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落雁大学朝秦园。

琪茗雅翘着脚看着寝室天花板上的建模星盘, 那里描绘着广大的夏虫势力星域, 星斗璀璨, 半年前她一个都不认识, 而现在她能够如数家珍的讲出一二三。

三河实习, 名不虚传。

听到门锁被传讯器刷响的声音，琪茗雅腾一下子爬起来，对着推门进来的瑞亚高声道：

“欢迎回来！”

“和学长聊开结果如何啊？”

说着，小公主从上铺噌噌噌爬下来。

瑞亚叹了口气, 搓了搓脸, 道：

“结果很糟糕。”

琪茗雅正在找拖鞋，听到这话，瞪大眼睛道：

“失败了？”

瑞亚摇摇头。

琪茗雅不解, 试探道：

“那成功了？”

瑞亚又摇摇头。

琪茗雅：“…你这是什么反应？”

瑞亚脱下外套, 又叹了口气，心道今天一天叹的气比过去一个月都多, 她解释道：

“就像阿雅你说的一样。”

“学长对于我坦白的回应, 是一样的。”

琪茗雅眼看着要兴奋起来，却被瑞亚下一句话摁了回去：

“但是——他志在星峰线获取军功, 而我志在城建队漂流太空。”

瑞亚摇摇头，皱眉道：

“他以为我志在城防队。”

“所以最后谈掰了。”

瑞亚这话说的简略，背后的信息量却是巨大，琪茗雅反应了两秒，越想越荒唐, 出言道：

“就是那种我为了你好所以我们最好互相远离的套路吗？”

瑞亚：“大差不差。”

琪茗雅眼皮跳，“学长言情看多了吧。”

瑞亚笑道：

“但是阿雅，你要承认，尤可考虑的事情，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琪茗雅：“…”

琪茗雅不死心道：“所以呢，什么都不做被动接受结果？瑞亚你什么时候个性这么和平了？”

瑞亚：“…”

瑞亚正经道：“因为我也觉得做寡妇挺难过的。”

琪茗雅听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瑞亚看着她的样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了就好，琪茗雅看着瑞亚的样子心中松气，拍她一巴掌没好气道：

“快点说，吊人胃口遭雷劈噢。”

瑞亚拉着睡衣小公主坐下，坦白道：

“我向他请求一个死缓的机会，表示我不愿意放弃。”

琪茗雅皱眉不满道：“就这样？”

瑞亚耸肩表示无奈，“不然呢？”

“面对着一个确实全心为你好的人，你怎么忍心拒绝呢？”

琪茗雅神色难言，道：“…我头一次发现你是这么善良的人。”

瑞亚摇摇头，“阿雅你不知道。”

琪茗雅呵呵道：“我确实不知道，我又没去做电灯泡。”

瑞亚：“我感觉得到他的感情，但他的理智毫无疑问更坚定。”

“他在竭尽全力用理智去克制感情，这已经让他很痛苦。”

“我的每一句追问每一次逼迫，都会让他更痛苦。”

“我也是在意他的啊，我怎么可能如此强人所难，逼迫他做令他百倍痛苦的事情？”

琪茗雅再一次语塞。

“所以…这事儿无解了吗？”

琪茗雅期期艾艾道，满怀希望的望着瑞亚道：

“瑞亚你知道的，我是真心希望你得偿所愿。”

“难道…你们两个的未来规划…就没人能改一下吗？”

“…”瑞亚没说话。

“城防队确实是个热门啊。”

瑞亚张张嘴，心知对于古文化她是丁点都不能透露的，遂拍拍琪茗雅的肩膀道：

“别说了阿雅，我心中有执念，城防队没法给我解决方法。”

琪茗雅皱眉，换了一个方向道：

“那尤可学长呢？”

“天河外驻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军功慢慢来也不是坏事啊，跑的急摔跤啊。”

“…”瑞亚再次心知琪茗雅不知道尤可星际职业移民背景的问题，也就无从了解尤可的心结，只能勉强解释道：

“每个人的想法可能不一样吧。”

“多说无益啊。”

琪茗雅憋了半天说不出什么别的，挠挠金色的头发，苦恼道：

“天啊…你们两个到底搞什么啊，就不会喜欢一个不那么费劲的人吗？”

“或者他不喜欢你，这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瑞亚无奈笑道：

“搞什么？可能因为我俩本身就是很费劲的人吧。”

“好啦好啦，时间不晚啦小公主，上床休息啦。”

“明天还要赶早班冲锋号回星河呢。”

琪茗雅鼻子一皱，小声道：

“不要叫我小公主，幼稚死了。”

