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官皱起了眉头。
“那县令掌管一县政务,难道坐视不理?”
东安省不是老卫家的铁杆地盘,打下来也不过两三年。
省城和几个重要大城都换上了大泰朝的亲信嫡系,但也有许多小县城,村镇什么的,没有来得及清理,有的是降官降将,有的是地方乡绅,大泰朝新立,要做的事千头万绪,东安省这种贫瘠穷省的边远小县,难有精力顾及也是有的。
但不管怎么说,县令在明面上,吃的是大泰朝的饭,领的是大泰朝的俸禄,居然尸位素餐,坐视劣绅鱼肉百姓,也是可恶之极。
王大军摇摇头,“听说那县令也是王家女婿。”
将官眉头紧锁,他是去应祥县找药材,但应祥县如此糜败,谁知道那县令会不会阴奉阳违,甚至出卖三皇子,暗中下黑手?
毕竟,大泰朝不过新立几年,不少地方豪强还在暗地里积蓄力量,蠢蠢欲动,只要新朝露出一点空子可钻,他们必然扯旗造反。
旁边军士忍不住开口,“将军……”
他们可是紧急军情在身,一刻也不能耽误的。
那将官挥了挥手,指了两人出来,“你们先快马去应祥县,到了不要进城,在附近观察打听一番,如果真是县令和豪强勾结一气,便速速回来报信!”
军中出现了瘟疫,这可是机密大事,万一那县令起了什么歪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与其这般,还不如舍近求远,到省城去!
他转过头来看向这几名商贩。
虽说这几个人的运气实在好,总能避开劫难,但也给他提了个醒,不然他们这几个人陷在应祥县事小,耽误了三殿下的事那才是罪该万死。
“你们也不要往阳平县去了,先在附近找个村子暂住,或者干脆回省城去吧。”
本来大军一到,雷霆出击,自然能快刀斩乱麻,但谁知道节外生枝,会出现这种让人猝不及防的事呢?
既然这几人给了他有用的情报,他随口提点一句,让他们有个活路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啊?”
王大军脸露惊异。
“敢问大人,不知道阳平县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那将官沉默了几秒,“天灾人祸,平民百姓,远远避开就好。”
他再怎么也不能随意泄露军机啊。
“多谢大人指点,草民这里有几样从外洋带回来的药,对症有些效用,就送给大人防身。”
司娓娓将也是心里斗争了很久,这才决定拿出这个药的。
这些常用药在耿老二的诊所里是有不少的,村民们两年内生了相关的病,都足够吃的,但药品又有保质期,对症的时候那是千金难买,可用不着的时候,就是一文不值。
司娓娓从这位将官的焦急神态中也能推测,估计是军中出了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不然不会跑到应祥县来求援,但能让上万人的大军挠头的,也就是那几个原因了:粮草和瘟疫?
粮草的话,大军才开拔没几天,应该不至于就能断了粮。
而结合到那天在破庙的遭遇来看,他们在青羊村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之后那个致病源渐渐地蔓延开来,产生了严重的后果。
司娓娓给出去的药片都是用黄纸包好的,上头写了对应的症状。
那将官愣了下,却还是接过了药包。
“这药该怎么用?”
“药包上都用小字写的有症状和用法,但最多一天不要超过三粒为好。”
“某姓郑,名良,多谢各位的好意。”
之前就是萍水相逢,自然没必要通名道姓,如今这郑将官自报姓名,那就表示是领了司娓娓他们这份人情了。
王大军也赶紧说了自己的名姓,“小人王大军,这是小人的兄弟,望将军保重,早日平定匪患,我等乡民自是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一番客套来往,两路人马终于分道扬镳。
“将军,那几个小商贩行迹古怪,他们送的药能用吗?”
郑良正望着自己手心里的纸包发愣,刚刚他打开细看了,有蓝白两色的丸子,有红白两色的,还有绿色黄豆大小的,实在是见所未见,稀奇古怪。
他身边的人就忍不住开了口。
“能不能用的,带回去让医官瞧瞧不就行了?再说……”
另一个不等郑良开口,就先驳了回去。
郑良把纸包又塞回自己内衫的口袋里。
管不管用的,先带回去再说。
实在不行,那不是还有好几个病着的,可以试药啊!
万一真能对症,那岂不是就救了大伙儿的性命!
