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世界之后, 宫渡和小光团没有立即离开这里。
小光团吭哧吭哧带着他到了一个狭小的世界裂隙,那里透着光, 直接通往世界意识。
两个团子站在超级高的裂隙前, 抬头仰望。
宫渡:“……好高啊。”
不会是要爬上去吧。
他之前跟补考官说,想给原世界的连慎微一个补偿,就让小光团提前给世界意识打了个招呼。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银货两讫, 气运值已经到手,再要人家帮忙,他们得主动上门, 为表示诚意,最好不要动用神力。
就是这门……有点高。
小光团推推眼镜:“不用爬,从缝里走过去就行了。”
它往前挪了一步, 往缝隙里挤了一下,努力往前走。
“……”
片刻后,小光团尴尬回头:“卡住了, 最近吃的有点多。”
宫渡给它打气:“加油。”
小光团往前挪了一段距离,宫渡也跟上,光荣的成为了卡二。
他捏了捏自己的肚子,肚子duang的一声弹了弹,黑团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的抬眼,悄咪咪放出一丝神力, 附在小光团身上, 借力拉自己往前挪。
老实单纯的补考官越走越累,憋红了脸, 还很抱歉, 说:“对不起, 耽误时间了!我以后一定减肥,再也不吃那么多数据能量了QAQ!”
宫渡大方道:“没关系,我可以走慢点等你。”
小光团感动:“嗯嗯,你真好!”
千辛万苦到了一团光的世界意识之前,小光团已经瘫成了一张快融化的液体蓝饼,被宫渡顶在脑袋上,当成了帽子。
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礼貌道:“下次请走正门。”
宫渡:“刚才不是?”
世界意识:“那是我家的墙缝。”
“哦……”
怪不得那么挤,他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吃了睡睡了吃真的那么胖了呢。
宫渡不废话:“连慎微的灵魂呢?”
“在这里,原本是要消散的,毕竟他自毁倾向太过严重,已经撑不过走黄泉路,既然你要留下,我就给你留下了,”世界意识推出来一个沉睡的灵魂。
很年轻的灵魂,岁月也格外优待他,除了眉眼沉郁死寂,根本看不出经历了那么多。
原来的连慎微死在崇临十年冬,说是死于凌迟,其实根本没有撑到那个时候,去凌迟刑台前,就已经因为伤的太重而死去。
死在肮脏的诏狱里。
原世界线里的连慎微虽然没有和他一样神力附加的衰竭,但身体也不好,给厉宁封放血后,调养了两年,渐渐好了点。
因为没有衰竭,连慎微身体状况平稳,风恪就没有一直留在他身边,仇澈则一直都不知道他摄政王的身份。
直到崇临十年,他终于完全将应璟决的皇位稳固,心安放权,任凭自己被朝廷里的罪过的人在诏狱使绊子,一点点咽气。
天南和明烛打算劫狱,却都折在了皇室暗卫手里。
宫渡:“我在这个世界赚的百分之三十的气运值给你,最多能让他回到多久之前。”
这个世界的气运值他只要百分之五就够补考用的了,其余的全给出去也无妨。
世界意识:“即便是全给我,也只能到死之前两个时辰。”
宫渡皱眉。
这根本就来不及。
沉吟片刻后,他道:“如果像我之前那样,降低他的反应力和身体素质,暂时封闭他的视觉、味觉、和部分听觉的话,相当于节省能量,这样会不会延迟一些?”
留下一些听觉,除了触觉,他想让连慎微多一些接触外界信息的渠道,有助于他增长求生欲。
除了连慎微之外,主角团和风恪几个全部从他修改后的世界线里的崇临十年,回到真正的崇临十年。
延迟连慎微死亡的时间,或许风恪他们还能来得及救他回来。
他能插手,或者说能弥补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他的一切,还要看这个世界里的他们。
世界意识:“这种情况可以延迟一个月左右,但是他求生意志很弱,不一定能救回来。”
“救不回来,也和现在一样,不过是灵魂永久消散的下场罢了,”宫渡摇头,“开始吧,能不能让他拥有活着的欲望,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失败了也是命中注定。”
宫渡摸了摸自己的彩色耳钉。
他是让这些情绪留下来了,但不多。
能给予的,就只有这些。
原世界线里的想要补偿的人,如果抓不住机会,那也是命,他就算有心再给一次机会,连慎微的灵魂也已经永远消失了。
不着急回去,宫渡把蓝色的小光团(饼)披在身上,然后搬了个小马扎蹲在这里,幻化出来了一堆瓜子。
宫渡抓了一把给世界意识:“吃。”
世界意识:“不。”
“哦。”
宫渡就不理了。
他想看看,连慎微救了那么多人,这次那些人能不能也救救他。
-
崇临十年。
冬。
大雪。
伏在案上小憩的天子忽的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
应璟决心脏惊乱。
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境无比真实漫长,梦中的自己并不知道真相,和小舅舅夺权十年,并且在昨日刚刚下令凌迟处死他。
……这怎么可能。
小舅舅已经走了七年了。
听见动静,打盹的小志子一个激灵,“陛下?”
他心疼:“哎呦,陛下,您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啊……”
应璟决遽然抬头,盯着小志子。
小志子一僵:“陛下?”
应璟决心底惊愕无比。
因为小志子的声音不对,当年在佛泉寺的时候,小志子的声音受过损,后来总有些哑,不可能是现在这样清晰。
他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一个极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应璟决心跳逐渐加快,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嗓音发紧:“朕登基了多久了?”
