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执没一会出来了,浑身上下透着股冷戾的气息。
整顿饭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今天学新的一章。”
等他吃完,林初缓缓说。
陈执没搭腔,往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黄发半湿,他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在她对面坐下。
林初低着眼不去看他,认真讲知识点。
他靠着椅子,不知道在没在听。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陈执突然开口:“别讲了。”
干脆淡漠的三个字。
林初声音戛然而止。
陈执漫不经心转着水笔,说:“不想听,听不进去。”
林初抿了抿干燥的唇,轻问:“你昨天几点睡的?”
陈执换了个坐姿,哂笑,“你在这住一晚就知道了。”
林初放下水笔,“陈执……”
她不知道怎么说,他的状态看起来的确不适合学习。
于是说:“那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别熬夜了,我们明天继续学可以吗?”
陈执脸上的情绪消失,黑白分明的眼仿佛冒着冰上的冷雾。
林初觉得自己也需要再冷静一下,有的事她想要好好想想。
她开始整理书本,陈执盯着她的动作,表情越来越冷。
收拾完,林初将书包拉链拉上,“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又嘱咐:“你白天不要睡太久,不然晚上会睡不着。我会帮你点晚上的外卖。”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背上书包,干巴巴道:“那我先回去了。”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
林初提步,脚有些沉重,刚走过沙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林初。”
她回头,他正看着她,眼神浓稠,全身上下的情绪如同被乌云包裹,最后化为嘴角挑出的一抹淡笑。
他搭在桌边的胳膊滑落,偏头,“我想你陪我。”
林初一滞,长睫扇动。
陈执起身走到她面前,咬文嚼字:“你不是要去上学了,所以剩下的这段时间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
林初犹疑,“什么意思?”
他不在意的语调,“哦,就是白天晚上一直陪着我。”
她微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敛去笑意,“有问题么?”
她牙根紧绷着,低下头,好一会再抬头看向他。他眉宇间的阴郁已经凝结,眼底搅着碎冰。
他现在心情很糟糕。
林初吸一口气,“我爸爸会怀疑的,他肯定不允许,即使我在女生家。”
“如果被他发现,我之后就不能帮你复习了。”她盯着他身上的黑色T恤,说:“我今天陪你到平时学习结束的点,可以不学习,你先休息,等吃午饭了我喊你。”
她说完,没等到他的回应,便往回走。边走边松下书包,然而刚走几步就被他握住手肘,直接被推倒在沙发上,书包掉到地上。
她侧着身子倒在沙发上,右边胳膊撞到沙发,闷哼了一声。陈执将她转过来面朝上,欺身压上去,利落地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
身上是他,双手无法动弹,这样的姿势让林初安全感全失。
她睁大眼睛,仓皇道:“陈执你做什么?”
陈执长指微屈,轻挠着她的皮肤,在她下巴处徘徊,逗小动物似的,听到她的话嘴角勾起讽刺的笑,“猜不到?”
她被挠痒了,不自禁躲闪。
他扣住她的下巴,将她不安分的脑袋掰正,压低脑袋低语,“猜不到我告诉你。”
他呼吸喷在她下巴上,“我现在想亲你。”
“你之前不是说毕业前不行?”随着低头的动作,他黄色的发摩擦过她脸颊,他的呼吸从下巴移到脸颊,又移到她耳畔。
他呼出来的气炽热,缠在她的耳垂上,“现在已经毕业了,林初。”
林初身体微颤,“陈执,你别这样……”
他凉凉抬眼,“你不乐意?”
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压抑又危险。
林初双手攥成拳头,眼睛有点泛红,“乐意。”
他眼底飞速闪过一抹异样。
她又说:“但我不希望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闻言随即笑了,松开扣住她下巴的手,将她脸侧的发撩到耳后,阴恻恻说:“耍我好玩?”
