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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更爱美人纤阿 伊人睽睽 6487 2024-07-09 14:07:50

三月暮春,落花缤纷之时, 成家二郎的夫人自湖阳来归, 带来了养育的两个幼子。

女君携幼子见了成家新认回的那位女郎, 玉纤阿。

未及多寒暄,玉纤阿已要登上马车, 要前往楚国丹凤台了。因女郎是自囚, 不可奢华, 一切当从简, 玉纤阿只带了三两个侍女仆从。其中姜女和成渝都在列。

成渝到来玉纤阿身边后,将公子翕用来控制姜女的毒给了玉纤阿, 方便玉纤阿依然掌控姜女。然玉纤阿却不像范翕那般待人苛刻, 她拿到了解药后, 就为姜女彻底解了毒,并说可放姜女离开。

姜女初时雀跃, 自觉恢复了自由。但她现在跟玉女也见识了很多贵族上流, 想凭美貌进入贵人圈容易, 想要在其中谋得一个好前程, 却非姜女以前想的那般容易。姜女踟蹰许久后, 觉得目前恐还是跟着玉女更好些。

说不定自己服侍玉女一场,回来之时,玉女借助身份之便帮她进入某个贵族的府邸当个妾,只要有权有势能护住她就好。

姜女和成渝便都心甘情愿跟随玉女前往丹凤台。

送玉纤阿出城时, 应玉纤阿本人的要求, 成府送了好几车古书旧籍给她。想来丹凤台清苦, 读读书聊以自慰也好。

湖阳夫人并湖阳君立在城楼上目送子女在下为才相处没多久的幺女送行,湖阳夫人并未多说什么,因待玉纤阿走后,她本人也要和夫君离开洛邑回返湖阳。人生如参商之见,转瞬分离,湖阳夫人早已习惯如此。

下方,成宜嘉和成容风都对玉女多为不舍。

他二人自幼就听母亲絮叨自己的小女儿,虽不能多见,却对玉女充满好感。本以为妹妹回来后可以荣华加身,谁知只是匆匆相处了几个月而已,玉女又要离开了。

成宜嘉握着玉女的手泪眼婆娑:“丹凤台虽被王后命令重建,但必然粗陋不如以前。你先去委屈些日子,待我寻到机会,想法子将你提前救出来。”

玉纤阿莞尔:“我是自愿如此,姐姐莫要多想。”

玉纤阿长身而立,凝视他们。她稍微向后退开两步,视线放开后,她凝视着湖阳夫人、成容风一家人、成宜嘉一家人。

玉纤阿长袖修裾,风至而衿带飞扬如皱。

她沉默着望着这些成家人。因她与人相处,始终隔段距离,不太喜欢与人交心。她和成家有长达十六年的隔阂,这隔阂,恐怕需要另外一个十六年才能消除。而在这之前,她仍然无法将成家人当成是自己最亲密的家人。

但是成家人从不因她的疏离而对她失望,她做事习惯自己解决,不依靠他人。不管是湖阳夫人还是成宜嘉姐弟,都包容着她的任性。成家对她很好,怪她心思太重。

玉纤阿正襟而揖,欠身以拜,大袖飞纵。

湖阳夫人、成家人目中都凝起了微微水雾,只来得及说——

“玉儿,好生照顾自己。”

——

玉纤阿一行人一路南行。

因是囚禁,一切从简。然再从简,贵族才用的马车从境而过,路过的诸侯国自然都会知道。虽知道,却也不会多问。

进入楚国境地时,和之前路过其他诸侯国无异。

玉纤阿等人踏上楚国的国土,在边关一城平舆休憩。玉纤阿曾经待过平舆,那时范翕和楚宁晰在平舆与鲁国、宋国开战,为守住平舆,玉纤阿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没想到有一日,她再次来到了平舆。

略有些感慨,到城中驿站,玉纤阿下马车后,她不急着入住,反而掀开幕离,端望着这座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城池。戴罪之身,自然不便四处游玩,如此观望一二已经不错。

玉纤阿立在驿站前,风掀开笼着她面容的幕离。她干脆将幕离拿下抱在胸前,但还未曾做什么,便有一个人从旁侧跌了过来。

玉纤阿反应如常人一般慢。

但是她旁边站着成渝,有陌生人跌跑过来,眼见要冒犯玉纤阿,成渝立刻将人拽住手脚,扣住了。

那被扣住的人嚷道:“女公子见谅!我没有恶意!我是太饿了,想求女公子赏一些吃食。绝对没有其它意思!”

