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的大门口,各色人群交错混杂,想要在如此混乱的人群当中找到某一个人,难度是很大的。松田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新海空到底有没有从那个商场里出来。
那至关重要的十分钟,在松田阵平的四处寻觅之中悄悄过去。整个商场没有半点动静,原本意料当中的爆炸,根本就没有发生。
松田低头看了一眼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被骗了。炸弹根本就是假的。”
可如果炸弹是假的,那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制造出假炸弹在摆到他的面前,为什么要刻意引起商场内部民众的恐慌,让所有人落荒而逃,但到最后又什么都没有做,到底是为什么?
组织。
新海空!
·
“新海空!”
在他身前,那个黑发青年颤抖地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慢慢朝向自己。
安室透激动地伸出手,想要阻止,但是又无能为力。
“你不要做错事。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你要相信,一切都来得及。你只要往回走,哪怕只走一小步也好,剩下的我来拉你。拜托你不要松手。”
“但我真的,真的走不下去了。安室先生……”
新海空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瞳孔微微收缩,显得很茫然。“我其实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但是当我发现的时候,好像已经到这里了。我回不去了。”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快到那个时候了。”
今天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海空刚刚才自曝了自己莫斯卡托的身份,现在又拿枪指着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安室透的心被悬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怎样劝说,对方才能够把枪放下来。也不明白原本状态很正常的新海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好,我知道,一定是我之前的怀疑,让你不信任我,这都没有关系!你想想松田阵平,他是不是还在外面等你?我们只认识了几个月,但是你和他之间认识了整整三年。他是不是可以把你拉过来?你这样没有办法解决任何事情,回来好不好。”
他拉出了松田阵平,希望能够勉强换回后辈求生的欲望。
但眼前的黑发青年,情绪变得更加激动起来。
“我根本就不认识松田!一个自来熟到让人没有办法理解的、莫名其妙以保护者姿态自居的自大狂。”
安室透瞳孔微缩。他向后辈的身后,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黑色卷发的青年顿在原地。
距离很远,商场很嘈杂,后辈的声音很轻。
但安室透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松田阵平应该已经听到了。
“你们似乎总是喜欢把我当做弱者,当做需要保护的人。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新干线上的炸弹是我放的,东京塔上的炸弹也是我放的,柱间组的情报是我泄露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任何人逼我,我只是单纯的大坏蛋而已……”
“新海……”
“好!如果真的照你所说,你是大恶人。那你为什么要把枪指着你自己?”
安室透动作干脆利落的从腰间掏出他的手枪,对准新海空,大喊出声:
“你是有多懦弱,你朝着我开啊!”
!
“砰!”
在黑发青年即将扣动扳机的前一秒,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方向,枪声忽起。
一发子弹迎空而来,正中新海空手中的枪。
安室透目眦欲裂地冲上前,才发现那一发子弹并没有伤到后辈分毫,可眼前的黑发青年还是仿佛被击中了一般慢慢倒下。
安室透和大步朝这个方向跑来的松田阵平一起接住了,朝地上倒去的新海空。
他们侧目寻着枪声的方向望去,只见商场西门口的方向,站着一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
·
组织有一种药。
这种药可以使人在外表上保持着昏迷不醒的状态,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在精神上极度清醒,对外在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这种药在一般情况下,会用于刑罚,使受到惩罚的人既无力反抗,疼痛感也超级加倍。
