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腿?”江离眉间的皱褶愈发的明显了。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弄断了自己的腿是为了逃避警方,逃避这一天,但是我是真的为了赎罪。”匡宏平在说完这一切之后,长呼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放在了桌面上:“现在你们可以逮捕了,恭喜你们,结案了。”
苏言没动地方,江离则是沉默的站起了身,掏出手挎将对方的双手给铐住了。动静搞得并不大,加之养老院的大多数人还都在活动室,所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大范围的骚动。
疆北市局。
“所以他就这么撂了?”谢涂坐在桌子上,一脸的不理解:“就这么没有狡辩,没有让我们找证据,没有说要请律师,就这么撂了?那他当初费那么大劲干什么,又是跑去南城市藏尸又是把库房的证据都擦掉了,干脆杀了直接自首,最起码他不能变成残疾人。”
“是不是另有隐情啊?”他实在是想不通,觉得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说明目前如此玄幻的情况。
“我们一开始也这么想,所以在把人带回来之后,我和江队又在审讯室就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对他进行了再次的审问。”苏言站在一边道:“根据技术大队给出的血液痕迹鉴证报告,我们着重让他回忆了当时的作案过程,你猜怎么着,所有的作案细节都能够对得上。就算对方当时在案发现场是一个旁观的角色,也不可能记忆的毫无偏差吧?况且咱们已经证实了,案发当时,库房内就只有三个人。”
谢涂沉默了两秒之后,摊手:“所以人确实是他杀的。”
“就目前的证据看,是的。”江离走了过来,下了结论:“不过我们不会这么快就结案,把人代会南城以后,那边的技术人员也在马不停蹄的处理其余的证物,到时候看看案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谢涂:“那你们回去了,最终结果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啊!好歹我也算是全程参与了……”
他们正说着话,办公室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对方在喘着粗气,看到他们之后开了口:“我认识你们……你们就是昨天晚上去我家里的警察。”
“匡乐乐?”谢涂迅速的走到了门口的位置,一脸的诧异:“你怎么过来了?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你们抓了我哥哥?”匡乐乐说着就红了眼眶,只是小姑娘兀自坚持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你们抓了我哥哥是不是?他工作的养老院的保安叔叔给我打电话了,说我哥哥被你们带走了!你们为什么抓他啊?他是个好人!”
谢涂面对着这张稚气的脸和略微有些孩子气的质问,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侧过身让开了路:“乐乐啊,你先进来我们再说?这个情况实在是有点复杂,它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解释的清楚的……”毕竟真相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有些过于残忍。
“……”匡乐乐不言语,只是固执的站在那里,用略显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盯着他们。
江离见状上前,和她对视了一小会儿,开了口:“你哥哥自首了,他承认与你父母的失踪案有关,所以我们带他回来调查。调查尚处于初步阶段,结果还未确定,如果有了最终的定论,我们会通知家属的。”
谢涂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点头:“所以你还是先回去吧?当然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和我说,我们会帮助你的。”对方毕竟还是个高三的学生,独自生活可能会有些困难。
就在江离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匡乐乐突然说道:“我哥他是承认了杀害洪珍梅和匡诚了吧?”
办公室内的三人不由得都看向了她,说不诧异是假的,如此直呼自己亲生父母的姓名,并且言语中不加掩饰的仇恨,都足矣说明这件事的不简单。
“不是他杀的。”少女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进了这间办公室,和匡宏平如出一辙的冲着他们伸出了双手:“是我杀的,不是我哥,你们警方弄错了!”
苏言:……
江离:……
谢涂:……
兄妹情深,感人肺腑。
疆北市局的一间审讯室内。
匡乐乐被问完话之后无助的坐在那里,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已经起身正要往外走的江离和苏言,猛然的站起身:“所以呢?我该说的都说了,他们的确是我杀的,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哥放走?”
苏言脚下的步伐停顿了一下,终究是忍不住回头道:“匡乐乐,你已经年满十六周岁,在法律上足以担负任何的法律责任了!你确定你刚刚说的都是实话?”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害怕,但是仍态度强硬:“人就是我杀的,和我哥没有任何关系!”
嘴唇动了动,苏言最终把话吞了回去,和江离一起走出了这间审讯室。这时,谢涂也从旁边的观察室走了出来,迎上二人:“嘿!你说这事儿真尼玛邪门儿了,这姑娘说的竟然和匡宏平差不多!到底谁在说谎?还是说……两个人都在现场?”
“听没听到,刚刚问她为什么要杀死洪珍梅和匡诚,她的回应是什么?”江离忽然问。
“听到了呀,她说因为匡诚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这不是和匡宏平说的一样吗?”谢涂起先有些疑惑,但是说着说着,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兄妹俩的口供整体来说问题不大,但是单单就这个问题来说,回答的也太像了!匡乐乐对于其他的问题都是用她自己的理解和话术来回应的,偏偏就是这个问题,她竟然给出了和匡宏平一模一样的答案?!”
“应该不是她。”苏言给出了结论:“她在对于库房内所发生的事情回答的都很模糊,而且明显有猜测的成分在里面,后来埋尸的地点虽然也说对了,但是并未向匡宏平那样精确,而且对于埋尸的过程也依旧含糊。所以她应该是有参与从疆北将受害者二人运到南城市的这个过程。”
“他们兄妹在隐瞒什么……到底是什么……”她回头,透过审讯室门上的玻璃看到了屋子里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姑娘。
“感情匡乐乐的出现就是进一步印证了匡宏平是动手杀人的那个?”谢涂耸了耸肩:“感觉这下证据更充足,能够定匡宏平的罪了!”