人被成渝拦住,玉纤阿才侧过脸,凝目望去。

她见被成渝扣住的人是一大约十来岁的少年,看起来瘦小,但满脸肮脏下,眼睛却漆黑而明亮。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机灵十分,显然在打什么主意。少年郎粗布衣,打扮的像个小乞儿,再机灵,也确实饿得剩一把骨头了。

玉纤阿目露几分疑惑。

她却没有多表示什么,而是对成渝说:“带他下去吃点东西吧。”

她此人因自己以前过得不太好,对人也缺少同情心。但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力所能及的事,能帮就帮一把。

姜女从后面的马车钻出来,见玉纤阿仍回头,目光几分疑惑地看那领走小乞儿的成渝。姜女同情道:“那小孩儿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我以前还是贫女时,也没有苦成这个样子。哎,新朝初立,我看百姓生活并没有改变,反而还更不好了。”

玉纤阿目中稍微顿了一下——这正是方才她看着那个小乞儿所生的疑惑。

楚宁晰作为楚国唯一王女,就玉纤阿对此女的了解,此女要强至极,对百姓也是在意至极。且平舆还是王女以前带兵打仗时待过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向来为官吏所重视,唯恐王女想要再来游玩,城镇却早已被破坏。

但是平舆的驿站外……却有小乞儿向初来乍到的玉纤阿求些吃食。

玉纤阿若有所思。

玉纤阿让姜女附耳:“你找成渝,让他帮我打听点儿消息……”

一个时辰后,成渝安顿好了那个小乞儿,来向玉纤阿回话。

成渝已经习惯了主人的多疑多病。以前他服侍范翕时,范翕就是丁点儿不对都要他去查个清楚,虽然很多时候成渝都觉得公子是想多了;而现在服侍玉女……成渝不得不感慨,这对情人还真是一模一样。

成渝拿出面对范翕时的高要求来应对玉纤阿:“我弄清楚了,那个小乞儿不是探子,就是去年冬日时家里受了灾,把他扔出去卖掉。平舆这样的乞丐不少,他没什么问题。”

成渝大概介绍了那个小乞儿的生平。

玉纤阿安静听着,虽然不感兴趣,却并不打断。

成渝很快说到了玉纤阿感兴趣的部分:“……卫天子得了天下后,自然对诸侯国重新分封整治。大部分诸侯国的王侯没有变化,天子也怕引起诸侯们的反弹。但是楚国因为常年没有王君,是前周天子之过,天子认为此为懈怠。”

“天子和王后各执一词。王后派匠工去重修丹凤台,天子则在大典后为楚国分封了新的诸侯王。此事在公子离洛之后发生,因楚国被认为是蛮荒不教之地,楚王的分封,并没有在中原引起重视,是以我等不知。”

玉纤阿若有所思:“这般看来,楚宁晰的地位,恐不如以往……不知她现今如何。”

她此来楚国丹凤台,是用丹凤台这个特殊的存在,来平范翕的心。但同时,玉纤阿也想看看楚宁晰作为楚国唯一王女,能否在此时帮到范翕。却没想到,楚国已不是昔日的楚国,楚宁晰的地位如何不提,平舆都已有了乞丐来驿站撞大运。

成渝看玉纤阿沉思,问道:“是否要我再打听什么?”

玉纤阿沉吟一番后摇头:“也不必。我自囚丹凤台并不是秘密,若有人有事发生,有什么事想要我知道,他们那些人自会想法子,我不必着急。先看看再说。”

如此一夜相安无事。

平舆发生了什么,和玉纤阿并无关系。玉纤阿只要平安到丹凤台,就可以向卫天子和王后交代了。休息一夜后,第二日玉纤阿便上马车,打算继续赶路。上车前,成渝在玉纤阿耳边轻语了一句。

玉纤阿有些讶然地看成渝一眼。

成渝疑问看来。

玉纤阿含笑:“我只是才明白公子昔日为何总用你。你对周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观察力倒强。”

成渝不理会她的揶揄,他现在就怕自己和玉纤阿走得太近,让公子伤心。成渝便一径木着脸:“可要我去解决?”

玉纤阿摇头:“登车吧。”

他们一行车马离开平舆一里地外,成渝骑马在马车外,告诉玉纤阿说那人还跟着他们。玉纤阿便叫人将马车停下,她下了马车。

葱郁树林间,玉纤阿在车前等了一会儿,前一日那个来求他们施舍的小乞儿就被成渝揪着衣领,遥遥提了过来。

玉纤阿低头打量这个骨瘦的、面容蜡黄的小乞儿,噙笑问:“你跟着我做什么?不是已经给了足够一月的吃食了么?”