为了能够更好的进行表演,在最关键的时刻停顿下来、避免去解释那些他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的东西,新海空特地把这个药拿了过来。吃下这个药之后,他会陷入短暂的昏迷状态,但同时他的精神极度清醒,既可以听到外在发生的事情,也可以在大脑内部观测论坛的进展。
是的,通过他和系统之间的深入交流,他已经发现论坛可以两种形式出现,一种是在他睁眼时,虚空投影到他面前的任意一样物品上;另一种,是在他闭上眼睛之后,可以在大脑当中调出相应的影像。
按照系统的说法,这是他完成某一次主线任务时的奖励。但系统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到他问的时候,才吞吞吐吐的说出口。
不得不说,系统的存在让他有点膈应,但他现在毕竟受制于人,在复活成功之前,或者说在他搞清楚这个时间穿梭背后的真相之前,他暂时没有办法反制系统。
但他相信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很久,他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了。
之前的那一次回溯时间,他已经基本搞明白了为什么诸伏景光不敢暴露。如果诸伏他只是孤身一人,他绝对会冒着死亡的风险把消息传给安室透,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人。
诸伏景光的身上,还背负着新海空这个年轻后辈的未来。
“新海空”之所以会被组织抓走,被做实验,被洗脑,遭受这一切,沦为黑暗的爪牙,全部都是为了救诸伏景光。所以在“新海空”在安全没有得到保障的前提下,诸伏景光不敢也不能够把这些信息传递给警视厅。
可是眼下,他创设了一个情境。一个如果诸伏景光再不站出来解释一切的前因后果,新海空就真的面临险境的艰难处境。
诸伏景光就必须站出来。
不得不说,红方之间的信息漏洞真的太多了。诸伏景光、安室透、赤井秀一这三个人拿着三个完全不同的剧本,长达四年的时间却从来没有想过互相交流。
他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他一手构造出这个极度矛盾的情境,这些红方恐怕到了互杀的时候,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方如果不交流,他造再多剧本都连不起来。非得要他这个真酒出场,才能够勉强把帮助这些人搭建出一个沟通的桥梁吗?他又不是居委会大妈……
刚刚他之所以会昏倒,就是因为之前吃下去的药起了作用。这种昏迷状态,就好像意识被关到了一个小盒子里,他看不见外界的情况,但是可以听到那些人说话的声音。
外面的世界里,极度多疑的安室透还在反复确认着眼前这个金发男人的身份。
而意识空间里,已经无聊到爆炸的新海空面无表情地召唤出论坛的界面。
论坛上的内容好像有点滞后,漫画的最后一幕就是他抬手给赤井秀一来了两枪。漫画上,他的背影被加上了浓重的黑色阴影,黑方气息扑面而来。
楼主:[置顶]《致命FBI·下》
串串烧:!!!无法相信我的眼睛。
琥珀川:我是瞎了吗?为什么我看到空哥打了阿卡伊一枪???
小月:楼上,你确实是瞎了。不是一枪是两枪!一枪打在左手上,一枪打在阿卡伊的腰子上。废了废了,点烟.JPG
BONY:不是啊,我想不明白。(虽然空哥给了阿卡伊一枪,我心里并没有感到难受甚至隐隐有些幸灾乐祸)但空哥为什么要开枪啊?
靠女人的男人靠不住:这一枪开得我心甚慰。我确实老早就想打阿卡伊了。可是我没有搞明白情况,空哥是红方的,他是不是把阿卡伊当成是组织的人,所以开枪呀?
向日葵大班:……所以这波又是红方因为信息差而互杀。(以及虽然老贼处心积虑地给空空画上了一张黑乎乎的滤镜,但他在我心中依旧是那个最红的崽子!)空空加油!就算开枪打了阿卡伊也没有关系,日本警察痛击FBI的画面,我还是蛮喜欢看的。
新概念热爱:不是啊,你们会不会太双标一点?之前空哥只是有伤害透子的嫌疑,论坛上就像炸了锅一样的。现在空哥都已经打了阿卡伊两枪了,你们怎么除了拍手叫好,还是拍手叫好?
一米六的空酱我的爱:咳、咳。这个你得接受大家有各自的偏好嘛。透子他就是比较惹人怜爱……但没有关系啊,我们也很怜爱空空的。所以这波确定是空哥在透子的安排一下,朝赤井开枪了?我就说,FBI不要老是抢想抢他们的功劳嘛,透子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啊!
警视厅何时倒闭:我也觉得,这一次的画面很明显就是老贼故意在用那种黑乎乎的阴间滤镜去误导大家吧。恕我直言,就空哥这个身份、这个性格、这个经历,他黑不了吧。(无奈摊手.JPG)
绿颜色的海:笑死。老贼难得搞个套路,结果被论坛上的大家一眼识破。他就算想误导大家,也不能拿空哥下手了,空哥现在已经红得发紫了。
尼莫:等一下,我感觉最后一段有点乱。所以现在情况是,那个圣诞老人有问题?圣诞老人目前已知很有可能是莫斯卡托,空哥为什么要配合莫斯卡托的行动?难道是安室透交代空哥这么做的吗?
芋泥波波:我感觉不太对啊。安室透的计划已经进展到了关键期,现在还跟莫斯卡托扯上了关联,他好像没有理由让空哥帮他吧。这样反倒会把空哥也拉入危险当中……而且那个圣诞老人,好像认识空哥,就是那个圣诞老人喊了一声开枪,空哥才开的枪。
打工皇帝在酒厂:等等!已知派发炸弹的圣诞老人必定是莫斯卡托本人,或是莫斯卡托手底下的人。圣诞老人为什么认识空哥?
