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气温闲适舒服。
报道日临近截止,诚南的学生们依旧不死心的驻守在校门口,三五成群,校服敞开,吊儿郎当的模样。
诚南本来是私立男子学校,直到这学期才改成混合高中。
他们阳盛阴衰惯了,如今一听会有妹子过来,个个和打了鸡血一样,七天内时刻坚守前线,只为第一时间目睹雌性真容,可惜的是,目前为止连女孩的头发丝都没见到一根。
八点,长久飘散在半空中的乌云开始散去,晨光穿透云层,丝丝缕缕落入大地。
一辆黑色轿车驶在路边停下,后车门打开,迈下双修长的腿。
路边或站或蹲的男同学全身一颤,两眼放光激动瞥过,见是男人的球鞋后,便兴致缺缺收了视线。
“韩厉,你小姑姑人生地不熟的,在学校你可要好好照顾。”
车内女性的声线柔和,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知道了。”韩厉不耐,敷衍性回了一句。
他身高腿长,半依着车门,长臂懒散搭在车顶,垂眸催促:“下车,等我抱你啊?”
“韩厉!”韩母呵斥,“不准这样和你小姑姑说话。”
“……”
操。
韩厉翻了个白眼,打开后备箱把里面沉甸甸的行李箱拿了下来。
“快点。”他又朝里面催了声。
车内的女孩总算背好了书包,着急忙慌从里头钻了出来,动作慌乱,不慎绊了下脚,好半天才稳住身形,呆头呆脑的模样,快让韩厉的白眼翻上天。
凌城昨夜才经历过一场强降雨,脚下地面湿润,空气中混着青草香气。
云知白嫩的十指紧紧扯拽着粉红色的肩带,杏儿眼好奇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高楼林立,街景繁华,诚南私立高中几个字烫了金,恢弘大气。
校门口的两人格外瞩目,很快吸引了他人注意。
“那他妈是东校区的韩厉吧?”
“操,真的是他!”
韩厉个头高,长得帅,贴在额头上的创可贴还没有撕下,一双不羁的桃花眼,很是显眼好认。
“他旁边谁啊?他马子?”
一群人很快发现了跟在韩厉身旁的云知。
阳光明晃柔和,勾勒她身形纤细,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黑发乖巧贴在胸前,露出的脸蛋白又小,一双眼很大,黑白分明,泛着莹莹水光。
看着就乖。
有人嗤了声:“韩厉,你喜欢这款啊?”
韩厉朝后望了眼,见车影远去,他毫不犹豫高骂回去:“关你们屁事,给老子滚!”
“啧!韩厉不爱大奶爱萌妹,可以啊你。”
一群人又笑了几声,拍拍屁股滚回了校区。
云知仰头看了看他侧脸,小手轻轻拉了下韩厉袖子,“韩厉,不要说脏话。”
她声线温软,带着几分微脱的乡音。
韩厉拧眉,把箱子丢到了云知跟前,双手插兜,冷生生开口:“你自己回公寓吧,就街对面那座小区,放下东西再来学校报道。”
云知眨了下眼,很是不安的:“那、那你呢?”
面对着小姑娘无措的视线,他只说了一个字:“忙。”完事转身离开,三两步便消失在了云知视野内。
云知呆立了片刻,弯腰拎起行李箱向马路对面走去。
她走走停停,一双眼始终没有停止过打量。
城市里的景色和山里完全不同,繁华陌生,单是接踵而来的车辆就让云知一阵心惊肉跳。
云知刚过17,从小生活在大山深处的一座和尚庙里,庙很破,只有她和师父两个人经营,说是经营其实也没赚过多少香火钱,她能活这么大全靠山下村民救济。
捡她回来的师父说:她那时不过满月,本想着给对面尼姑庵照顾,结果尼姑庵也穷,没人愿意再多一张嘴;师父又连夜下山找村民,想寻寻是谁家丢了孩子,村子小,多是留守的孤寡老人,养不起小孩,也都一一拒绝了。
老人家又想去镇上找警察,然而大山封闭,山路艰险,他一个腿脚不好的老和尚哪是那么容易走过去,最终师父把她留在了庙里,取名云知,寓意为只有云知道她的来处。
*
按照韩厉指定的路线,云知找到了街对面的学生公寓楼。
公寓楼共十层高,四周环着花园树木,清湖绿景,街道也是纵横交错,迷迭复杂。
她空出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小纸条。
——学生公寓楼A区1栋602。
就在前面。
云知拖着大包小包到了门口,拉了拉门把,纹丝未动,她怔了片刻,咬紧牙关使了七成力气,依旧没开。
这城里的门这么牢实吗?
