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密林尽头, 是潺潺的流水和一根倒下巨木架起的小桥。
瑛纪停在木桥前，他笑眯眯地看着身侧的虎杖香织：“好了，那些咒术师应该追不过来了。”
虎杖香织的目光划过眼前的桥, 木桥连接着两侧，后侧随时会有咒术师追过来, 但过了桥, 就有了生路, 也就是说……
“你要在这里设置隔绝的帐？”
在咒法上, 倒下的巨木是天然的空间分界线。
“是，也不是。”
瑛纪抬头看了看天，长夜漫漫, 但月亮换了位置, 已经是后半夜了, 黎明快要到来。
“我只是觉得香织酱可能想要自己离开。”
瑛纪的视线落在前方密林中：“来接你的人到了, 你不需要我继续陪着了。”
伴随着瑛纪的话, 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缓步走了出来, 这人看似年轻，有着一头白色短发, 面容沉静，宛如冰雪之人。
虎杖香织微笑：“怎么会？有您陪伴, 才有现在的我啊。”
瑛纪叹息着说：“是啊，若非你, 我也没可能适应现在咒法啦，今天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我有些不理解的地方, 你能给我解惑吗？”
虎杖香织挑了挑眉，好奇地问：“哪里不理解？”
“你用了领域展开, 可那不是你的术式吧？”瑛纪抬眸，他全身都笼罩在漆黑的幕篱之中，像是随时会消融于黑暗的云雾，说出的话也如阴影般瞬间笼罩了虎杖香织的内心，“你为什么可以用别人的术式进行领域展开呢？或者我换个问题，领域展开有什么诀窍吗？”
虎杖香织沉默了几秒，轻笑起来：“原来您不会领域展开。”
瑛纪嗯了一声：“因为以前不需要啊。”他并不在乎虎杖香织的试探，“天下之大，又有谁的领域比神明还要强？”
虎杖香织：“……”
瑛纪一句话将虎杖香织干沉默了。
“你看，我连简易领域都没兴趣，因为这种领域归根结底是用来括定一个人的轮廓，可以轻易被解析甚至消融。”瑛纪抬起手，他像是接住了什么，手心泛起莹莹光辉，“可是一个人再强大，依旧生存在这方世界上，天地为领域，众生出生的瞬间，就已然被天地之咒的必中效果击穿，所有人都苦苦挣扎着……”
“在我看来，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不断解析必中效果的过程。”瑛纪说完后诚恳地看着虎杖香织，“香织酱，你能辗转存活千年，我其实很佩服你。”
虎杖香织怔怔地看着瑛纪，许久后她长出一口气，瑛纪解析领域、必中效果的思路，是她从不想过的方向，甚至于……从这个角度来看，两面宿傩被称为诅咒之神，会不会也有逃脱了世界领域、甚至主宰领域内部分规则的缘故？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似乎神飞天外的里梅，迟疑了几秒道：“您的想法和研究太强大了，我有所不及，关于领域……术式是什么？”
瑛纪听后想也不想就道：“一个人的本质表现。”
“没错，术式由血脉孕育而成，在大脑处显现，人不可能不受自身术式影响，甚至术式就是一个人的半身。”虎杖香织提醒瑛纪，“神明的领域体现了神的权柄，那么人类的领域会体现什么呢？”
瑛纪猛地明白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啊！”
瑛纪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中透着令人心悸的冰冷。
唯有真正明晰自己的内心，彻底明白灵魂的真谛，明悟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有可能展开领域。
现在的他是开不出领域的。
瑛纪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又有些开心。
他兜兜转转向着身边的人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人类，却是虎杖香织提醒了他，向别人学习之前，要先明白自己是什么。
“谢谢你，你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
瑛纪长出一口气，明悟这一点的瞬间，他周身气质越发阴冷深邃，他纵然语带笑意，却还是不自觉地带着幽暗之感。
“期待下次见面，香织酱。”
他温柔地说：“你可不要从此一走了之啊。”
虎杖香织这次暴露了面容、术式甚至是领域，大概率会换个壳子，瑛纪可不希望虎杖香织当地鼠死死地藏起来，那太可惜了。
瑛纪还很馋万牌高科技机床，虎杖悠仁，无数咒物储藏，以及……虎杖香织脑壳里的咒物本身。
他都想要。
虎杖香织垂眸，神色平静：“怎么会？我还欠您一个天大的人情没还。”
“啊呀，你刚才已经还了。”瑛纪摆摆手，“我说了，我很喜欢这场落幕，作为报酬已经足够了。”
他看向虎杖香织身侧的里梅，“这位怎么称呼？可以介绍一下吗？”
虎杖香织轻描淡写地说：“他是我的一个合作者，不过他有自己的目的，因为只有我能达成，所以才来帮忙的，如果您想认识他，这要看他自己。”
瑛纪试探着对里梅说：“我是一歧，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大师？”
里梅和尚没理会瑛纪，像是耳朵聋了。
瑛纪有些可惜：“看样子缘分未到。”
虎杖香织迟疑了几秒，还是笑着说：“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瑛纪听后立刻欢喜起来，虎杖香织的意思是来日方长、还有合作机会！
“那我就怀揣期待等你来找我了。”