BONY:!细思极恐?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少年金田一:不对!你们反复看空哥还有赤井秀一的对话,他们在字里行间不断提及“任务”、“暴露”,赤井秀一好像并没有把空哥当成普通的警察?如果空哥去阻止赤井是透子的安排,那赤井他本身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很明显,在赤井的心目当中,空哥好像还有另外一种身份。
超高校级的侦探:怎么感觉……赤井以为空哥是组织的卧底啊?老提什么,“完成你的任务”、“不会暴露”之类的,这根本就不是新海空的任务啊!这是组织的任务,如果新海空只是一个普通警察的话,他跟这一次的实验员撤离事件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来逛商场的而已。
苗木*:如果新海空只是来逛商场的,他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这个安全通道里。现在只有两种解释,第一,新海空的一切行动都是在安室透的指挥下。第二,新海空还有某种我们都不知道的信息来源,他是主动出现在那里的。
L:第一种不可能。安室透没有理由把后辈拉进这个事件当中,而且很明显,安室透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实验员是被赤井秀一截走的。你们可以看这几个画面。[截图][截图]
在赤井秀一劫持走那个实验员之后,新海空出现的那个安全楼梯的时候,安室透此时还站在外面和组织的成员对话,他对里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少年金田一:排除掉所有可能性之后,最不可思议的那一个,也是真相。
一米六的空酱我的爱:所以你们都怀疑我空?可如果空空是黑方的话,赤井秀一怎么可能那么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而且你看他们的对话,赤井对空空没有敌意的啊!
苗木*:所以我只是说新海空有别的信息来源,并没有说他是黑方。也有可能是公安部要求新海空帮助安室透。为了替前辈圆满的完成任务,不惜自己手染血腥,这也是符合新海空人设的事情。
L:我觉得新海空就是黑方。赤井他本身未必清楚新海空的身份,不能单从赤井的话里推测新海空的身份。应该从事情的结果去推断每个人的动机。新海空这么做,成功的让组织带走了那个实验员,帮助安室透完成了任务。所以从动机的角度分析,莫斯卡托的人选只有两个,一个是圣诞老人,还有一个,恕我直言,就是新海空。
横滨第一名侦探:我认同。松田阵平的画面当中,他在广播室通知完之后,立刻离开了那栋商场,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反倒是新海空为了阻止赤井秀一带走那个实验人员,和那个本就嫌疑很大的圣诞老人一起夹击了赤井秀一。如果新海空真的是红方,老贼不可能画出这种画面。新海空是真的开枪了,赤井秀一的血也是真的流了一地。如果新海空真的只是你们想象当中的那个年轻警察的话,他为什么会这样无所顾忌的朝着冲矢昴开枪?
仅仅凭着那一小段的画面,连他自己承认罪行的那一段都没有被画上去,论坛上就已经有人推测出他的黑方身份。
其实这种状态是非常危险的,一旦他发生意外,放在论坛上的这种情绪继续滋长,他的任务很有可能会失败。但是想要在之后、在大结局的时候立于不败之地,他还是需要适当的自伤,破而后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一段怀疑到洗白的时期尽可能的缩短。时间越短,人们越不容易产生固有的印象,他越容易翻盘。如果等到大家都已经确立起根深蒂固的认知之后,再去洗白,就没什么作用了。
所以他选择在一次案件当中同时完成这两步。只是没想到,这个漫画竟然分成了两期,不知道中间连载的时间需要隔多久,希望不会有太大变数。
新海空兴致寥寥地正准备点×,忽然瞥到了一条新的留言。
BONY:看隔壁啊!!!最新连载快去看啊!
这么快就出来了吗?
他退出这个帖子,果然在这个帖子的上方看到了一条更火的帖子。
这个漫画非常完整的把他和安室透的对峙,以及之后发生的一切全部画了下来。画面的最后一幕停在安室透扭过头看到那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为止。
漫画当中所有关于他自白的画面,虽然对话框里还是他说出来的话,但是他的身上从始至终都笼罩着一种阴侧侧的滤镜,他的苦笑被画成狞笑。
这可真是太好了!
