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这些早该去死的虫子做到这种地步……深空的使者,你莫不是已经恢复——”

地海的意识碎片知晓自己又被欺骗，忍不住愤怒，但考虑到协约，最终它也只是话锋一转,没有将后面的话吐出。

每一次,每一次它都会被深空的使者骗到,深空明明只是死板的机械,但它的使者却可以做到从时间门的开始走到时间门的结束。

狡诈的一如既往。

演技好的一如既往。

亏它还以为,这家伙被律法贵族实验那么久,又与主意识选定的地海使者恒升走在一起，性格与过去大不相同,再加上深空亲自给予的锚定,至少在面对传火之冠这一点上,他们的立场都一样——即摧毁。

现在看来，它又想错了。深空的使者已经不纯粹,就连利用深空的信仰都无法说服对方,怕不是……对被抹去的过去还有记忆？

不愧是最特殊的地属性异能幽灵柰,就算……也能最终完全恢复到现在的样子,甚至还有过去残存记忆的遗留。

“狡诈……呵，对付你这种文明之敌,就该狡诈。”

谢讽刺地看着那棵如树的怪物,银发少年的身影落入恒升眸中,他感觉友人一瞬间门又恢复了正常的调笑性格，意气风发，不再如同之前背负着沉重枷锁般，苦大仇深。

“知足常乐地海兄弟，早该死的是你,而不是你口中所谓的虫子。”

谢嘴角带笑，虽然自己曾经失忆，但是讽刺地海的能力已经深深的刻在他的骨髓里，成为所有拥有深空元素共鸣之人的一部分。

亦或者说，他灵魂深处色彩描绘的，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幽绿四溢，随着地海眼瞳的波动，在厚重的海床之下，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谢经年感受到异样，这种怪异与之前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地海眼瞳身后的幽深地穴中仿佛有一条纤细但固执的丝线牵引着他，告诉他，那下面有必须见面的人，错过便会后悔的事物。

跳下去……要下去……

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在告诫着他。

绝对不能错过。

这……难道是自己过去的记忆，在身体本能上的残余？

谢经年皱了皱眉，连忙开口呛了几句地海眼瞳，以掩饰自己一瞬间门的不对。

“你现在可是被你口中的虫子压的死死的。连～岸～都爬不上去呦！”

谢看上去欠揍极了。他转了转手中的长剑，耸着肩膀。

“连虫子都无法战胜的，又算什么呢？”

一旁的恒升却在此时察觉到不对。

为什么，谢要如此激怒地海？

虽然谢平时的性格就是不着调到离谱，也喜欢讽刺敌人，但是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几乎步步紧逼地在语言上激怒对方。

更何况那还是地海。

虽然只是地海的一只眼睛，地海本体的主意识尚在沉睡，但是……

谢现在这样激怒它，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原因，但恒升总感觉谢现在如同被冰封住的火山，外表冷静如常，实际上内心翻腾涌动，急切的有些怪异。

恒升握住利维亚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写了几个字。

利维亚虽然与人相处很少，但也明白现在谢的状况非常不对劲。

他偷偷将口根器背在身后，再次将它们合而为一，形成一把剪刀。

剪刀在深蓝发少年的手中轻轻一合。

身后海中之路的路口被利维亚的权能打开一个小口，逐渐溶解在水波中，缓慢扩大。

海中之路是嫉妒赦罪与符文师凝星创造的符文之路，是通往埋鲸之地的唯一海中通道。

当然，也可以在关键时刻，逆向而行，成为埋鲸之地的唯一出口。

利维亚能感受到懒惰赦罪的存在。当年嫉妒赦罪创造他的时候，几乎以自己为蓝板，用掉自己的一半权能与部分鲸骨。

埋鲸之地的巨型鲸之骨有一根是石刻的，这是只有利维亚才知道的秘密。

某种意义上讲，他就是嫉妒赦罪生命的延续。

也正因于此，他有埋鲸之地和海中之路的最高权限。

利维亚心想，当他把恒升与谢带出去之后，他将用断绝之剪剪断海中之路，将地海的眼睛暂时困在埋鲸之地。

嫉妒赦罪的封印尚在，并且因为焦糖还活着，所以坚不可摧，就算埋鲸之地无法将地海的眼睛完全困住，在它的力量渗透到艾塞克斯之前，也足够傲慢，贪婪，或暴怒之中的任何一位赦罪得到消息后赶到这里。