他用着缱绻而温柔的语气说：“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香织酱？”
虎杖香织莞尔一笑，对瑛纪微微颔首，越过瑛纪，过了独木桥，和里梅离开了。
瑛纪的身影如泡影般，消失在月光之中。
瑛纪和虎杖香织相继离开，但御三家咒术师们还在战场周围追踪侦测。
在敌人离开后，御三家展开了内斗日常，加茂家族的咒术师指责五条悟放过了敌人，禅院家咒术师在左右和稀泥，五条家正在骂加茂请人办事还嫌弃太没脸等等。
五条悟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叽叽喳喳，他还沉浸在刚才战斗的余韵中，手指不自觉地掐各种法印，试着引导体内咒力流动，想要找回那一瞬间灵感爆炸的感觉。
真是没想到啊，咒术界除了九十九由基外，还隐藏着这么强大的特级咒术师！
五条悟此刻思维特别活跃，从瑛纪哪里认识这么厉害的家伙，到瑛纪用的咒法好奇特，是他从没见过的类型，再到敌人的术式到底是什么，自己的术式要如何对抗这样的领域扩张，他的术式能不能反转，赫的输出和苍比起来到底有哪里不同，为什么一会成功一会失败……
五条悟想着想着，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这应该是他五条悟出道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敌……
嗯？等等，好像不算是？他是不是也曾有过一次被人捷足先登的经历？
五条悟呆滞了，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回事？为什么有种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的错觉？此前是不是出现过遗忘的错觉？在哪里？和谁？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够了！”一声厉喝打断了五条悟的思考，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是禅院家主禅院直毘人，老头听着御三家高层和精英吵的越来越离谱，心烦了，于是怒喝了一声。
他冷漠地说：“别吵吵了，敌人掌握了反转术式！”
禅院直毘人来的最快，看到了五条悟和敌人战斗最初时的情况，其他人慢了一步，直接撞进了领域，倒是不清楚反转术式的事。
“先不说术式熔断后，对方可以用反转术式修复，单说你们能在领域里支撑多久？也许等对方术式熔断时，大家都已经死了！”
敌人的领域太强悍了，甚至可以瓦解简易领域！
在领域展开里没有简易领域保护自己，就仿佛解除了一切武装直接等死，就算五条悟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又如何？实力不足的家伙还是会死，到时候仍然是五条悟一个人对付敌人。
五条悟陡然回神，又呆滞了。
啊靠啊！反转术式！对了，他还不会反转术式呢！但敌人掌握反转术式，瑛纪也会！
五条悟想起此前高专时，瑛纪一个劲埋汰他和夏油杰怎么还不会反转术式的事来。
该死的是他不想学习反转式吗？他的六眼负担越来越严重，若不会反转术式，以后……他甚至很可能没有以后了！
可是在明悟这一点的瞬间，五条悟不仅没感觉到压力和恐惧，反而越发兴奋。
尽管以前五条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研习什么，可他总觉得不用太着急，反正以他天才的脑袋，需要的时候肯定能学会。
但现在不同了。
五条悟迫切想要学会种种新招式，想要变得更强，想要和更强大的对手战斗！
想到这里，五条悟完全无视身边所有人，只扔下一句：“我有了新灵感，要回去修行！”
说完，他就瞬身不见了。
五条家的人先是懵逼，继而大喜，倒是禅院和加茂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
五条悟在夜风中瞬移，直接杀到了瑛纪的实验室。
瑛纪还没回来，实验室里空荡荡的。
五条悟有些烦躁，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很不客气地拿起工作台上的资料翻来翻去。
最近瑛纪一直埋头研究美瞳乳液，资料也都是与六眼、无下限和美瞳相关的内容，五条悟翻着翻着，突然手一顿，目光凝住了。
为了屏蔽六眼观测，但又不引起五条悟本身无下限术式的反击，瑛纪做了全方位的测试和探查，写了一份关于六眼无下限的研究总结。
在瑛纪的认知里，神明无所不知，比如日光所在之处，天照大神的视野就会存在于此。
为什么古老的神明可以观测寰宇而不受信息冲击的困扰？真的只是因为神明比人强大吗？
现代科学已经证明人类大脑堪比计算机，神经元数量高达千万亿，比最强大的计算机还厉害，既然计算机都能处理庞大的信息，为什么人脑不同？为什么五条悟还总是受到信息繁多的困扰？
五条悟看到后忍不住嘶了一声，立刻聚精会神地细细读了起来。
……
黎明时分，瑛纪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房间没开灯，只有窗外透来的一丝天边微光。
瑛纪刚踏入一步，就意识到房间里有人，定睛一看，发现五条悟坐在窗户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低头看文件。
听到声音，白发少年抬起头看过来，天蓝色的眼睛仿佛和窗外的黎明天光融为一体。
当那双眼睛倒映出瑛纪的身影瞬间，仿佛天边出现了日光，生机勃勃，万物鲜活。
五条悟不自觉抓紧手里的文件，想到自己看到的东西，忍不住抱怨起来：“你瞒得我好苦啊！”
瑛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