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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咱们现在该去哪儿？”

张厉漫无目的地行驶在马路上。

“酒吧街。”

“酒吧街？现在还没到酒吧的营业时间啊。”

“先在周围吃个饭，晚上请你看场livehouse。”

蒋珂目视着前方，从容答道。

“真的假的？你也喜欢rap吗？”

张厉一改先前的欲言又止, 开心地像是要从方向盘旁边跳出来,

“我抢票都抢绝望了，又不想给黄牛当冤大头！我要查查，今晚是谁的演出！”

是的, 蒋珂就是那个冤大头。

她不仅嘱托张厉约了傅云泽, 还高价买了今晚方十八的演出门票。

方十八是他的艺名, 起初, 他只是一个独立音乐人, 在emo云上发布一些音乐作品, 积累粉丝之后，被邀请去参加了国内某档说唱节目, 逐渐小有名气。

而他与李悦的交往，始于他没参加那档说唱节目之前。

虽然近几年来，人民群众的版权意识在不断上升，可蒋珂也知道，数字音乐用户的付费率仍旧低得吓人，几乎一多半的独立音乐人, 并不能单指着这个吃饭。

从前的李悦, 究竟给过他多少信任和扶持, 她不得而知, 也没兴趣知道。

她只是来进一步拼凑李悦的。

她坐在车里，搜索关于两人分手的相关信息。

这段恋情的终结, 是由女方先提出来的。

毫无疑问，又是一场双方粉丝的骂战。

男方的粉丝骂女方蹭热吸血, 不识好歹，女方的粉丝则是骂对方强行捆绑，分都分了，还来沾边。

热评第一是一条颇为文艺的发言。

【女人是吸血鬼的化身，在暗夜里悄悄蛰伏，遇见称心如意的猎物，就变成一副天使面孔，将你吸食殆尽后，展翅飞向下一顿大餐。】

嗯，很会写，但经不起一点推敲。

蒋珂迅速对这句话做出了评价。

只幻视自己的付出，并沉浸其中，自我感动，从不去反省这段感情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也不感念对方的好处，偏偏只看得见“天使面孔”。

就算是用他们的逻辑来自洽，那也是猎物自己心甘情愿送上门来的“见色起意”罢了。

在假想自己饱受辜负这一项上，他们可从未输过。

等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演出即将开始。

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热火朝天地等候着即将到来的狂欢。

她同身旁的张厉道：“你去玩你的，不用管我。”

“啊？”

张厉面上惊讶了一瞬，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你不是社牛吗？那就和他们闹去啊，总呆在我旁边，你肯定也放不开。”

蒋珂直白地表现出了对新人的体贴与理解，反倒让张厉不好意思起来。

“那......那我去了......”

张厉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旋即走进了人群之中。

蒋珂默默走向角落。

她不是一个喜欢喧闹现场，享受音乐的人，但当音乐响起的那一刹那，她就变成了一个隐匿在半空中的旁观者，透过方十八，试图再次与那个李悦相逢——

方十八与傅云泽完全不同。

傅云泽悬浮得很，像是一个惯于伪装的圆滑社会人。

方十八与他相比之下，则显得真实热烈地多。

他冲台下每一位粉丝热情地打招呼，和众人一起大合唱。

可以说，是一个绝对的氛围带动者。

如果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应该是......快乐小狗。

蒋珂心中笃定。

难怪在那个黑帖中，李悦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也最为真实。

分手的时候，也没有类似“劈腿”和“移情别恋”的瓜，从傅云泽那里得知的消息，李悦甚至还会为这段恋情而难过。

可不过几首歌的时间，蒋珂就隐隐察觉出了他们终将会走向分手的原因。

没有共同价值观的两个人，又怎么会长久地在一起呢？

感情总是大部分创作者的灵感来源，在两人恋爱时，方十八的歌几乎都是围绕着爱情而写的，从而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他的观点。

台上的方十八随着底下粉丝的尖叫声，蹦跳唱着：

“She was always with me because everyone loved it”

“But that's okay， I'll give her everything”

言下之意，就是暗指李悦和他在一起，是因为这对cp受人追捧，可以为她带来持续热度。

但没关系，只要她想要，他都会给。

显得自己好深情哦，自己不是流量获益人似的。

总有些十八线艺人，觉得自己带着一个艺术工作者的title，横竖都比网红高一档。

蒋珂不禁翻了个白眼。

都是各凭本事赚钱，分什么高低贵贱。

至于其他的歌，不过和很多rapper写得词中大差不差，是对女性身材的凝视，和对于开后宫的向往。

喜欢rap的很多人，在乎的只是腔调和flow，和灯红酒绿里淋漓畅快的肆意放纵，并不会深究词中的意思。

而你不一样，你终究是和他朝夕相处的人。

你在与他的相处过程中，发现了他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美好，所以才果断选择了分手。

对吧？李悦。

***

——对吧？李悦？

李悦好像听到了来自遥遥远方的一声轻问，她不禁抬头，望了望窗外。

这是上天给她指的一条明路吗？

“你不要再犹豫了，拖得越久，你自己越难受。你和我不一样，没人会干涉你的决定。”