她白净的脸在眼前,脸颊大概因为着急泛起淡淡的粉色,眸子被水光模糊。
“我没有。”她摇头,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来,“我只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陈执我现在脑子有些乱,你……”
他的耐心在一秒内全部消失,打断她的话,“滚。”
他一张脸再看不出任何情绪,松开她,离开沙发。
林初的身体得到自由,她微颤地缩回手,挡住眼睛,“陈执,我想跟你解释……”
“但是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需要解释。”他的情绪突然很稳定,平淡如水地陈述,“你说过,只帮我补习两个月,八月中旬就可以结束了。”
八月中旬结束,她就不需要帮他补习了,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如果只是这样,他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
他知道她要去上大学的,或许猜得到她要去外地,但不确定。
而她得知录取结果后,也没有告诉他。
林初本来是想选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告诉他的。
本来想好了说辞:
“陈执,我考上暄城大学了,努力了很久终于考上了,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考上的,如果不是你,我高考最后一段日子仍然会在被暴力中度过。”
“你一定要好好复习,考上心仪的大学。”
本来是想这样说的,但是真正面临这个状况时,发现这些话未免太可笑,对他们现在的情况来说,特别可笑。
她应该告诉他——
“陈执,我考上暄城大学了,你要一直好好复读,然后去暄城找我,我们一起在暄城好好活下去。”
应该这样说的。
但是……她说不出来。
这个句话太沉重,这是个承诺式的话语。林初不敢作出这种承诺。
他是陈执,他不怕疼,他不惜命,他没有父亲,他母亲重组了家庭不管他,他十五岁一个人住在外面,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将他看作生命中重要的人,他的生命中也没有重要的人。
他是亡命徒,如果要这样的他活下来,那就必须为他找到活下来的支柱。
如果说了那句话,作了那个承诺,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因为她的承诺,因为她活了下来,选择好好活下来。
她想帮他,但只敢帮高中的这一段,她支撑了他的这一段路,让他考上大学。
但是她不敢作出一起在暄城活下去的承诺,她没有自信一直支撑他的生命,那是条命,太沉重了。
她大一,他复读,她会认识新的人,他也会认识新的人,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要分开一年,那一年有许多未知的人会闯进他们的生活,如果等他,一直想着在霖城的他,她的生活会不会停止不前。
那些糟糕的过去会不会也很难消失。
大学还有四年,以后还有那么久,人生真的好长好长……
那些伤害过她,辜负过她的人将现实的残忍真实地摆在她面前。
她要保护自己。
他们终究只是弱小的少年,生活有太多不定的因素,人力之外的因素。
她还是很胆小,他需要一个人托住他对生活的希望,但是她不敢,也没有自信能够一直做那个人。
这只是人生的一小段路。
他们因为一些事相遇,又发生了一段错综复杂的故事,他们相互依靠,能够安稳走完这一小段路都算美好。
未来还很长,那分别的一年也会很长很长……
林初闭上眼睛又睁开,侧头看向窗边,他坐在那,只留给她一道萧索的侧影。
实际上,他和她都很脆弱,在某些时候脆弱得不堪一击。
林初眼底的思绪起起伏伏,最终说:“我先回去了……”
陈执只是坐在窗框里,没有动静。
一切归于沉寂。
……
林趋傍晚回到家,林曲立即跟他说:“小初今天中午就回来了。”
林趋诧异,上楼后洗干净手,去到林初房间,轻轻敲门。
“小初?”
林初在房间里整理复习资料,最后一个别针别上,她浑身卸去力气,坐在椅子上好一会都没动。
听到门外林趋的声音,她也不想回话。
“小初我进来了?”林趋说着推开门,见林初坐在书桌前,疑惑:“刚刚怎么没回我?没听到吗?”
林初摇摇头。
林趋见她脸色不大好,担忧地皱起眉,“怎么了?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初:“看到一道题,很难解,怎么都想不明白……”
林趋:“那就先别想,过几天再回来说不准就明白了。”
林初淡淡抬眸,“如果是在考试呢?”
林趋一噎,“考试也有时间的,先放着做后面的题,后面的做完了再回去做那道不会的。”
林初摇摇头。
没时间……不是什么事情都有时间准备和解决。
林趋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行了,先休息会,爸爸给你切点水果?”
“不用了,我今天胃口不是很好。”
林趋眉间皱起深刻的褶皱,“那爸爸给你拿点药?”
林初摇头,“不用的爸爸,就是在想题吃不下。”
林趋沉声道:“别想了,别因为学习伤了身体,我给你拿些治胃的药。”
她无力吐了口气,“爸爸给我倒杯热水就可以了,谢谢。”
“就一杯水就可以了?”