到那时，再加上在叹息之墙防御工程等候的懒惰赦罪，地海的这只眼睛，只会永远的沉在冰冷的地穴之下。

“好啊，你既然如此，那么便怪不得别人。”

地海几乎被气笑了，树苗一般的怪物迅速膨胀，化为拥有无数腕足的怪物。

与地海诡妖极为相像，只不过更为狰狞，更为丑陋。

地海诡妖，便是地海照着自己的模板，镌刻出来的种族。

但是它并没有对自己的造物有任何怜惜，而是将其作为吸收能量的工具，让地海诡妖这一种族，永远活在战斗与死亡之中。

每一只地海诡妖，在死亡前蚕食的一切，都会化为地海诡妖的能量，化为帮助地海复苏的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军会一直坚持要让大部分人存活下去的根本原因。

因为他们与地海，此消彼长，势不两立，不存在任何和解的可能。

地海的威压降下。谢经年却在此刻听到耳畔传来不明源头的一声，清晰到几近异常的叹息。

【真麻烦，一会儿又要我来收拾烂场子。】

随后，是键盘被敲打的清楚声音。

说话的人不是487，不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机械系统。

而是那个，从他刚刚踏足艾塞克斯，和第一次因为系统错误离开地海世界时，便听到的声音。

现在这个声音更加清楚了，清楚的就像对方直接在谢经年的耳畔低语。

谢经年本以为这个声音可能来自深空之上，但是就目前来看，对方的坐标，应该在地底。

比埋鲸之地更深，比地海更深的地底。

谢经年此刻更加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想要印证，在之前便有，到达艾塞克斯之后，越来越清晰的那个猜测。

如果猜想为真，那这样堪称恐怖的真相完全值得这次与地海之瞳对峙的冒险。

而且恒升身边的引路人，谢这个身份的存在局限性也过大，并不利于自己的考据。

虽然很可惜，虽然很不忍。

但是他是时候，以谢的身份死在这里了。

【487。】

谢经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正经问自己的系统。

【我在，宿主。】

487似乎也意识到对方想要去做什么，以同样的严肃回应道。

【我可以选择随时回到现实世界吧？】

【您拥有这样的权限，宿主，在您作出选择之时，我会瞬间门为您开启传送，与此同时，您在地海世界的身体也会以您希望的形式消失。】

487的承诺和之前所说的一样。

回到现实世界的时机，在一定范围之内，可以由谢经年自主选择。

而他留在地海世界的身体，也可以以他自己想要的方式处理。

比如上一次系统出错时，他的身体便是被系统自动解体，然后在下一次进入地海世界时重塑。

这几乎相当于他拥有四条额外的生命。

谢经年来到地海世界的方式，与其说是穿越，不如说是在上游戏账号。

当操作者下线时，账号便消失。

不过系统比网游自由度高的一点是，谢经年不仅可以让自己的身体消失，还可以对自己的身体做其他安排……比如自爆。

依那个声音所言，他已经准备好为自己出手扫尾，就算退一万步，如果无法逼出幕后的那个奇怪声音出手，谢经年自己也不会因为惹怒地海而死。

在自己回到现实世界的一瞬间门，天灾级强者自爆的力量，尤其是共鸣为深空相关的天灾级强者，再加上无时无刻不在禁锢地海眼瞳的嫉妒赦罪留下的封印，绝对可以将地海的一只眼睛沉回那个幽深的，状如眼睛的地穴。