楼主:[置顶]隔壁别吵了。《莫斯卡托·上》石锤了,空哥自己承认,他就是莫斯卡托。
(点烟.JPG)
绿颜色的海:……这让我感觉我在隔壁的分析好像一个傻瓜一样。
向日葵大班:我正准备激情开麦,怒怼那些诬陷空空是黑方的人,但是我看到了这个新的帖子……
芋泥波波:楼上加一。我刚打了一大段话,没有来得及发出去,现在正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并且疯狂的打自己的脸。
警视厅何时倒闭:我已经很久没有追星了,我以为二次元没事儿的。这是我塌房塌得最快的一次。@L旋风跪地五体投地式道歉。
小月:所以,之前透子的怀疑根本就没有错?所有的案件都是新海空做的。
打工皇帝在酒厂:貌似……是这样的。新海空他已经全都承认了。新干线、东京塔,那些大家曾经真情实感为空哥担忧过的事件,好像全部都是空哥自己干的。说实话,他这个表情真的很恐怖,我好像可以理解灰原哀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了。他一直拉着透子、不让透子进隔壁的3号楼梯,是因为赤井秀一还躺在里面吗?
打工皇帝在酒厂:他还说他在里面遇到了那个中年研究员,他根本就没有!他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骗安室透。
BONY:确实,他一直到骗不下去的时候,才主动坦白。所以阿卡伊在隔壁一直躺着,会不会失血过多呀?(bushi)
H口口G:我早就说过了吧!新海空就是黑方,你们所有人都被他耍的团团转。所有的案件都是他自己做的,他只是自伤了一下,就成功骗到了你们所有人的信任,真是一群笨蛋。你们之前竟然还怀疑松田阵平?照我看,松田阵平只是被他利用的普通人罢了。
新概念热爱:!楼上竟然又被放出来了吗?我知道我的滤镜不太对劲,但是即使新海空自己承认他就是莫斯卡托,我依旧觉得他是好人……
一米六的空酱我的爱:呜呜呜我也不相信!空空一定是有苦衷的吧,就算他是莫斯卡托,是组织的成员,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是坏的呀,威士忌三人组不都是好人吗?
H口口G:楼上,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威士忌三人组都是卧底,新海空是组织派到警视厅的卧底,他皱两下眉毛,扮一点可怜,你们就真的相信他的身份了?你看清楚这一章的标题,“莫斯卡托”!M三选一已经走到尽头了。
少年金田一:上一章的时候,我确实很怀疑新海空的身份,但现在我觉得不太对劲。新海空在这个地方揭露自己莫斯卡托的身份,没有任何意义。你们搞清楚,他并不是被人发现了之后、无可奈何的承认,而是在任何人都没有发现他的疑点的时候,自己主动承认的。
超高校级的侦探:确实,你们看安室透对新海空的态度看,照他的这种信任程度,新海空随便编一个理由都能够蒙混过关。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地方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很不合理。到最后,新海空很明显想要自尽。
L:是失忆了吗?失忆了以后,再用一副纯然善良的样子去骗红方?
小月:@L。这是什么梗?展开说说?
横滨第一名侦探:我觉得越表象的东西,越不值得相信,新海空确实开枪击中赤井,也确实主动承认自己做过很多事情,如果单凭漫画上的那些阴间画面去判断新海空的身份,他就是黑方,是莫斯卡托。但如果从人物的行为动机去分析,新海空还有很大的洗白空间,所以这一次我不下判断。
不得不说,经过上一次被拘捕的警视正事件之后,论坛上的所有人都变得谨慎了很多。大部分人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滤镜,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依旧有很多人坚信他是有苦衷的。
论坛上的人会这么信任他,这一点是新海空没有想到的。他原本以为,这次又会和上一次一样,所有人都倒戈,口诛笔伐层出不穷。
结果在这样板上钉钉的证据面前,依旧有很多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替他说话。看来他这么久以来树立的形象,确实起到了作用。哪怕漫画上配上那样阴间的滤镜,在读者心目中,他依旧红的发紫。这样一来,任务成功恐怕近在咫尺。
他只需要想办法,把这个连载了这么多年的漫画完结掉,他就成功了,他的游戏就胜利了。等到漫画完结之后,再发生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新海空关掉了论坛,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对话。
·
安室透还没有理清楚思路。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太超乎他的想象了。
他当时明明亲眼目睹了诸伏景光的尸体,DNA检测结果也没有出问题,还有那个手机……可是,就在刚刚,那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撕去了伪装,向他承认自己的身份。诸伏景光此时此刻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和景光认识好多年了,不可能认错人,也没有人可以用易容这样粗劣简单的手段在他面前装到现在。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把因为不明原因昏倒的新海空送进病房之后,他才终于找到机会,向眼前这个人问个清楚。他实在是有太多太多问题,可是临到开口的时候,喉咙眼瞬间被堵住,没有办法再说出一个字。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松田阵平先动手。他一把揪住了安室透的衣领,墨色的眼睛里压抑着深深的怒火。“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新海他又怎么了?”