她点头。
林趋:“好。”
林趋离开房间,屋子恢复安静,静得呼吸声都没了。
林初将所有的复习资料分装到文件夹里,所有复习内容第一页上都写着单元号和相应知识点页数。
她按照顺序,一份份装好,最后套进塑料袋里。
做完这一切,林初趴回桌子上。八月的天很热,应该开空调的,可是林初想开着窗看风景。
……可是她不想看他再落入混沌中,不想看他活在黑暗里,不想看他未来糟糕无望……
她不敢去想他再次回到那里,乌烟瘴气的环境,不考虑未来的一群人,他混在里面,低着头平凡又无声地度过每一天,抽烟喝酒无所事事,然后某天打架……意外死亡……
她不敢想象,那种人生跟他一点都不相配。
她放心不下他……她想陪着他。
……
同样闷热的房间里,手机铃声响了第五次。
陈执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终于拿起桌上的电话。
电话接通,顾树的声音冒出来。
“执哥出来陪我喝酒啊!我失恋了。”
陈执眸光微敛,嗤笑,“你挺会挑日子。”
电话那边传来倒酒声,“快点,KTV,215包厢,就我一个人。”
他没说话。
顾树“喂”了几声。
“陈执?来不来啊,我都失恋了,怕嫂子?你太重色轻友了吧!”
“你不会是顾及勤哥吧?没事的啊,他没那么小气,你不过就是说不会帮他干活,又没什么,来喝酒啊,勤哥还说你以后一直可以来玩,快点啊——”
陈执还是没搭腔。
“喂?唉……不过那次你跟秦勤说那些话搁别人身上肯定被揍,但谁让你是勤哥救命恩人,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当时都站你好不好?我特么都不怕丢工作!就叫你喝个酒而已!”
陈执盯着天花板,薄唇微动,“等着。”
二十分钟后,陈执抵达KTV。
他绕过溜冰场,一路上有人给他打招呼。
“执哥好久不见啊!”
“执哥你玩不玩桌球?”
“哥你都快成我们这稀客了,你说稀奇不稀奇,哈哈哈……”
裴冬正在溜冰,看到他飞快滑到他身边,“我靠,阿执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来了呢。”
说着他眯眸,暧昧笑笑,“脸色难看成这样,怎么,跟弟妹吵架了?”
陈执全程一个字都没说。走出溜冰场,拐进楼梯往楼上KTV走。
215包厢,顾树一个人边喝酒边鬼哭狼嚎地唱歌。
陈执将门甩上,顾树看到他把音乐关了,“终于来了大哥!”
桌子上已经空了五瓶啤酒。
陈执想到他在电话里说的,坐到沙发上,淡问:“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顾树嗤了声,开了两瓶酒,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不算谈,就,我追一女生没追到手。”
陈执注意力都在那瓶酒上面。
多久没喝了?
从六月初一直到现在八月初。
他手抵着额头,嘲弄地笑了声。
勾勾手,“烟。”
顾树正喝着酒,不假思索道:“你居然有不带烟的一天?”
思绪转过来,“我靠,你特么别跟我说嫂子不让你抽你戒了。”
陈执:“别提她。”
他眼神冷得吓人,声音冰寒透顶。
顾树动作卡顿了两下,“OK,OK,行——”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丢到桌子上。
陈执倒出一根,快速点燃,叼着烟头用力吸了口。
一根烟很快抽完,他将烟丢到烟灰缸里,拿起酒瓶仰头就灌。
气氛低迷又颓废。
顾树打了个酒嗝,躺在沙发上闷闷说:“那女生很火辣,身材倍棒儿,本来好好的,睡了一晚她就甩脸不认人了,执哥你他妈知道这种感觉吗?我感觉自己被骗炮了!”
