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意外和明天哪个更先到来。
第二天一早,席克斯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了客厅里,引得正在吃早饭的陆糜和唐纳德侧目。
“这是怎么了?”唐纳德不由问道。
席克斯平复了一下郁气,看了两人一眼,“我昨晚给K1分会打了个电话……”
他话还没说完,唐纳德已是一副“哦,懂了”的神情,末了又用一种“你这是何苦”的模样同情地望着他。
刚任职的陆糜大约是唯一一个不明缘由的。
而唐纳德显然很乐于为他解惑。
他小心地觑了眼一脸憋屈的席克斯,以手遮嘴,然后压低声音对陆糜道:“你知道K1分会是这一带综合实力最强的分会吧。”
见陆糜点头,他继续说:“除了王城,我们这儿原本也归它管。可是半个月前我们来了,K8星区的管理权就被分走了。”
原来如此,陆糜秒懂。
这是蛋糕被分走了,不高兴了。
虽然说他们这儿穷得可以,可蚊子再小也是肉。
也许一线工作的超凡者会觉得少了块地方轻松些,民众会因为多个组织保护他们感到安心,但K1分会的管理层显然不这么想。
事实上,唐纳德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入驻这里时,前来负责交接的人员高高在上的语气。
之后,他们分会也是一直处于被漠视的状态。
而另一边,席克斯还在说:“我之前根据数据推测,飞章很可能是从K1星区逃逸来的。就问他们知不知道这事,因为深渊生物出现肯定代表周围有深渊裂缝。”
深渊裂缝是足以威胁数个星区的大事,K8星区自然也不能幸免。
“结果他们说他们会处理好的,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原话是:“如果我们都解决不了,你们又能有什么用。”
到头来,想知道的情报没得到,反而被冷嘲热讽了一番。
陆糜倒是知道裂缝在王宫里,不过他没办法说清楚情报来源,也就没有开口。
席克斯也没指望他们两个能帮上什么忙,只是想单纯抒发一下郁闷,心里好受些。
等到席克斯顶着黑眼圈离去,唐纳德望向陆糜,“你不担心?”
陆糜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唐纳德:“我第一次知道深渊裂缝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可是慌得不行呢!”
他是服气的,这人也太淡定了,让他完全找不到作为前辈的成就感啊!
陆糜懒洋洋地抬眉,“慌也没用吧。”
“……说的也是。”唐纳德打起精神,“不过这么长时间都没大消息传来,我猜K1分会那边应该已经把出现的裂缝控制起来啦。”
“先不说这个了。”唐纳德站起来,从角落里掏出水桶和抹布,“昨天档案室只潦草地扫了下,今天抓紧时间努力把它彻底打扫干净!”
陆糜一顿,随后才想起来似的,“档案室,我已经打扫完了。”
“……嗯?”
并不相信的唐纳德,跟着陆糜一起上了楼。
然后在推开档案室的瞬间,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
这还是昨天那个脏兮兮,破烂得不行的地方吗!?
只见,角落里完全不见一个晚上前淤积的脏污。凌乱的书架被一排排摆放妥帖,地面褪去粉尘露出瓷砖美丽的花纹。
晨光从外照来,穿过大大的窗户,干净得连窗框上的雕花都好像在发光!
这什么?田螺姑娘都没这效率吧!
他不由惊愕地望向中央焕然一新的长桌。
陆糜已经安然地坐在那里,正将资料的名目和存放位置录入终端,制作查找的表格和便签。
唐纳德震惊地张大嘴巴,手里的水桶不知不觉放了下来,“你该不会昨天一晚上没睡吧?”
不然他实在想不到一个人怎么凭一己之力做到这种程度。
陆糜:“不算是。”
他向往的可是健康作息。
至于眼前的这一切,当然不是他一个人干的——
“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们吧!”
昨夜,两只怪在表完忠心后,深谙抱大腿的正确姿势,一个个急于表现。
陆糜见它们这么热心,加上刚知道了一些“大惊喜”,自然不会客气。
他:“会打扫卫生吗。”
两只怪:“……咦?”