恍惚中,一双手从后伸来。
那手非常赏心悦目,骨肉均称,指骨分明,看着素净又有力,他手上黑色的磁卡贴着上面一刷,门开了。
云知愣愣抬起了头。
少年很高,比绝大部分同龄人都高。
一身黑色运动服,双腿修长,脊梁笔直,他双手插着兜,背影散漫。路过云知身侧时,还飘来一股好闻的青木香。
云知从小生活在山里,山里的男孩黝黑黝黑,哪有他这么白净好看,当下目光随他而去,出神良久。
少年已进了电梯,眼看门要并拢,云知像个小尾巴一样钻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内,他按了楼层便静立在角落。
云知小心瞄了眼,和她一样是六楼。
幽闭的环境中,那股青木香更浓,惹云知不由去抬眸打量。
这一看,云知就有些移不开眼了。
站在她身侧的少年侧颜带伤,仍不掩俊朗,碎发下两条浓眉,眼窝深,眼皮子懒散散耷拉着,睫毛不算卷翘,可又长又浓,正半遮着双黝黑的瞳眸。
他抿着唇,一脸难挡的戾气。
云知的眼神太过炽热,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一直缄默的少年抬眼,视线直勾勾落了过来。
拧眉,眼睛一眨不眨。
被抓包的云知羞赧,迅速低头看着脚尖。
她耳朵尖已经红透了,那抹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脸颊,长颈。
身旁传来声轻哼,感觉那双眼不在她身上后,云知狂跳的心脏逐渐平稳。
叮。
六楼到了。
云知抓着东西抢先一步冲出电梯。
路星鸣被用力一撞,往后退了一小步,肩膀不甚磕上电梯门,好巧不巧撞上尚未痊愈伤口。
路星鸣闷哼声,暗骂声韩厉牲口。
同时,有东西从她脑袋顶脱离,直直坠落到他脚边,路星鸣驻了足。
云知慌忙停下,静了几秒朝脑袋瓜子上一摸,神情滞住。
她僵硬扭头。
身后,路星鸣正盯着脚边的黑毛一脸深沉。
她心里一跳,忘了反应。
沉默些许,路星鸣弯腰捡起假发,盯着看了会儿后,眼神缓缓移动到云知身上。
他表情难测,但云知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暗暗取笑的。
云知鼻尖泛红,咬咬唇,声音小小的:“施、施主,你能把假发还给我吗?”
路星鸣眯了下眼,眸光开始转动,修长指尖轻轻摆弄着那顶假发,灼灼视线停留在她亮到反光的脑门上。
路星鸣微晃了下手腕,假发随着动作向两边轻晃,他抬起,少年音沙哑:“你的?”
云知摸了摸小光头,慢吞吞说:“除了我,还能是谁的吗……”
“啧。”他没再细思,长手一挥,随意把假发丢了过来。
接住假发的云知松了口气,匆匆把假发套好,也没在乎歪没歪,拎着东西一溜烟跑到了602门前。
最后小心瞟了眼路星鸣,从粉红色的小包包里翻出房卡,学着路星鸣的操作对着刷了下,没有反应。
路星鸣到了对面,开门,头也未回,只留下轻飘飘两字:
“反了。”
云知窘迫,翻了个面刷卡进屋。
**
作为贵族学校的学生公寓楼,装修方面自然是没得说的,客厅敞亮,家具一应俱全。
云知无暇欣赏,扯下假发,软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自幼生活在和尚庙,有记忆便随着师父入了佛,从那会儿起头发就没长出来过。
直到一个月前,韩家过来接人,云知被迫还俗。
师父觉着女孩子光着脑袋会被城里人欺负,也不好看,于是送她到镇子时顺便买了顶仿真假发。
这顶假发花了他小半年的存款,云知很感动,就是不太结实,老掉。
那人肯定会取笑她的小光头的。
云知捂着脑袋,深深郁卒了。
*
隔壁。
路星鸣脱去上衣,赤着上身从冰箱抄出瓶冰水,仰头猛灌几口后,把自己甩到了沙发上,双腿瘫开,大大咧咧坐着。
他拿起手机,编辑朋友圈发送。
[路星鸣:今天见了个小光头,女的,和小电灯泡一样。]
下面很快有了回复。
[小弟A:有图吗?给我们见识见识啊。]
[小弟B:老大你出院了?]
[小弟C:老大我和你说,韩厉那龟孙带来个妹子!长得真他妈萌!]
[小弟D:是啊,老大你不能输啊,啥时候给我们带来个妹子?]
路星鸣瞄了眼,冷哼声回复:[滚。]
韩厉带不带妹子,和他有个鸡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