顾树平时还好,相较其他人还算稍稍的沉稳,但一喝酒很容易上头,情绪激动起来很折腾。
他坐起身子狂拍桌子,“他妈的我是想跟那女的来真的!结果那女的就想一夜情!我去找她她还损我,说怎么可能跟我这种人交往。”
陈执无声听着,手里又燃起一根烟。
顾树又开了瓶酒,“她嫌我没钱……妈的,执哥,我爸妈真不管我了,我拿着当保安的工资给他们他们都不管我,也不理我……他们嫌我丢人……”
“不过,我要是不在这干了,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不是谁都有阿谦那个命,家里住豪宅开豪车,父母安排出国上大学,他特么上学的时候分数还没我高……”
顾树惆怅地摇摇头,“还有,那个警察之前因为你的事找过我,就那个什么秦警队……”
陈执没听见一样,继续喝酒。
“他说你以前成绩很好,让我少跟你来往。”顾树乐了,大笑出声,“那警察真他妈好搞笑!草他妈的,还警队,一群傻逼,他妈的捉来捉去,大爷我不还坐在这里逍遥,日他妈的……”
“不过你们都比我好,都比我好,执哥,我也感觉得出来你聪明,现在你又遇到了嫂子,嫂子对你也好,天天给你补习看着你,之前见到你的那次,我莫名有点认不出你了,明明还长那样……”
陈执喝酒的动作停下,神情阴晴不定。
顾树边喝酒边胡言乱语,“唉,你说当初我要是参与了那个赌该多好,是不是林初就成我女朋友了?可惜当时我喝酒胃出血不在,其实林初长得还挺对我胃口的,不过我是真意外执哥你会喜欢上她,她跟你那些前女友一个都不像……”
陈执喝空酒瓶,将瓶底压在顾树半边脸上,黑眸泛着冷光,瓶身在他脸上拍了拍。
“我心情很差。”他眯着眸,从牙缝里逼出话,“喝醉了就睡觉,不然我不知道会把你打成什么样。”
顾树舔舔嘴唇,听懂他的话,有些怂了,倒在沙发另外半边,但仍然在说话,“执哥我就好奇,你为什么喜欢嫂子啊?”
陈执不说话,拎着酒瓶神情晦涩不明,良久,他冷笑一声。
谁在意喜欢不喜欢。
他一开始根本没往那方面想,遇到她之前,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他从来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想跟她交往就提出来了,想对她好就对她好。
他只是在做自己乐意做的事,就像今天吃面明天吃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全靠他的意愿,跟她没什么关系。
所以,最开始时,没想过什么喜欢不喜欢,更没想过要得到她。
但是现在,他很清楚,他有多想得到她。
包厢安静一会,顾树又嘀咕:“嫂子该考上大学了,她去哪个学校啊?执哥你小心点,大学老师不管谈恋爱,那群高中憋坏的男的肯定都释放成了脱缰野马,一个比一个浪,小心嫂子跟别人跑了……你别打我啊,我可是真心地在为你操心……”
陈执眯眸,挑起嘴角笑了笑,慢悠悠说:“是该操心,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很早就猜到她会选择外地的大学,但是后来,他好笑地想过,她可能会因为他选择留在霖城。
结果她不仅要离开,还不打算告诉他。如果他没看到那条消息,估计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他,等开学了就离开,甩病毒一样甩掉他。
“唉,喝酒真无聊,一点都不带劲,妈的。”顾树无聊地翻了几个身,“我要去溜冰。”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执哥你去不?”
陈执低着头,没有任何动静。
顾树等不到他的回应,自己离开了包厢。
-
早上,太阳徐徐升起。
林初将整理好的所有复习资料带上,前往陈执家。
今天其实不适合送他这个,但是要早点送,送一次他肯定不收,要多送几次,再拖下去她就要开学,没机会送了。
准时来到陈执家,林初已经热了一身汗。东西实在太重了。
客厅跟昨天一样敞亮,他仍然没有关窗没有拉窗帘,林初放下早餐,跟往常一样叫陈执起床。
敲了几下卧室门没人回应,她慢慢打开门,看到里面的情景愣了一下。
床上空空荡荡。
没有人。
林初找遍所有房间,院子也看了,最后她看到他的鞋子,确定他不在家。
她掏出手机,立即拨通陈执的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即将自动挂断时,电话接通了。
“喂?谁啊?”
含糊不清带着酒意的声音,不是陈执的。
林初呼吸慢了几拍,犹疑问:“你是顾树?”
“啊,你知道我啊——”顾树看眼屏幕,“哦,你他妈是嫂子啊!”
林初:“陈执在你身边吗?他现在在哪?”
顾树大概酒意没有散去,意识不是很清醒,就顺着她答案回:“执哥在沙发上睡觉,他昨天喝多了现在还没有睡醒。”
林初颤了颤,“你们现在在哪?”
顾树笑了,“嫂子你要来接执哥?你太好了吧,我们在KTV,在……那个,等等,我看看……哦,215!”