于是就有了这间亮堂堂的屋子。
尽管唐纳德百思不得其解,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接受。
他的这位新同事……总觉得十分神奇呢。
就在两人都以为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时,却在下午被席克斯紧急叫了过去。
“出事了。”
席克斯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道。
“K1分会失联了。”
陆糜:“……”
唐纳德:“……”
虽然知道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但昨天才说什么“不需要帮助”,下午就翻车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那王城现在怎么样?没事吧!”唐纳德回过神来,突然肉眼可见变得焦急。
陆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不过在失联之前,我收到了求援信息。我随后联络了其他星区,发现他们也收到了,现在正在集结队伍向王城赶去。”
“我也去!”唐纳德立马道。
席克斯并不意外,没有拒绝。
他们K8分会虽然小,但只要存在就不能不在这时候做出表示。
那里是蓝钢帝国的首都,它的和平与安宁关系到很多人。
“去准备一下飞行器,我跟你一起去。”席克斯吩咐唐纳德,随后又转向陆糜,“你暂时留在分会,飞章和鱼虫就交给你看守了,现在这儿可万万经不起任何乱子了。”
其实席克斯在做决定前犹豫了一下,毕竟陆糜的天赋一定不弱,或许会是决定性的战力。
但他随即又想到陆糜才刚入这一行,好比让一个连特攻枪都没摸过的新人上战场——这是对战士生命的极端不尊重。
更不要说这还是一个只要活着,就注定前途光明的好苗子。他怎么能因为一个冒失的决策就让对方折在这里,想想那种可能性都痛心疾首。
所以席克斯选择了最慎重的路。
出乎意料的是,陆糜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出现不满。
银眸的青年神色不变,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席克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越发的欣慰,越看越满意。
而等到席克斯带着唐纳德离开,独自留下的陆糜却脚步一转——
手术室内,昨天擦了一晚上天花板的飞章,正累得在水箱中躺尸。
下一秒,随着陆糜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它立即像满血复活一样,一下子从软成一摊的状态原地跃起。
“您怎么来啦!”
飞章已经贴上了玻璃,一双眼睛湿润,水汪汪地盯着陆糜。
徘徊在后方的鱼虫亦是神情振奋。
陆糜直接点名道:“你还记得那条裂缝的具体位置吗?”
飞章兴奋点头,“记得记得,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嘛!就在王宫的西南角那块!”
“很好。”陆糜抬手一指,“变到你能变的最小大小,跟我走一趟。”
飞章:哦哦哦哦哦——!我我我,我能出去了!主人要带我出去了!
它在鱼虫羡慕的眼神中,一阵收缩,眨眼变成了一块橡皮大小。
陆糜有点新奇,“不是说,你们这一族只能缩到巴掌大吗?”
至少资料上是这么写的。
飞章害羞地扭捏,“我,我比较瘦……”
陆糜:“……”行吧,现在怪物对身材的要求也这么卷了吗?
特制水箱对它们来说不好突破,但对陆糜而言,也只是个稍微硬一点的纸盒子而已。
他在不惊动警报的情况下,将盖子打开,拎出飞章。
又对独自留在水箱中、正眼巴巴望着他的鱼虫,交代:“你留下来看家。”
鱼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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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于分会唯一的一辆飞行器刚被席克斯他们开走,陆糜自然不能用正常方式赶路了。
他直接转身走到宿舍的等身镜子前,摇了摇手里提着的八爪鱼。
“盯着镜面,回忆王宫的模样,越详细越好。”
他拥有通过穿梭镜面,跨越空间的“知识”。但去往的目的地,必须是他本人曾经抵达过的。
陆糜没有去过王宫,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以飞章作为媒介。
而实际上,这是原本契约得到的“知识”中不包括的内容,是他自己融会贯通后,自主升格完善出来的东西。
——比贡献“知识”的本人运用得更强,这也是他当初能够在深渊存活下来的原因之一。
镜面缓缓泛起了涟漪。
憋着一口气努力在脑中勾画的飞章没见过这出,不由瞪大了眼睛。
而等到镜子里原本倒映着的银眸青年和飞章褪去,转而浮现出一座从未见过的宫殿时,陆糜没有犹豫,直接跨了进去。
即便是D级怪物,也承受不住涉及到时空间这样的高位力量,多亏陆糜给它套了层防护罩。
飞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是打算去镇压那道裂缝吗?”
