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医官,难道就再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么?”
一位将官显然也是听说了这个噩耗,匆匆走进小院,急切地望向那两位医者。
这两位医官都是摇头叹气,“惭愧!”
他们虽说行医多年,却都是在行伍里做医官,处理的多是外伤,似这种尸毒入体,实在不是他们的专长,虽说殿下不惜耗费各种珍贵药材和补品,然而对于岑先生,却都药不对症,只能眼看着生机日断,无计可施。
那位将官犹豫了下,却转向三殿下拱手抱拳。
“殿下,末将在去往应祥县的路上,遇到几个商贩……”
三皇子心情苦闷,并不想听什么故事,只是这郑将军是他忠心部下,他只得耐着性子听完。
“那几个商贩先前在省城做过买卖,据说是从外洋贩货回来的,家乡就在南五县……”
三皇子听到这儿,才想起什么,“哦,那个掌中宝镜便是从他们那儿来的吧?”
他在省城的时候,虽说并不是受宠皇子,但那些地方官员们也不是都了解皇家内幕,因此还是极力巴结的。
除了送美人的,就是送重礼的,除了美人他没收之外,重礼他都笑纳了。
为了南五县的灾荒,他都快要把宅子当了,收点礼贴补一下自然也不为过。
他虽不富裕,好东西还是见过不少的,寻常金珠玉器之类,难入他法眼,倒是那个掌中的小镜子,挺有意思的。
他不但自己喜欢,还想着送一个给自己的正妃,因此派随从去买一个来,谁知道随从一打听,那小镜子是几个从外洋回来的小商贩所带,已经被一家银楼给包圆了。
那银楼得了这些稀罕物,压根就没往外头出手,直接就都送了礼了。
其中一大半就都流向了京城,余下的十来个虽还在省城,但都落进了各官家内眷手里,不可能再流出来了。
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和女眷抢东西,所以买不到自己就不要了呗,只是那外洋来的商贩却给他留下了个印象。
郑将军点点头,“正是。这次属下在半路上遇见,他们赠了几包外洋来的药。说是对症有奇效,里头有治风寒的,有治高烧不退的,也有腹泄不止的……末将这次从省城买药材回来,也想着这件事,正好身边有个护卫吃坏了肚子,就给他一粒药,谁知一天就起了效……所以,岑先生的病……”
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这话,他在肚子里憋着没说出来。
但那意思三皇子是领悟到了的。
三皇子僵了下,心中纠结了几息的工夫,叹了口气,“常善,你把那些药给两位医官看看,若是无毒,便给岑先生试试吧?”
岑先生就是干烧不退,人昏迷不醒,眼瞧着生机越来越弱,性命危在旦夕,既然如此,万一那外洋来的药真有神效呢?
两位医官互相看了眼,都有些不赞同的意思。
那外洋蛮子,也就会个奇技淫巧,做点新鲜的玩意,至于医药一道,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可想出声阻拦吧,又说不出什么好理由来。
总不能说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让岑先生试一试吧?
毕竟他们长年在军中,也知道这位岑先生对于三殿下来说,那是亦师亦友,而且足智多谋,一片丹心,是三殿下倚重的心腹人,既然三殿下执意要试,那他们也只好从命了。
只见郑良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个荷包。
似郑良这样人高马大的粗豪汉子,身上最多系个褡裢,用荷包就显得有些娘里娘气,反正在场的诸人从来没见他用过,但此时郑良动作小心,从荷包里倒出几个小瓶子,瓶身上头还贴着纸条,郑良眯起眼对着光找了一小会儿,才拿出个小黑瓷瓶来,递给医官。
医官伸手去接,郑良却没松手,目光不舍,“蒋医官,这药本身就没多少,都是一小粒一小粒吃的,你可千万不能抛费了啊!”
医官哭笑不得,“好的,我记下了!”
医官叫人点了灯,他告了声罪,就进到旁边无人的厢房。
他小心地倒出一粒药丸。
却发现这外洋来的药果然古怪,不是水蜜丸,也不是大丸子,而是两头圆的小柱子,还上白下蓝的,光看那颜色,就不像是什么正经药。
他取出小银刀,想削下一点屑子来试试药性吧……嘿,好半天都切不下来。
旁边的同行,另一位高医官看得着急,就问了句,“要不我来试试?”
虽说他也瞧不上蛮夷的药,可身为医者,对于没瞧过的药,还是很好奇的。
他一接上手,一用力,那小柱子就被划破了个口子,洒出了里头的粉末。
两医官都是微讶。
哦,原来外头这层是壳子,里头才是药粉啊!