“这……上元节刚过,陛下登基十年了,”小志子低声道,“您是不是太累了?”
应璟决:“小……摄政王在何处?”
小志子诧异:“陛下不是昨日才下令判了他凌迟吗,”他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天,“等天一亮,就该行刑了。”
行刑。
几乎是这话音刚一落下,小志子就看见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天子,脸色瞬间惨白,几乎称得上是慌乱恐惧。
应璟决心里止不住的发冷,站起来的时候带翻了案上的一沓奏折。
他甚至都顾不得小志子的惊呼,直接夺门而出,冲进了寒风刺骨的雪夜里。
-
诏狱。
墙上幽微的烛火光线暗淡。
“嘶……今年冬天真冷啊。”
两个狱卒坐在桌子旁,桌上摆了一叠花生米,还有一壶酒。
“哎?这酒不错啊兄弟,呦,酒糟糠家的,哪来的?”
另一个狱卒哼笑道:“里面那位进诏狱之后,外面的那些跟他有仇的,可没少送东西进来,就是让哥们几个好好招待他。”
“好酒好肉,才有力气动刑嘛!没有肉,有酒也能在这大冬天暖一暖了。”
两杯酒倒满,他砸了一口,长叹一声:“舒服。可惜明天就要死了,不然还能在收点好东西,啧。”
瘦点的狱卒摇头道:“也是遭罪,早死早超生吧,那些刑具下去都没反应了,也就下针刑的时候会给点反应,还必须是细针……
哎你说,那些达官贵人什么毛病?花那么多钱进来观刑,是只是想听听那位的惨叫?可那位最多也就哼一两声,他们图什么啊?”
另一位瞥了一眼牢房的最尽头,压低了声音:“还能图什么,劣根性呗,越骄傲尊贵的不可一世的人,傲气碾碎起来,才叫那些人兴奋呢。他要是求饶,或许还不至于被折腾的那么狠,可惜是个嘴硬的,越不说话,可不就被折腾的越起劲吗?”
瘦狱卒道:“陛下这凌迟令一下,那些人不得少了个乐子。”
“哈哈哈,是这个理。”
“不过我们管他们干什么,人家想要乐子,酒楼花楼里逛一逛,不都是吗,用不着咱们操心。不比每次来这里看那血淋淋的好?”
他二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在阴森冰冷的牢狱中,被扩大了很多倍,连同映在墙上的影子,宛如地狱里的鬼魂。
跳跃的烛光攀爬进尽头的牢房里,只将一点零星的光铺在地上。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男人,身下铺散开的墨发,像蜿蜒的深血。
身上的白色的囚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红色染透了,破开的地方可以看见皮肤上遍布的伤。
一只老鼠从他身上爬过去。
连慎微呼吸低浅,眼睫浓密低垂,是醒着的。
他慢慢的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上锁着的镣铐响了两声。
连慎微望向地上的那点光,眼底漠然冷寂。
他内力还在,听见了狱卒说的话。
凌迟。
……凌迟。
真是不太体面的死法。
就那么恨吗。
他漫无目的地想了不少事情,却好像不用考虑那么多了,只觉得终于能喘上一口气的轻松。
活着受了那么多刑,是不是也还清了一部分的罪孽。
即便是没有还清,他好像也撑不下去了。
连慎微眼前慢慢暗了下去,嘴里的血腥味逐渐木然,耳中可以听见的声音也一点点变得模糊朦胧,连疼痛都减轻不少。
好奇怪的感觉。
是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跃入脑海的瞬间,连慎微眉心舒缓,半点都不抵抗,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
诏狱大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两队护卫军穿着兵甲飞速在两侧列好,如此大的阵仗,司狱尚没有弄明白什么事儿,就看见有人一身明黄,策马而来。
司狱惊得浑身一软,噗通跪下:“陛、陛下!陛下万岁!不知……”
应璟决翻身下马,裹着一路寒意,揪起他的领子,眼底红血丝骇人无比:“摄政王在哪?”
司狱吓得哆嗦:“在在……”
应璟决一把丢下他:“带朕去!”
司狱连滚带爬的带着他往牢房那边走。
喝酒吃花生米的两个小狱卒听见动静,呵斥尚且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了身上绣着盘龙的天子,当成一口酒喷出来,趴在地上发抖。
老天爷!大晚上的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尽头的牢房不是那位待的地方么,明天就要行刑,怎的现在来这里……
难不成是想泄愤不成?
越往里走,就越能闻见血腥味。
应璟决心慌的厉害,嘴唇发白,直到他站在了最里面那间牢房前,一样看见那个熟悉的,记忆里其实已经死去了七年的人。
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
他脑海里有两段记忆,一个是小舅舅死在了七年前,一个是小舅舅和他争权十年,落入牢狱。
他不知道哪个才是梦。
又或者是这是上天给他的一个可以补偿的机会。
司狱已经打开了锁。
应璟决跨步进去,却在连慎微身前猛地顿住,颤着手指,小心翼翼的去探男人的鼻息。
就像上元节的那个雪天一样。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呼吸。
应璟决眼圈慢慢红了。
眼底再次涌起绝望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指尖的一点温热。
应璟决眼底的泪倏然落下来,砸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小舅舅……
他解下来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将人裹住。他已经成人,肩宽体阔,完全可以把人横抱起来。
感受着怀里的人轻飘飘的体重,应璟决心里宛如裹了刺网,随便一扎就会疼的喘不上气。
他勉强压了压翻涌的情绪,稳当而快速往外走,紧绷了身体的同时,哑声道:“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