瑞亚换上睡衣，端着刷牙缸子往浴室走，调侃道：

“遵命，小公主。”

“晚安，小公主。”

琪茗雅：“…去死吧你，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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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空刚刚蒙蒙亮的时候，瑞亚和琪茗雅背着行装来到广场指定地点等待冲锋号来接人——却意外的发现学校各系的教授们一应到场，看模样，是打算送自己的弟子一段。

赵仙人在教师群后方，看着瑞亚背着包过来，哼了一声，用拐杖跺了跺地面。

瑞亚心中感动，赶紧低眉顺眼的走过去。

齐东强主任在不远处，老父亲般对着阿雅小公主叮咛嘱咐，这边赵仙人和瑞亚却两人互不对视，齐齐望着远处升起恒星的天际线。

“…”

安静的气氛中透着尴尬。

浅浅的红色在天边升起，赵仙人终于出声道：

“东西都备齐了吗？”

瑞亚点头道：

“师傅放心，备齐了。”

赵仙人嗯了一声，手指摩梭两下拐杖头，接着道：

“青尧臣已经将你的实习考核发给我看过了，表现不错。”

“不要松懈，继续努力。”

瑞亚小角度的侧眼看看老师，发觉晨光中老先生的头发花白的委实不少，她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想起了曾经和臣哥聊过早年间赵仙人老师在星河的事情，她整理思绪，点头道：

“谢谢老师。”

“一定不辱落雁之名。”

赵仙人又嗯了一声，半天没说话，空中依旧是一片安静，没有冲锋号的痕迹，瑞亚留意着导航灯，没留神听到赵仙人很轻的叹了口气。

“又是一年啊。”

“五年兵役，保护好自己。”

瑞亚：“…”

瑞亚心中思绪百状，面上却露出无恙的笑容，开朗道：

“请师傅放一百个心。”

“我是您最小的关门弟子，上有戚师兄华师兄等等，我们一定不给您丢脸。”

赵仙人：“…”

赵仙人没忍住用拐杖敲了瑞亚脑壳一下子，斥道：

“什么丢不丢脸的。”

“保住你的小命才是一等一的事情。”

话落，老头子皱起眉头，语带嫌弃道：

“如果哪一天，我收到星河要求去辨认你尸骨的信函——”

“——我不会去的。”

“你就烂在宇宙里好了。”

“——所以，你这丫头片子最好收一收多的心思，专心保命，听明白了吗？”

瑞亚有一秒没明白赵仙人和辩尸者的关系，随即顿悟——

她的直系亲属，母亲早亡，父亲生死不明，唯独一个伴她长大的智能管家——却因为人工智能的原因，无法成为她真的阵亡那一天的抬棺人——

——所以，赵仙人作为她生命中次一等重要的人，恩师，到了那种时刻，是一定会被星河军团要求出面，去辨认尸体作为抬棺人的。

赵仙人这是在拐弯抹角的告诉她，好好保护自己。

师恩如山似海，瑞亚垂眼心道，天地君亲师，不外如是。

她抬头望着师傅，认真道：

“不会有那一天的，请师傅放宽心。”

赵仙人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师徒两人再次无语凝望东方天际线，看着那橙红色的恒星慢吞吞的爬上低空，周围群星隐退，天空大白。

导航灯亮了起来，一个星际跃迁光团出现，冲锋号轰隆隆的从天空冲了下来。

学生们纷纷走动起来，来到老师面前，三鞠躬谢师恩。

瑞亚也不例外，她将背上包裹放在地上，深深的弯下腰去。

赵仙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低下头去。

一鞠躬。

我们都是落雁毕业的学生，自当身承落雁之名，振翅腾飞。

二鞠躬。

在场人不仅战道生，大家未来的道路各异，却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带着这样的心情，站在雁南广场。

天南地北宇宙辽阔，也许以后有人会成为边陲宇宙的永驻者——

就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三鞠躬。

未来的数年间，归期不定，带着祝福自此拜别吧。

瑞亚第三次直起腰来，赵仙人注视着自己的小弟子，道：

“已经是要成为战士的人了，不要过于多愁善感，这不利于你做出正确的判断。”

说完，老头子停顿了一下，冲着冲锋号道：

“上车吧。”

轰隆隆声再次响起，冲锋号带着一车学生们的离愁远去。

齐东强看看赵仙人，瞧他盯着冲锋号离开的方向半天没动弹，走过来拍拍老搭档的肩膀道：

“老赵，瑞亚是你最小的弟子，我明白你担心她。”

“但是他们总要长大，多忧无益。”

“是福是祸，不过区区五年多，你完全可以等五年后她回来，亲自和你讲。”

“走吧，该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