而在探路小队这边,司娓娓也给伙伴们解释着自己的动机。
“把药送给那位将军,确实也有风险……但那天深更半夜,咱们跟大军碰上,那位郑将军对普通商贩的态度算是很不错的了,我想应该不是那种心机狡诈,反口咬人的。”
“再一个,南五县的局面一团混乱,朝廷不可能放任不管,如果这次的大军失败了,也会再另派人过来,但那就又得好几个月了,外间的局势混乱,咱们村就得一直戒备着,真的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了。”
孔金顺一向不是爱动脑子的,“给了就给了吧,反正咱们是从外洋来的,有点奇怪的东西也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起点作用?”
王大军也点点头,“我看那位将军是个讲义气的,他还给咱提醒呢,那点小药片咱们都用不上了,希望能在他那儿有点效果吧,算是结个善缘。”
朝圩村的情况,能苟个两三年,时间长了,还是会出问题的,唯一的办法,还是得跟外界来往。
虽然那位郑将军是好意提醒,让探路小队不要回开阳县,但探路小队要回的是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而且还有黑科技在手,能避过已经沦落成匪寇的流民,所以他们还是朝开阳县的方向赶路。
两天后,终于到了开阳河边。
当初他们坐船沿着河流顺势而下,最后就是停在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河滩地里。
他们下了船以后就把船藏在岸边,用茅草和树枝盖在上头,还用石块在河滩边上做了记号,就是生怕回来找不着船,他们还得自己造船可就悲摧了。
除了记号之外,他们还用手机拍下了周边的地形图。
如果能坐上船,估计花上两三天的工夫就能回到村子里。
只是船造得小,他们买的马车和马,就只能忍痛扔在这儿了。
然而寻找记号不费工夫,去拿船的时候,三人都傻眼了。
一群瘦小的身影缩在船舱里,努力用柴草遮挡着,还在瑟瑟发抖,仿佛是一群弱小可怜的奶猫……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王大军才问了一句话,缩在船舱里头的一个少年就炸毛了,挥舞着手上的武器就冲了出来,还对着他们呲牙咧嘴,瞪大眼珠,殊不知那骨瘦如柴的身体,还没到成人肩膀的身高,手上的武器其实就是一枝带刺的荆棘……实在是没有半点威慑力。
“这个船是我们占下的,你们走开!走开!”
少年看着最多也就十三四岁,虽然努力凶狠,也实在是底气不足。
他一个人手拿树枝面对三个比他高出两三头的成年人,细看的话腿肚子都在微微发抖。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小家伙们,实在忍不住,都放声大哭起来。
“嘿,什么你们的船,明明是我们藏在这儿的船,你们是小土匪吗?你看看,那船头上,还有我们刻下的记号呢!看见这刻的大鱼了吗?这就是我们仙鱼寨的标记!”
孔金顺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就是想逗逗这小孩儿。
至于那什么记号的,是当初崔小强无聊,在纸上画了条鱼,非说是什么吉祥物硬塞给了他,他在船上无聊的时候,就把鱼刻到船头了。
少年转头望了眼他们栖身的大船,船头上的确有那么个标记。
看来这个船,的确是这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的。
他颓废地垂下手,转身去招呼弟妹,“咱们走!”
他还得庆幸,这四个人看上去都不像是饿疯了的,不会打他弟妹的主意。
只是打从今儿起,他们四个连个挡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三个脏兮兮的小孩子从船舱里爬出来,都是骨瘦如柴,衣衫褴褛。
活脱脱的就是难民小孩。
“喂,小兄弟,别急着走,你是哪个村的?他们都是你的弟妹吗?你要是答了问题,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司娓娓也没多想,就从马车上拿下来半只兔子。
这还是今早他们用捕兽夹夹到的野兔,没吃完剩的半只。
主要是周小兰没有烤兔肉的经验,味道说不上好,所以就剩下了。
但很显然,探路小队嫌弃的吃食,一拿出来,对这些小孩的杀伤力那是巨大的。
那个最小的孩子,看着只有五六岁,一下子就坐倒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司娓娓手里的肉,又去瞧瞧做主的少年,“大哥,我,我想吃……”
其余的孩子也猛吞口水。
少年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胸脯一挺,“我们是封家庄的,这是我弟弟,那两个是我表弟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