那小乞儿在成渝手臂里挣扎,却挣不脱。他看到树林叶梢如浪潮般滚滚汹涌,而昨日所见的那个神仙妃子般的美人立在马车边,笑盈盈地向自己看来。

此女这般美丽!

此女身边的那个侍女都貌美十分。

此年代,寻常人家哪会有可能生养出这般美貌的女郎?此女必然非尊即贵!

那小乞儿挣脱开成渝,向前一奔,赫然高声:“女公子,我看你们马车这么多,你们是从中原之地来楚地的吧?你的仆从都这么厉害,你身份一定很高。你是不是可以面见天子,和天子说话?”

玉纤阿目中生了好奇。

她对这种小孩儿应付得非常轻松,不提自己能不能见天子,不告诉对方自己的状况,她只笑问:“你想和天子说话?说什么?”

那小乞儿毕竟只是个半大孩子,根本听不出玉女话中的避重就轻。小乞儿以为人美必然心善,他目中发亮,立刻迫不及待地说道:“女郎若是能面见天子,能不能将楚国现今的情况告诉天子?那新封的楚王根本不是好人,他刚来当大王,什么也没做,就要修什么清露台,说毁了一座丹凤台,他要修一座更好的楼阁表明自己的身份。”

“好多百姓都被官寺带走去当匠工做活了!”

“连日大雨他也不管,堤坝坏了他也不理。那楚王太过分了!”

小乞儿着急道:“不光如此,他还急着要把我们的公主嫁出去,和其他诸侯国联姻。他要把我们公主嫁给齐国、鲁国那样的大国去!”

玉纤阿目中笑意不变。

一旁的成渝面色已凝重。

玉纤阿只作不解:“你们的公主,你指的是何人?”

小乞儿:“我们还有哪位公主?我们一直只有一位公主啊!就是先楚王留下的唯一血脉啊。我们只认这一位公主的!其他王女我们才不认!”

玉纤阿笑意盈盈,她转头和姜女说话:“真是有趣。公主要嫁给谁,百姓们竟全都知道了。好似公主是住在寻常百姓家中一样。”

她这话分明是不信小乞儿。

乞儿急得眼睛都红了:“女郎,你不懂!你不是我们楚国人,你不知道我们寻常百姓有多关注我们的公主!现在楚王这样欺负公主……女郎你若有本事,能不能向天子进言?”

玉纤阿道:“你们王女今年已经十八,她为了你们到现在都没有嫁人,你们拖累她已经很久了。既然现今楚王如此为公主着想,你们还有何不满的?”

小乞儿怔住。

万没想到在外人看来,这件事的解读是这样。楚国百姓对公主被随便嫁人愤愤不平,然外人却觉得公主是为了楚国才不嫁,眼下能嫁,才是好事。

玉纤阿盯着这小乞儿看两眼,对姜女说:“看来他不太懂事,却惯会胡说八道。我不能放他随意离去,恐在外说些什么。先将这个乞儿带上,教教他规矩再放他走好了。”

姜女茫然,不明白玉纤阿就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让他们多带了一个人上路。那小乞儿转头想跑,却哪里跑得掉。

当夜,一行人再次住宿亭舍时,姜女安顿好了那个小乞儿,回屋舍向玉纤阿禀报。

玉纤阿正跪于案前写一封书信,她听了姜女的话,赞叹道:“那乞儿倒是有些机灵。知道我不是楚国人,看出我们这行人身份不一般,就大着胆子一路跟随来求助。可叹他小小年纪,求人不是为了他自己,反是为了整个楚国。这般志气,很不容易了。”

姜女默了一下:“那你白日时还说他不懂事,要教他规矩?把人强行留下?”

玉纤阿静了许久。

她丢下手中狼毫,起身走到窗前站着。她慢吞吞道:“姜女,我想培养一个人长成。那乞儿敢一路跟着我,让我见猎心喜,我自然不会帮他去面见什么天子,但我会留下他,培养他。”

姜女愣了片刻后说:“原来你是要调教仆从啊?呃,你身边确实缺一个机灵的小厮,这样也好。”

玉纤阿却摇头:“我不是为我自己培养。你和成渝对我来说已经够用,我培养此人,为的是另一人。”

姜女无言。

虽然玉纤阿没有明说,姜女却一下子想到了公子翕。

果然玉纤阿道:“泉安已经没了,公子却不能从中走出来。我观他身边并无得用的小厮,他昔日曾对泉安寄予厚望,希望泉安不只是他的仆从,更希望泉安走出去,帮他做更多的事……泉安走后,公子身边空下了一个位置。他并不补这个位置,恐是无法将泉安忘掉。”

