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展颜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喉间的血腥味阵阵袭来,身体各个关节都像被拆开了似的,说不出是痛还是麻。
“救得回来不?”
“伤口多得跟人行道似的,挨个缝起来也要老半天呢!哎哎,我的针呢?十娘你帮忙穿一下线,我眼花。”
“好俊的娃!好久没看过这么高素质的道士了。咳,做平面模特也比当道士好啊!可惜了。”
“杜十娘,把你的口水擦一擦,落到伤口会感染的。不过也是,瞧这面如冠玉、宽肩长腿的范儿……”
“你们两个给老夫滚出去!”
左展颜的耳边,不断涌入这些句子,一些人影在面前晃动,看不真切,但味道却十分清楚。
妖气?!左展颜一个激灵,猛睁开眼,正要起身,头上却冷不丁被人重击一下,彻底晕了过去。
他再度醒来时,整个人很是舒服地躺在铺满柔软水草的超大贝壳里,全身伤口已被仔细缝合,一块块灰蓝色的湿泥覆在伤口处,用薄而韧的水藻固定,幽蓝碧绿光华潋滟的河水在周身缓缓而动,讲不出名字的小鱼晃着七彩的尾巴,在一串串水泡里顽皮穿梭。
一道极冷极寒的雪光刷一下横过左展颜尚还迷离的视线——不动站在贝壳床前,利落地抽开一把三尺长剑,啧啧道:“好名贵的桃都剑,原来小可是左家的传人哪。”
左展颜愣了愣,旋即不顾浑身伤口,从贝壳里疾速跳出,一手掐住了不动的脖子,发白的嘴唇微微一动:“妖孽,别拿你的脏手碰它。”
啪!一只鞋底子直接拍到了左展颜头上,杜十娘一手叉腰地骂:“若不是这些妖孽,你这高贵的人类早就淹死了!不就是个道士么!不就长得小白脸么!你还真当自己癞蛤蟆附体水陆两栖呢?”
“你……”左展颜被拍得眼冒金星,扭头怒视她。
“还敢瞪我?”又是一鞋底子,直接拍他脸上。
“唉,好了,再拍就成平底锅了。”老陈慢吞吞地走过来,把一个紫檀木小香炉放在贝壳做的小桌子上,对左展颜道:“这是我从外头捡回来的,是小哥你的东西吧?呃,还装啥气场呀,你如今连条小鱼都杀不了。该换药了。”
左展颜从不动手里拽回他的剑,松开了手,冷冷注视着这三个妖怪:“若让我活着,将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道士跟妖怪,黑白对立,绝无妥协,不能损了我们的名声——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这样跟他讲的。
“我本来就不跑的。水晶宫是我的家,我很宅。”不动笑呵呵地说,“老陈说,你的伤很重,起码得修养半个月,安心住下吧。我们喂你吞了辟水珠,你将来出水的时候记得吐出来,不然上了岸会渴死的。”
说罢,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朝左展颜的后脖子上瞟了瞟,笑了笑。左展颜皱眉,却拒绝老陈给他换药,冷冷问:“那只青蛟呢?”
“跑掉了。”不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你刺了它一剑,不过未中要害。反而你浑身是伤,我们要是去晚一步,你真的没命啦!”
左展颜握紧剑柄,什么都没说。
“你似乎并不关心它逃去了哪里呀。”不动看着他的脸,笑道,“这很不像一个拼命斩妖伏魔的道士的风格嘛。”
左展颜出其不意地将剑一抖,露出半截剑刃闪电般抵住了不动的脖子,低声道:“你也是蛟,就算化身人形,我也能闻到你的气味。你信不信我可以先宰了你,再去找你的同党!”
“纠正一下啊,只是同类,不是同党。”不动转着眼珠子,桃都剑的剑刃跟寻常兵器不同,不冷,反而是热的,温度越高,力量越大。曾经,也有一把桃都剑像这样贴着他的脖子,那火焰般的热度,差点烧穿了他的皮肉。他笑笑,用手指弹了弹左展颜的剑,说:“小哥,你的剑太凉了。还是好好歇息吧。”
杜十娘白了他一眼,啐了一口:“早叫你别救这白眼狼的,咱们是万恶的妖魅,人家是正义的战士,活该被人割了你的脑袋!”
“年轻人,有话好好说嘛!现在不是时兴和谈么!”胆小的老陈见有人亮了兵器,火速缩回他的壳里,只敢探出小半个脑袋说话。
“听大家的吧,你现在需要的是药品跟休养,不是威胁他人。总得养好了身子,才好拯救他人,继续当地球卫士嘛!”不动觉得脖子上的剑刃有一点点升温。
“拯救他人……”左展颜失神片刻,似在犹豫什么,旋即将剑刃逼得更近,“你,跟我走!”
杜十娘觉得情形不对,正要有所行动时,左展颜不知从哪儿钻出一股异力,扯下脖子上挂的一块黑石坠子朝空中一扔,竟化成一方由金红之气架成的八卦图,光华犀利,杜十娘还未靠近,已被这玩意儿震开了去,连更远处的老陈都被这八卦图的力量波及,哎哟连天地朝后滚出了老远,整个水晶宫都因这八卦的力量微微摇晃起来,鱼虾蟹贝们吓得四散而逃。
约摸两三分钟后,这八卦图才渐渐消失在水中,缓过一口气的杜十娘跟老陈发现,万年宅男妖不动,通过被绑架的方式,离开他多年不曾离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