林初:“谢谢。”
“没事的没事!嫂子你快点来吧,快来吧——”
林初将复习资料放到鱼缸右边的一块空地,喂了鱼食,换鞋离开。
出租很快抵达目的地。
林初往溜冰场里走,快速扫一圈没看见眼熟的人,松了口气,走到楼梯口,她快步跑上楼。
楼梯口左右两边都有包厢,左边的路比较短,甚至可以看到尽头的一扇安全门。
她往左边拐去,没找到215包厢,正要离开,听到安全门那传来异样的声音。
林初心跳乱了节奏,挪挪脚尖,慢慢走过去,越靠近那声音越清晰。男人的呼吸声,女人的娇喘声,断断续续,暧昧旖旎。
林初定住脚步,准备离开时又折回去。安全出口的两扇门上装着玻璃窗户,她站在门侧,小心探头往里看。
女人仰着头面色潮红,被男人抵在墙上,她抓着男人的黑发,光洁的腿悬在空中夹着男人的腰,身上的吊带滑落,露了半边,被男人的手握着。
林初瞳孔扩大,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完全忘了怎么反应。
她从来没见过,隔着屏幕都没见过,第一次就看到了真人的,就在门那边,如此近的距离……
终于回过神,林初一下闭上眼睛,跟着蹲下去,她捂住脸,尴尬又惊吓,小心翼翼地蹲着离开,走到一扇包厢门前立马站起来,疾速往前。
眼前闪过刚刚楼道里的画面,身心皆是一颤,又后知后觉地恶心。
找到215包厢,林初深深松了口气,胃里的不适感被她强压下去。而后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起伏的说话声,她倒抽一口气,小心握上门把,慢慢打开门。
说话声顿时清晰,严格来说,是吵架声。
只不过她刚打开门他们就不吵了。但林初还是听到了一句话——
“我他妈让你别在这干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是陈执说的。
林初很少听到他说脏话。这好像很奇怪,他是混混,却很少说脏话。
陈执和顾树面对面站着,两人皆往她的方向看来,顾树嘴角一块淤青。
陈执黄发乱糟糟的,脸色极差,神情阴郁,全身上下的“烦躁感”朝着林初扑面而来。
他们打架了。
林初意识到这点,彻底推开门进去,“你们打架了?”
她拧眉,扫过顾树的视线不受控制带着不满,走到陈执身前作势要掀开他的上衣。
被陈执一下握住了手腕。
林初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和酒味。他的眼底布满了阴霾,红血丝弯弯曲曲一道道,不知道是宿醉还是没睡好,还是因为什么,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阴沉又狠戾。
林初喉头发涩。
陈执捏着她纤细的手腕,闻到她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味,喉头微动。
“出去。”他简短说了两个字,语气嘶哑低沉,而后松开她的手。
林初余光里是桌子上乱七八糟的酒瓶和烟头。
她咬着嘴里的肉,咬破了一层皮,感受到痛意松口,放柔声音问:“你伤口怎么样?”
陈执皱了皱眉,看着她的目光灼热又复杂。
顾树坐倒在沙发上,面容难看,“我特么没动他。”
林初察觉到他们之间怪异的氛围。
她蜷缩起手指,“你们……好好说话,千万不要打架。陈执身上的是刀伤。”
她提起脚步,往门外走。
握上门把,即将关上门时,她朝陈执缓声说:“我在下面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包厢门轻轻关上。
林初在门口站了几秒,心情沉重,步伐也沉重。
乱七八糟的包厢,他身上的烟味酒味,他散发出的负面情绪……
林初心里发慌,八月的夏天,她的手心在冒冷汗,眼睛却在发烫。
他刚刚的样子让她轻易想到那天雨夜。
她被钱谦的电话喊来,秦勤李思巧裴冬都在,男的女的,酒味烟味,混沌的气息。那天晚上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不喜欢那种氛围,更不喜欢他出现在那种环境里。
她不希望一切倒回去。
左边走廊尽头传来粗糙的开门声,林初正好走到楼道口,侧头看过去,一男一女从安全出口那走出来。
裴冬和秦晴也看到了她。
林初别开脸,正要下楼,楼上传来“啪塔啪塔”的脚步声。
楼上是宾馆。
她抬眼看去,先看到一双人字拖,而后是穿着超短裤的腿,再往上……
是李思巧。
身后响起裴冬促狭的声音,“弟妹,刚刚在门外偷看的人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