的动作,肉肉的左手抱住肉肉的右拳,“学习雷锋好榜样,立场坚定斗志强!”下午新学的歌,中间的词小孩忘了,一头一尾记得挺牢。
小鞠擦干眼泪,露出笑容,“对,我们斗志强,我们不服。”站起身把小肉墩宝库抱起来,玩了好久举高高。
甄珍找的这两个人,一个是介绍来的,一个是自己撞上来的,殊途同归,三个女孩合成一股绳,加油干就是。
用最快的速度租好房子,后面仓库简单收拾下,摆上两个冰柜,前面的小办公室,没用甄珍动手,柳丽和她妈帮忙收拾出来,摆上办公桌,买了个档案柜,扯上电话线,柳丽带上她的算盘,正式入驻。
为了送货方便,用账上的流动资金,甄珍买了个微型小货车给鞠华霜开。
王进跟甄珍开玩笑,“厂子有我和王健大哥两个男的,丸子铺是你们三个女的管,咱们比一比,到明年这个时候,谁的利润高。”
“比就比,谁怕谁。”甄珍应战。
天气冷了,现炸出来的丸子和热汤煮出来的丸子很受欢迎。在张伟之后加盟的大哥们第一个月就有盈利,把店选在人流密集的公交站、广场、百货商店旁边的,据说一个月挣了八百多,最少的一个月也挣了五百多。
张伟的第一家店相当于蛛网的中心,目前外圈已经结了三十个结,由点及面,这张蛛网要开始向外辐射了。
对体弱多病的人来说,丸子铺里热锅热气把几平米的小铺子的温度提升,温暖的营业环境,提供了有效的庇护,不会伤害他们的身体,比幕天席地摆小摊要好太多。
打电话表示要加盟的人把柳丽桌上的电话都打爆了,筛选了一部分人出来。由小鞠出马,去查查他们的背景,再有困难,那些偷懒耍滑,风评不好的人,她们是不会同意加盟的。
加盟速度变快,最忌讳管控不严,一颗老鼠坏了满锅汤,让公司信誉受损。
这事交给小鞠,甄珍很放心。在甄珍这上班半个月,不用做以前那种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小鞠脸上长肉了,但眼底的黑眼圈并没有消散,甄珍问过之后才得知,她一早还要爬起来送牛奶。
送奶工的活不比清洁工好多少,按件计酬,起那么大早,一个月也只能赚三百块钱。
甄珍劝她别干了,不要仗着年轻不顾惜身体,想要挣钱还有别的方法。
正好宝库幼儿园想要找个老师教小孩练习武术,甄珍把小鞠的情况跟老园长说了,老园长欣然同意。
这位退休老园长也是个老顽童,成天不是想着教小孩敲锣打鼓,就是想着让孩子练拳脚功夫,西塔街道幼儿园出来的孩子一个个贼生性,跟小老虎似的。
幼儿园托费低,给不了小鞠太多钱,让她周四、周五分别给大班和中班上两节课,一个月给开三百块钱。
一节课半个小时,这钱挣得比送奶容易多了。把丸子店的工作协调好了,不会耽误工作,鞠华霜喜欢跟小孩玩,教得也认真。老园长站在教室后面听课,也跟着学了几个招式。
小鞠在甄珍和柳丽面前练过拳,她说这是她家传的拳法,不光出拳,还有腿功,在甄珍看来没有咏春柔和,倒更像散打。
小朋友们挺爱学,踢胳膊踢腿,嘿嘿哈嘿。
宝库学得最认真,他比其他人有个优势,他有鞠姐姐给开小灶。
抓逃回来的陈星耀一进屋,肚子上就挨了功夫小高手宝库的肉拳。“一个月没见你就这么想我的啊?”
小陈捏住小孩拳头,听他接着呜呜喳喳,“吃我一腿。”
打是亲骂是爱,宝库用拳脚表示对姐夫的爱。
甄珍端着一盘大烤鱿鱼出来,笑话小孩,“你要是跟鱿鱼一样长八条腿,兴许就能打过陈大哥。”
小陈用口型问甄珍想不想他,被甄珍无情打击,“不想。”忙得要命,哪有功夫想你。
口是心非。
这次追逃去的是大西北,没有海鲜吃,闻到鱿鱼的鲜味,陈星耀哈喇子都要留下来了,鱿鱼是咕嘟昨晚弄出来的曼氏无针乌贼,几十年前这种乌贼很常见,因为过度捕捞,现在变得珍贵稀有。
“叫大烤,其实这道菜跟绝大部分鲁菜的做法一样,大火烧开,小火慢慢收干汤汁,这道大烤鱿鱼是沿海一带喜庆日子必备的菜肴,专门为大日子准备的菜。”外裹油亮酱汁的鱿鱼装盘前被整齐的分段,甄珍夹了一小段放进小陈的盘子。
“都是大日子了,还说不想我。”
处理鱿鱼时,甄珍没有去掉它的皮,外皮锁住鱿鱼浓稠的胶质,有嚼劲,酱香浓郁,口感和香味达到了极致。
这是咕嘟的鱼,缓解精神疲惫的良药,小陈吃完饭,精神放松,连日奔波的疲劳消散大半。拉着甄珍的手不放开,趁着没人,越过吧台,快速亲了甄珍脸颊一下。
刚想换个地方亲,某个小孩的肉拳怼到了他屁股上,“看拳。”不是有意打断,宝库缺个陪练,觉得陈警官翘翘的屁股比沙包好用。
陈星耀啵没打上,差点磕了牙。
某人一脸郁闷,小舅子是施瓦辛格的传人,终结者,打啵终结者。
甄珍笑骂他活该,催他回家陪父母,临走还给装了几条一锅出的大烤鱿鱼带走,这道菜冷吃热吃都行,冷吃就酒,越吃越香,望潮爱好者老陈肯定喜欢。
甄珍最近喜欢专精一样菜肴,研究了各种鱿鱼的制作方法,宝库喜欢炸鱿鱼圈,甄珍别出心裁,把整只鱿鱼穿在两根竹签上,裹上炸粉,入锅炸制。
炸出来的鱿鱼,小孩拿着跟咕嘟的脸,还有自己的脸比了比,大鱿鱼比咕嘟的脸大两圈,比自己的脸大一圈。
兴高采烈地拿着比脸大的鱿鱼去了幼儿园,一条鱿鱼喂饱了全班小朋友。
比脸大的鱿鱼成了宝库的新宠,油炸食物不能天天吃,甄珍也只在周末的时候给他炸一个。
小孩拿在手里不吃,听到门响,用鱿鱼挡住肉脸,大声问来客,“请你猜猜我是谁?”
古有琵琶女犹抱琵琶半遮面,今有大宝库鱿鱼遮脸猜猜看。
省城明年要举办农博会,老陈想推荐宝库去拍宣传片,今天先带朋友来看看人。
他刚才在车上好一顿吹,把宝库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聪明得呱呱叫,一进门就被无脸怪打了脸。
“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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