安室透的脸上同样难掩愤怒的神情。“我怎么知道!这次的任务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他了。反倒是你一直呆在他身边,竟然连他早就进入组织都不知道吗?”
“早就进入组织?”松田愣愣的重复了一遍,神情有些恍惚。
“是,他从大学毕业开始就已经进入组织,代号莫斯卡托,潜伏在警视厅四年之久,你都没有发现吗?”安室透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躁起来。刚刚他被巨大的信息量猛地冲昏了头脑,又被后辈想要自杀的行动吓到手足无措,一时间竟没有深思后辈当时和他说的话。
如果新海空那么早就已经潜入了组织,那他之前和自己在做什么?蒙骗耍弄他吗?当他那样真情实感地,担心对方被组织盯上的时候,新海空心里在想什么?
“新干线上炸弹,东京塔上的炸弹,柱间组的情报,潜伏在警视厅的卧底,这些全部都是他自己承认的。”安室透的脸色一点点僵硬。“他早就已经知道组织的事情,却在我面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这样的!”
站在一旁,脸色难看的诸伏景光猛地开口,他的语气微微颤抖着。
“不是这样的。他是为了救我才会……”
“什么意思?”
松田看向诸伏景光,他和诸伏已经有很多年没见了,他只知道对方一直在外潜伏,并不知道具体的信息。
“你认识新海?什么叫做他救你?”
安室透的思路也突然被打断。他根本没有办法把新海空口中那个、从四年前就开始潜伏在警局、处心积虑的组织卧底,和躺在病床上的那个黑发青年联系在一起。但诸伏景光的话,让他看到了一丝新的线索。
四年前,他只看到了诸伏景光的尸体和那个破碎的手机,在琴酒的暗示下,他误以为景光已经牺牲。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在暴露之后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
诸伏景光靠着病床旁边的椅子坐下,天蓝色的眼睛慢慢扫了一眼病床上的黑发青年。
“你还记不记得那栋公寓?”
“公寓?”
安室透站在一旁,猛地僵直的身体。
当年他回到日本之后,之所以会选择住进这个公寓,确实是景光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暴露,他想要把这件事牢牢的刻在心里,反反复复提醒自己。但他没有想到他的隔壁恰巧就住着新海空,也没有想到这个以前连见都没有见过几面的邻居,在之后竟然会如此激烈的闯入他的生活。
等等,他是后来才搬进那间公寓的,可是新海空呢?
他背井离乡来东京求学,在那栋公寓里住了多久?
“四年前,我身份暴露的时候,刚好就在那栋公寓楼的楼顶上。我在那里遇到了新海空,他是那里的住户。”
“所以,你最开始失联的那段时间,其实是被新海空收留了,你一直都待在那间公寓里?”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他收留了我,想要帮助我逃脱组织的追杀,但我,反倒连累他被人抓走。”
!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四年前新海才大学毕业,他在那个时候就被组织抓走了?”松田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没有办法想象,新海空在还没有认识他的那段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直到这种时候,他在诸伏景光阐述下,脑海当中都始终没有办法勾勒出二十二岁时的新海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他一开始进入组织的契机,是因为要救你吗?”
安室透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整个梗住了,他说话很艰难的连成句子。
他感觉几分钟之前,还在对新海抱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情绪的自己,是那么的卑劣。
一旁的诸伏景光同样快要被愧疚感压垮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年没有选择自杀,而是住进了后辈的家里。
是他把新海空拉下火坑。
“组织带走新海空之后,我追了上去,但已经来不及了。组织已经在新海空身上做了实验。实验员给我和他注射了同一种药剂,那种药剂可以清除所有关于自己身份认知的记忆,是组织用来洗脑成员时,喜欢用的工具。好在那个药剂似乎并不是百分百能够起效果,至少对我来说并没有用,但是对新海空,药剂起效了。”
“清除记忆?所以新海他失忆了?”