苏言和江离没应声,三人的表情各异。
后他们又再次提审了匡宏平,对方虽然在听说匡乐乐也来自首的时候情绪有些失控,但是仍然一口咬定人是他杀的,和匡乐乐没有任何的关系,还道小女孩只是心疼他,这才胡乱跑过来冒认,请求警方不要追究小孩子这种不懂事的行为。
就手头的证据来说,的确是匡宏平坐实了杀人的罪名,最终江离决定第二天下午由疆北市局协助将他们押送回南城市。连带着五金店的账本和其余相关证据全部打包带回去进行进一步的处理,回到南城市之后,也会对兄妹二人进行进一步的审问。
是夜,两个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在进去房间之前,江离嘱咐:“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咱们十点多返程。”
“好。”苏言应了,不过在冲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怎么都睡不着。折腾到后半夜凌晨两三点钟,困意袭来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过也不是很安稳,梦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画面,有嘶吼声,有爆炸声,还有战友那一声接着一声的‘蜘蛛’!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猛然睁开了眼,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剧烈的喘息着,好一会儿才平复,她伸出手摸了一把后脖颈,入手冰凉又湿润,显然是一身的冷汗。摸索着拿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半。她想了想干脆不睡了,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完毕之后背起包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这个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
出了酒店的大门,疆北在这个时候才有些天边泛亮的趋势,她呼出一口浊气,站在路边等了许久才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姑娘,去哪儿?”出租车司机颇为热情的问道。
“林图墓园。”苏言随口报了地址,然后双手环抱住自己缩在了后座上,将下巴埋进了运动服外套立起来的衣领里,一双美眸没有丝毫焦距的看着窗外。
“……”出租车司机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去那个地方,现在外面还没亮天,接了这么个单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毛。在他再三从后视镜确认后面坐着的应该是个活人之后,这才慢吞吞的挂挡开了车,嘴里尴尬的笑着:“呵……呵……这么早就去祭奠啊?这太阳还没出来呢……”
“嗯……”苏言只是应了一声,便不在说话,一路就这么沉默着,却在路过花店一条街的时候突然开了口:“师傅,麻烦您前面靠边停一下。”
在下了车之后,嘱咐司机稍微等一会儿,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开门比较早的,想了想要了三束花,之后返回到了出租车上。
终于在天边蒙亮的时候,出租车停在了墓园位于山脚下的大门外,付过车费下了车。她抱着三束黄白相间的菊花往山上走,速度并不快,山间长长的石阶上,只有她这么一个略显沉重的背影。
越临近目的地,她的心情就越沉重,直至最后似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当初的任务她并不知道最终确切的牺牲数字,但是却在上次回疆北之后,查到了特种兵‘蜘蛛’和另外一名疆北籍贯的战友就葬在这里,据说还有一名一起牺牲的行动组的警察。那次假期来疆北的时候,只来得及查到这么多的信息就匆匆返回了南城,这回她想着,应该来看看的。
行动组牺牲英雄的位置选的很是清净,这附近好像还没几个墓碑上刻了字,只有他们三个的墓碑在那里肩并肩。苏言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最先映入她的眼帘的是那位牺牲民警的墓碑,上面的照片是带着警帽微笑着的,享年四十二岁,眼角因为笑已经有了深刻的皱纹。
将手中的一束花轻轻的放在墓前,并且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之后,她将视线移到了中间的墓碑上。上面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那张脸有着女性骨骼的柔美轮廓,也有着独属于军人的那份坚毅。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那张脸曾经陪伴她度过了二十四年,陌生是因为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她都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将手中的另一束花放在了墓前,她甚至感受到了一丝诡异,自己给自己祭奠这种事儿,怕是宇宙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吧。没有在中间的墓碑那里停留太久,她很快走到了最里面的那个墓碑前,将最后一束花放下,再次行了一个军礼。在晨光中,她就犹如一杆枪一样站在那里,手迟迟不曾放下。
最终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放下了手,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手不由得抚上了墓碑上刻着的照片,照片中的人穿着军装,看起来也不过而立之年,一张脸长得极为方正,从其紧紧抿着的唇就能看出来一定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人。
“队长……”苏言低下头,几乎跪坐在墓前,临死前那个飞扑过来的身影和耳边的嘶吼声仍似昨天。当时二人离得很近,对方明显是想用自己的肉身替她遮挡住炸弹的威力,以求能够让他们两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
“野狼突击队,蜘蛛……编号7821……向队长报告……”她垂头一字一句艰难的说着,似乎有什么透明的东西从她的脸上滑落到了脚下的草坪里:“我……还活着……”
她使劲的咬住了牙根,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过于脆弱,以致于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哭什么哭?像个娘们儿似的?!你配成为一个特种战士吗?!”男人那中气十足的呵斥声犹在耳边,甚至震得她鼓膜都有些疼痛了:“你要是没这个本事,就立刻马上自己滚出野狼突击队的门儿!”
后来她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配的上野狼突击队。
‘破邪’行动前一天,他们都在整理装备,她忽而想起了这件事,便和男人笑着道:“我本来就是你们这群男人口中的‘娘儿们’。”
男人罕见的笑了,还颇为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蜘蛛,你不是,你是个战士!”
你是个战士!
哒、哒、哒。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不甚真切的脚步声,苏言急忙将那本就好像没存在过的眼泪给逼了回去。站直了身体之后,透过山间清晨迷蒙的雾气,看着渐渐出现在她的视野内的伟岸身影。
对方也抱着三束花,应该也是过来祭奠的。
她嘴张了张,面对着直射过来的视线,和看不清情绪的黑眸,最终只能干巴巴的叫道:“江队。”
不是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到谁的这个可能,理智无数次的告诉过她自己应该规避,但是她还是来了。然后在疆北早间的清新空气中,遇到了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