“我不是让他忘掉泉安,我是要他慢慢放下。他身边,必须有新的人培养出来。他既然自己不愿意来做这件事,我就帮他做。我先教这个人如何服侍他,等这个人到了他身边,再去学着如何帮助他做事。我想若是泉安泉下有知,也希望公子身边能有其他人尽快来帮公子。”

玉纤阿道:“姜女,你问问那乞儿,可愿跟随我。若是不愿,你让人稍微教教他规矩就放他走。若是他愿意,就让他从此跟着我们。”

“不过若是跟着我们,自然以前的名姓都不能再用了。我为他取新的名字,叫梓竹。至于姓氏,我不赐他……端看日后他能不能得到公子的器重,公子会不会亲自为他赐姓。”

此年代,主君为仆从下臣赐姓赐名,是莫大荣光。若是赐姓,便是家臣,一生跟随主君。

泉安和成渝的姓都是跟着范翕的。

玉纤阿只是给小乞儿提供了一个机会,且看三年后,此人会不会成为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物。

——

姜女对玉纤阿的心机如何敬佩不提,玉纤阿嘱咐后,姜女就出去安顿那个梓竹了。

之后玉纤阿依然伏案写信。

一会儿成渝进来,告诉玉纤阿:“女郎白日在林中说的话不错。有楚王的探子一直跟着我们,听了女郎所说的话后,楚王恐才对女郎放心,那些跟了我们一路的人才离开。”

玉纤阿“嗯”一声后,将一封写在绢布上的信交给成渝。

成渝眼皮抽一下,微有压力:“是写信给公子么?”

按说以玉纤阿现在这么敏感的身份,给刚成为燕主的范翕写信并不好。但是玉纤阿既然要求……成渝压力甚大地正要出门,被玉纤阿瞥一眼,嗔道:“你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这种事?”

成渝一怔,然后怒:“你第一封信竟然不是写给公子的?你果然冷心冷肺!”

玉纤阿瞥他道:“我又不是和你相伴余生,再冷心冷肺也和你无关吧?”

成渝:“我是为公子痛心!”

玉纤阿敷衍道:“不必你为他痛心。他知道我帮他做的事,只会更为爱我。”

成渝愣住。

玉纤阿这才道:“你派人,悄悄将此信送去越国安城,将信送到薄家家主薄宁手中。务必要快马加鞭,否则我怕发生你我都无法挽回的意外。”

成渝见她将事情说得这么严重,立时肃穆,转身就拿着信出去了。

——

范翕此时身在燕国。

燕国在大卫国土的东北处,气候偏寒,入了三月后,也并没有温暖很多。但是范翕在刚过完年就离开了洛邑,更是早在一月前就向卫天子传书,说自己已经到了燕国。但是实际情况是,范翕此时才堪堪到达燕国的国都。

之前范翕在拿着自己父王给的“号龙令”,寻找龙宿军的位置。

他在一些荒废的王陵中找到了一些痕迹线索,心满意足后,范翕才到了燕国。但到燕国第一件事,他不急着整治燕国,不急着宣誓自己的燕君身份,他先要弄清楚燕国昔日的王陵建在何处,打算带人去王陵中挖坟。

范翕漫步行在燕国王都中,王都荒凉,街上行人萎靡不振,范翕只跟自己身后的吕归说晚上去王陵的事。

吕归说:“公子,咱们刚来燕国,就去挖坟,不太好吧?那龙宿军就是真藏在王陵处,你有号龙令,直接召守卫王陵的卫士来王都不就行了么?我们为什么要自己要王陵?”

范翕淡声:“你以为有号龙令就高枕无忧,那些人就都听你的号令了么?别开玩笑了,周王室已经没有了。明确说,天下已无人可以号令龙宿军。一块铜牌而已,你拿过去人家就认么?总是要做出点什么,让龙宿军亲自来归。”

吕归:“指的是挖坟?”

范翕:“……是告诉他们我的身份!”

范翕目中不悦,因他说一句,吕归呛一句。若不是吕归武功实在是高,他目前都不知道吕归的武力到底高到什么程度,这种句句呛他的下属,范翕是一点不想用的。范翕竟然有些怀念昔日那总不说话的成渝了……他喃声:“这会儿,他们应该到丹凤台了吧?”