虽然它跟陆糜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总觉得对方应该不是这么……额,热心的人?
很多时候陆糜给它的感觉更像一个看客,懒散又淡漠,似乎什么也不能进入那双淡淡的银色眼眸。
陆糜居高临下地瞧了它一眼,直把怪物瞧得心惊胆战,没敢再多问。
然而事实上,在这幅面无表情下,陆糜正无奈又头痛地扯着嘴角——你以为他不想坐在办公室里舒舒服服地喝茶吗,他这不是怕裂缝里万一跑出个熟人吗!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他还是得防一手,不然等对方找上门了他才知道,那得多尴尬!
而这时,空间转换终于完成,陆糜从镜内世界的通道里走出,落到了地上。
“没错没错,就是这里!这就是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飞章见到周围熟悉的风景,不禁有些激动。
陆糜抬头一看——
好家伙,这是捅了深渊里哪个怪物族群的窝了吗!?
满天巨大的翼龙状怪物,正铺天盖地,成群结队地嘶鸣在宫殿群落的天空。
他很快将这种生物的外貌与资料对上:
【蛇首翼龙,D级】
【特注:一般而言,D级是数名超凡者联手可以对付的。但蛇首翼龙是群居生物,单只出现往往意味着还有同伴极可能在附近!
除此之外,少部分蛇首翼龙会到达C级!专家猜测这种翼龙极有可能是族群的领袖。】
这些翼龙正嘶叫着翱翔在空中,燎然的火焰从它们的口中喷出。
湛蓝的天空已经被不断腾起的火光和黑烟遮住,远处还时不时传来爆炸的巨响。
它们试图朝王宫外飞去,然而却被一层无形的壁垒拦住。
当它们撞击在上面的时候,陆糜看见了一个巨大护罩波动的虚影,将庞大的宫殿群尽数笼罩。
这层护罩一方面让它们不会逃到王宫之外去作乱,一方面也让它们成了彻底的困兽,越加疯狂地开始破坏周遭的一切。
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陆糜看见前方走过来一大群人。
只看见他们身上的专属蓝色作战制服,他就知道这是唐纳德跟他科普过的K1分会行动科。
而此刻,这些K1分会的超凡者们,正护送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前进。
陆糜从他们的称呼里,很轻易获知了老人的身份。
“国王陛下,请往这边走!”
对方甫一出现,躲在陆糜领口下的飞章就兴奋起来,“哦哦哦哦!好香!这个人类闻起来好像很好……”
话没说完,飞章就察觉到有一股凉凉的视线落在了它身上。
它瞬间冷静下来,“不好吃不好吃!我已经决定以后只吃鱼了,我发誓!”
深渊生物的食谱大多很广,只有强者才有“挑食”的权利,而像它这样的食物链底层更是没什么不能吃的。
只要陆糜不喜欢,它以后都不会碰。
这小小的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很快,那些人就察觉到了站在正前方路中的陆糜。
那身着黑白色风衣的青年,就这样安静地立于暮气沉沉的天空下,身上干净得不可思议。
火烧火燎的世界在他身侧似乎突然就慢了下来,就连周遭爆破耳膜的嘶叫仿佛也在此刻远去。
他从容地立在风里,纤尘不染。察觉到动静,只不慌不忙地抬眸,纤长的睫羽下露出一双银色的眼睛,美丽得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颜色。
几乎全员挂彩的一众人,猝不及防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