医官就把这药粉融进水里,先用银针试了试,倒是没变色。
又让人寻了只鸡来,强给它灌了进去,那只鸡活蹦乱跳的……甭管明后天怎么样吧,反正应该是没剧毒的!
那就可以一试了。
医官拿起小瓶子,上头贴着的纸条上用细笔写了小小的字,还缺胳膊断腿的,幸好还能看得明白。
一次一粒,一天三次。
医官向等在外头的三殿下禀报了声,就拿着药瓶进了厢房。
虽然岑先生昏迷不醒,牙关紧咬,但身为有经验的医者,对给这样的病人灌药,自是有一套的。
仆人将岑先生半扶起来,两位医者一人取针灸刺合谷和涌泉,另一人瞅准时机,将装在银制长流匜(灌药器)的药水在张开牙关的一瞬间,眼疾手快地灌了进去。
药灌进去,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医官们交待仆人两句,又出去向三殿下复命。
“殿下,夜深露重,不若先去暂歇,若有反复,我等再报与殿下便是。”
这外洋来的药也灌下去了,岑先生这匹死马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天意了。
三皇子想了想,“孤就在旁边等等吧。”
他进了旁边的屋子,只和衣坐在椅上,眉头紧锁,深陷愁云。
一抬眼,就瞧见了侍立一边的郑良。
“常善,你说说,这些流民要怎么才肯安然回乡?”
他领兵而来,碰上那不长眼的小股流寇,那自然是如摧枯拉朽一般无情荡平。
他知许多流寇中的小喽罗,都是身不由已,被挟裹成了匪寇的。
因此首恶诛杀,头目审明再杀,至于那些底层的小卒,能留一命的就留一命,只是拘羁起来,细细审理,若有滥杀无辜者,还是会明正典刑。
这不,一路行来,已经抓住了上百个流寇,这会儿都关押在县衙大牢里,一天只给一桶清水,一个粗粮馒头,吊着性命而已。
至于其他的流寇,他也派手下得力将士,四出剿匪,想来虽然南五县匪如牛毛,也早晚有被肃清的一天。
可是南五县的平民百姓,却都死的死逃的逃,就他占的这个开阳县吧,几乎变成了空城。
也是他让士兵们煮了米粥,在大街上来回喊着赈灾放粥,这才有躲藏在家中地窖或者枯井的老百姓怯生生地出来领粥,但这些加起来,都没到一百。
而他先前派人去各县各城流民聚集之处,动员大家回乡,也都还没什么消息。
他身为圣上第三子,跟圣上一样,有点能耐都在领兵打仗上头,对于内政治理完全不通,本来有个岑先生能替他出谋划策,结果岑先生在路上就倒下了,让他智计无出,捉襟见拙,诸事不顺。
如此下去,他还怎么替长兄打开局面,从旁助力?
郑良也是不善长动脑子的武将,不过他父亲还算有点文化,还给他起了字,为常善,他是三殿下的心腹,所以三殿下就以字来称呼他。
这会儿听到三殿下这句问话,他不由得挠了挠头。
“殿下,只要能让百姓们知道,家乡已经平定下来,且有活命的余粮,该就会回乡了吧?”
不过这会儿虽说大军是压倒性的优势,可麻烦就在匪徒小股分散,神出鬼没,总也剿灭不尽,而上万大军人吃马嚼,耗费太多,时间一长,怕是朝中弹劾殿下的碎嘴子就多起来了,闹不好临阵换将,殿下费心费力,反而为他人作嫁衣裳。
忽然郑良灵机一动,“殿下,末将派人去了应祥县探听,没想到果然和那外洋来的商贩说得一样,果然有豪强王家,掠卖灾民为奴,私开铁矿,图谋不轨,不如将那矿围了,解救出众灾民,可不正是两全其美?”
得亏那商贩告诉了他情报,不然他们几个去了应祥县,说不定也要中了暗算。
而他直接略过应祥县,去了别县买药,算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三殿下目光闪了闪,显然很是心动。
将王家打下来,不光能为民除害,还很有利可图,的确是块大肥肉。
可是吧,他领旨来南五县赈灾,却跑去打了应祥县,如果被皇后一系的人弹劾的话……没有岑先生分析利弊,布置谋划,他是真的有点怕吃了朝堂上那些明争暗斗的亏啊!
他正举旗不定,就听着外头有人惊喜地高呼。
“殿下,殿下,岑先生,他,他……好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