安室透猛的回过神来。“他被洗脑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那个药剂可以清空人的所有记忆,组织会重新配合着进行洗脑。在开始的时候,新海空完全以为自己是一个从组织当中出来的成员。但他真的太聪明了。每一次,他都可以通过各种别人没有办法想象的细枝末节,推理出他的身份并不是他记忆当中的那么简单。”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伴随着诸伏景光缓慢的叙述,在脑海中勾勒出新海空的模样。
他确实很聪明,也确实善于从各种蛛丝马迹当中找出线索。如果是这样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被迫做着自己根本就不想要做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他会摆脱洗脑,试图反抗的。
“在之后呢?新海他想起来了吗?”
诸伏景光的眼睛眨了几下,天蓝色的眼睛里浸润出一片水色。他艰难的开口,有一些哽咽。
“他反抗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发现记忆和现实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反抗组织给他的任务,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每一次反抗,都会触发他大脑当中的自毁程序。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推倒重来,所有的疑点都会被清洗干净,大脑会重新陷入一片空白的境地,再一次面对和他的意志完全不符合的现实。那种聪明,与其说是恩赐,倒不如说是惩罚,使得他一次又一次记忆清空,一次又一次重新面对这个世界。”
“他就像是一个只能被输入指令的工具,一旦出了问题,就会被销毁,然后再换一套新的程序。”
诸伏景光的声音已经低落到完全说不出话的程度。
站在一旁的松田阵平,脸上满是恍惚。他想起自己和新海空相处。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在警视厅实习,之后又重新回去上警校。分别的时候,我跟他说一定要保持联系,但在那之后就杳无音讯。”
“一开始,我只是以为是他的个性使然。我以为他的性格天生冷淡,不擅长和别人交流。所以再次重逢的时候,我非常自来熟的,上去和他打招呼。”
松田的性格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如此主动的、自来熟的和任何一个朋友交往。新海空一直都是那个例外。因为新海空总是很冷淡,总是对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他必须要主动,必须要每一次都非常热情的冲上去跟他说,你好呀,新海酱!
“其实,在你记忆当中的所有重逢,对于他而言都只是第一次相见而已。他被清空了无数次记忆,他没有过去。他只是很聪明,可以靠着所有的蛛丝马迹去推断出自己的人际关系,竭尽全力装出一副一切正常的样子。”
诸伏景光经历的记忆重启,显然要比松田阵平多得多。他的眼睛微微合上,陷入了回忆。
“每一次他重新醒来的时候,所面临的信息和任务都会出现变化。这就导致他每一次推理出来的结果都不一样。有的时候,他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但有的时候又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一开始的时候我试图和他保持联络。但是我发现没有用。”
“无论我和他相认多少遍,每当我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会用那种警惕的、犹疑的、不信任的神情看着我,提防着我,疏远着我。很多时候,我的出现反而变成了一种累赘。”
“我最后一次和他联系,大概在三个月之前。那段时间,我一直都住在他的公寓里。现在算起来,那应该是他倒数第二次失忆。他醒来的时候很茫然,什么都不记得,靠着留下来的各种材料,在我的帮助下,慢慢的掌握自己的身份,艰难地和组织联络。”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和他相处太久,已经掌握了他所有的习惯,也许是我突然戳到了他的某个点,在那一次记忆重启当中,他表现出异常的信任。他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我。我也想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但我很快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要去国外。我不放心,所以每天都试图和他的短信上保持联络,但是这种联络并没有持续很久。从某一天开始,他再也没有给我发过任何短信。我发过去的所有短信也都没有回应。”
“所以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他应该是再一次触发了自毁程序,记忆清空了。但当时我深陷在国外的一个案子里面,正在接受FBI的盘查,根本没有办法回国。等到我终于找到机会回国的时候。在大阪的新干线上再一次遇到了他,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他再一次,用那种熟悉的、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那个再一次重启的时间点,是不是十一月前后?”松田猛地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诸伏景光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差不多是那个时间点,你怎么会知道?”
“……”
松田陷入了沉默。
很简单,那天在咖啡馆里的时候,新海空再一次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陌生感。当时他只是习以为常的忽略过去,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对方再一次经历了记忆重启。
“几位,你们送进医院的那位冲矢昴先生,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一个小护士推开病房的门,有些激动的说道。
安室透侧头望去,很冷静地开口问道:“他醒了吗?”
“醒了,医生说他的伤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