一只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再次肯定了她刚刚听到的答案。

她抬起头，有些无措地看着李清柔的眼睛。

眼前人的目光坚定而平和，是她想成为，却始终成为不了的模样。

她的一生都在羡慕这样的女生，羡慕她的果断与坚定。

可即便是她这样的女性，也还是会陷在那摊名为婚姻的泥沼里挣扎。

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带着满脸向往，对好朋友王芳说：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这里是不会有人爱我们的！”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从一个窒息的地方逃到另一个天地，将会是一片新光景。

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高学历傍身的她，坐在开往N市的火车上，仔仔细细地盘算了一遍自己的优势：

长得还算漂亮，也算能说会道。

所以，她应该去成为一名销售人员。

踏出火车站的那刻，她望着外面林立的高楼大厦，自知还不足以成为其中匆忙行走的白领一员。

没关系。她想。

她有一双手，她可以努力奋斗。

在他们那座小村子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来城里打了几年工，就可以回去盖起一栋新房子，和家人一起过上舒坦的小日子。

大家都有手有脚没文凭，他们可以，她当然也可以。

只是，他们的目标不一致。

她想要留在这座城市。

她抱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在陌生的城市中闲逛。

连看着路人的目光，都透着微微的怯。

可这座城市的人太忙碌，人人都在低头疾行，根本没人留意她。

她刚巧看见一家中介的玻璃门上，贴着招聘房产销售的启事。

底薪六千，提成另算。

五险一金，吃住不包。

六千块，那可是她在家时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她特地拐去街角，整理了一番仪容，扬起在学校主持升旗时的微笑，走进了那扇玻璃门。

“您好，还招人吗？您看我怎么样？”

负责人从手机中抬起头来，轻轻瞥她一眼：

“小姑娘，没事儿少来这儿闹着玩，回家找你家大人去。看你这年纪，高中都还没毕业吧？我们现在可不缺人，想要做这个，起码得是个大专。”

她的笑容登时凝固在了唇角。

在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即便家里愿意供孩子读书，也会有一半的学生无缘高中，只能去读中专或者技校。

至于那些考上了高中的孩子，高考时也不过只有一半比例，才能考得上这人口中说的大专。

虽然她在镇上初中的成绩很好，她也不敢笃定，再过三年，她是否考得起大学。

听说，城里的孩子要比他们厉害得多。

看来果然如此啊。

她把身段放得再低了些，走进了一家餐馆。

“您这里招服务员吗？”她笑着道。

“上午一下子来了三个女孩子，不招了。”

“那后厨的洗碗工呢？”

餐馆老板停下拨弄鼠标的手：

“招是招......但我们更想招个男的。”

她的笑容略微有些挂不住：

“可是招聘上说的不限性别呀。”

“男的力气大，还可以帮着做些别的，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老板上下打量她一眼，

“我怕你给我碗砸咯。你再问问别的吧！”

老板不知道的是，她打小就帮家里做农活，力道一点都不小。

可他连一个展现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直接关上了她的门。

之后，她在街巷进进出出，碰了一鼻灰。

“不行，我们不招女工，太麻烦了。”

“女的名额招满了，我们要男的。”

“我们这儿不招人，妹妹，但是你要是需要，哥可以给你介绍个轻松赚钱的活~”

男人毫不遮掩的猥琐语气，令她慌忙捂住领口，逃也似地飞奔出去。

她不明白。

不录用她，可以因为她的学历，可以因为她的能力，为什么要纠结于她的性别？

所幸她还算走运，最终找到了个在厂里包装耳机的活计。

她日复一日地在流水线上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她日复一日地在心中重复着同一个念头——她不能像个可替代机器一样活着。

厂里包吃又包住，她存了几年的钱，咬牙为自己买了个ipad，又为自己在网上买了课，在别人打游戏骂队友的声音里，坚持学完了一节又一节。

接着，她开始接一些画稿私活。

自此，她的N市生涯，来到了第二个阶段。

“李悦，你真是我遇见的最特别的女孩。”

“你的画很特别，可以认识你一下吗？”

一左一右的两个声音，先后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之中。

***

音乐散场，蒋珂找到张厉时，却察觉他并没有特别尽兴。

“怎么？玩得不开心？”

张厉站在台阶下，微微仰头，望着上面的蒋珂。

“这场livehouse是方十八的。”

“对呀。”

“他是李悦的前男友。”

张厉顿了顿，

“你今天上午见的那个，我查了查，他也是李悦的前男友。师父，你根本不是来玩的。”

“所以，你想问什么？”

他迎上她波澜不惊的目光，接着道：

“我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李悦早早就订好了飞往斐济的机票，距离她飞走，仅剩最后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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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张厉：怎么还不上报材料啊？

张厉：怎么还忙来忙去啊？

张厉：怎么还约谈别人啊？

张厉：不对劲，我查查。

张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版）：

“拿我当工具人就行，我什么都不知道。”

蒋珂：“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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