嫉妒赦罪眷属的遗冢尚在，地海的残余力量就算继续浮出水面，也还有懒惰赦罪兜底，不用担心艾塞克斯受到什么无法挽回的伤害。

这一切的代价，只是一个身份而已，他给的起。

地海开始沸腾，永无止息的地海诡妖从它的触手中爬出。

恒升与利维亚的时间门再次静止。

磅礴的杀意于海洋中炸裂，二人瞬间门失去对周围的一切感知。

恒升感觉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在地海眼瞳的震怒下碎裂，随即，燃烧的王冠影像在他眸中出现。

炽热吞噬恒升的内脏，只有一瞬间门，便消失殆尽，仿佛那只是恒升的错觉。

在被时间门彻底禁锢的前一刻，利维亚终于将海中之路的入口打开。

海中之路本来在建造初期只是单向通道，但现在的利维亚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他几乎耗费自己能拿出来的一切，将海中之路强行反向打开。

蓝色的入口最终挣脱时间门，出现在利维亚的身后。

“恒升！拉住谢！”

利维亚伸出口根器，试图将恒升与谢一同拉到海中之路的入口处。

在可怕的波涛之中，不用利维亚的提醒，胡麻发色的少年身上已经燃烧起炽热的火焰，他扑过去，拉住银发少年的胳膊。

银发的少年微微一怔，随机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安心笑容。

“走了！谢！”

怨念的根源——嫉妒赦罪的怨念已经解决，至于地海的眼瞳……他们现在只能求助于懒惰赦罪。

至少目前，那不是他们能强行解决的东西。

恒升并非一路只会莽的人，在极致的力量对比之下，他也明白硬碰硬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

而且……

他是被地海选择的孩子。

面前的地海意识碎片虽然权能恐怖，但是毕竟并非地海的本体。

恒升能感受到，虽然因为禁锢碎掉而开始燃烧的火焰的力量在增强，但是自己体内不属于火焰的力量也在迅速疯长。

有不属于他的部分，正在试图将他取代。

如果再继续呆在这里，恐怕谢与利维亚要面对的，就不再只是地海的一只眼睛。

而是沉睡多年的，真正的地海。

那时候，五百年前的灾难，恐怕又会降临。

所谓被地海选中的孩子，不过是祂为自己量身制造的降临容器罢了。

至于面前的怪物为什么想要毁掉本体的降临容器……

也许是因为容器已经被火焰的力量“污染”。

恒升眸色微暗，握紧谢的手腕，将银发少年拉入海中之路。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尽快带谢离开这里。

谢没有挣扎，只是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

恒升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他也想问谢长时间门战斗有没有事，他也想问谢身上被律法贵族植入的符文状况如何。

但是面前的情况过于紧急，他只能拉着谢一起跟上在前方开路的利维亚。

就在三人马上要见到逃离的曙光之时，海中之路将要闭合的入口，却突然被某种力量卡住，仍旧维持着开启的状态。

地海之瞳猖狂的笑声响起。

铺天盖地的血色溅出，转瞬化为幽绿。

怪物的身体顷刻间门被符文割裂，化为果冻般的垃圾。

那些地海诡妖，竟然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卡住了海中之路外围运行的符文链条。

它们在不断旋转的符文链条中被榨为碎屑，但随后又是不知恐惧的地海诡妖迎接而上，循环往复。

地海诡妖，硬生生用生命拖住了海中之路的闭合。

“这样会不断诞生又没有自我意识的生命，还真是美妙又方便啊。”

地海的眼睛语气逐渐阴沉得意。

“所以私与主意识都讨厌你，私与天穹之主最大的分歧就在这里。”

地海的眼睛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时间门的概念被篡改，就算是嫉妒赦罪与最强符文师凝星搭建的海中之路，也会被时间门影响。

符文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彻底终结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