范翕和吕归在街上行走,说着话时,一个小孩儿忽从旁侧向他们撞了过来。吕归早早看到了,但是吕归只是挑一下眉,压根动都不动。吕归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孩儿撞上了范翕,小孩儿慌张道歉就要跑,手却被范翕紧扣住。

那小孩儿慌乱抬眼,看到这位郎君矜贵出尘的面容。

小孩儿张口要说什么,扣住他手腕的郎君重重一捏,小孩儿一声惨叫,被那人提了起来。那人将他当麻袋一样在手中晃了晃,小孩儿怀里就掉出了一个荷包。

自然是范翕的。

那小孩儿惨叫着被扔在地上,盯着那荷包,他桀骜心起,道:“我又没偷什么!你看你这荷包扁扁的,根本就不值几个钱!”

那小孩儿辩解完,跳起来就要跑。

范翕平静的:“吕归,你一点事都不做么?”

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吕归笑一声。

那小孩儿转身跑两步,就重新被人提了起来。他挣扎着,想张口咬大人的手,但这次身后那人厉害十分,小孩儿怎么挣,根本碰不到人家的手。

范翕阴森森的:“敢偷我的东西,把他眼睛挖了。”

吕归一本正经:“是,公子。”

刷一下,吕归手中抽出了一柄小刀,他动作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他从哪里拿来的小刀。吕归低头直接将小刀伸到小孩眼皮子底下,他压根没有做戏的意思,面容沉静中,带着凛冽肃杀。

小孩子终是被这两个无情的人吓得哇哇大哭——“不要啊!我错了!”

天啊,只是偷个东西。这些贵人们不是通常打一顿,偶尔好心的话骂一句就行了么?

为什么这两个人要挖人眼睛?!

小孩儿捂住眼睛惶恐哭:“我不敢了!我错了!求求郎君不要挖我眼睛!”

范翕面无表情道:“我看你样子,像是常在街坊混,是地头蛇这样的吧?我看你偷窃的手法非常利索,看起来有人教。带我去见你们头子,我就不挖你眼睛了。”

小孩儿一边哽咽着,一边答应了这人的无理要求。

吕归收回了手中刀,看一眼范翕。

他退到范翕身后,轻声:“看来公子是要从民间开始着手,收整燕国了。”

范翕道:“说不定龙宿军也混在民间,去看看总不错。”

吕归:“……你真是疯了。”

但是范翕这样子也让吕归放下心来。

之前看范翕一副为玉纤阿肝肠寸断、要死要活的模样,真让吕归不敢认同这样的人能成什么大事。但是现在离开了玉纤阿,范翕变得冷血无情阴狠,虽然和昔日的公子翕不同了……但是若要成就一番大业,范翕是现在的样子,才会让吕归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

吕归追上范翕,轻声问:“公子,你透个底给我。我们是要对付整个卫王朝对不对?”

范翕负手而行,眼睛盯着地上爬起来的小孩儿,看小孩儿恭敬而瑟缩地把偷的荷包还给他。

范翕面容如霜,神情冷淡,并不回答吕归的问题。

吕归却懂了。

他叹一声:这条路,可真难走啊。

——

玉纤阿一行人登上了丹凤台。

丹凤台中楼阁已经重建,满山谷的树林却无法重建。除了玉纤阿和成渝二人知道以前丹凤台的样子,其他仆从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面对此地的荒废,众人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玉纤阿登上最中央重建后的楼阁,她一步步登上第三层,推开房舍门。尘土飞扬,玉纤阿被呛得咳嗽。

空荡荡的屋舍中,女郎才咳嗽,身边匠工立即紧张地跟着女郎说自己建得如何辛苦,他们唯恐女郎嫌灰尘多,指责自己。而玉纤阿立在屋门前,神思变得恍惚。

她好像看到虞夫人正站在对面那扇窗边,长久凝望远方,抱臂出神。

“吱呀”开门声后,虞夫人从薄雾中回过头来,看向屋门口的玉纤阿。

虞夫人垂目淡声:“玉女,你来了。”

玉纤阿不理会耳边匠工的喋喋不休,她无视风从开着的窗扇中吹入。长帛扬起,她走入空旷的屋舍,走向那扇曾经被烧毁的窗扇,走向那已经不在了的虞夫人。

玉纤阿站到窗前,站到曾经虞夫人日日夜夜所站的位置。她站在这扇窗前,透过窗,看到昔日虞夫人曾长长久久所看的湖上薄雾,远处山岚。

玉纤阿喃喃自语地回答虞夫人:“是的,我来了——”

——夫人,您不必担心。

我来了。

我来到了丹凤台。

日后,自有我来守护公子。您可以安心长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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