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颜知道傅青肯定是很担心的。就连最后一句话应当也不是玩笑,而是真的来了,或许开到半路上,又想到这样可能会给对方添麻烦才停下来了,又说出下面那句话。
综艺和剧组不同,剧组只是拍摄一段时间,而综艺几乎是全天跟拍,《去哪?》又是在荒山野岭里,周围全是节目组的人。要是傅青来,几乎就是人人皆知,大概很不方便。
傅青应当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说是开玩笑的,不再来了。
可谢颜不想让傅青担心,特别还有五天不能见面。
他想了片刻,决定把伤口的照片拍给对方看。
其实谢颜伤的不太严重,手臂上浅浅的擦伤早就不再流血了,只剩下细微的几道伤痕。
不过掀开衣服,肋骨和小腹全是大片大片的淤青,很明显地烙印在雪白的皮肤上,甚至有些触目惊心了。
谢颜碰了一下,感觉有点疼。
他拍好了手臂的伤口,犹豫了片刻,想着要不要再拍身体上的。虽然他自己感觉很无所谓,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吓人的。
拍这些是为了让傅青放心的,总不能是看过了照片更放不下。
可谢颜想了一会,还是决定要拍的。毕竟是在山坡上滚了好几圈,只有手臂上的那几道伤口显得太假太敷衍。而且傅青打过很多次架,应该很会判断伤势,不会以为很严重的。
谢颜这么想着,撩起上衣,露出伤口那处的皮肤,可怎么也拍不好。
帐篷的地方太小,就那么丁点大的,谢颜只能半蜷起来,可衣服就会往下掉,遮住伤口。他试着躺下去,衣服倒是不会再掉,可是光线不好,谢颜挑了好几个角度,都拍的太模糊了。
谢颜折腾了好一会,不仅要拍出伤口,姿态还不能不好看,难度陡然变高,连一张能用的照片都没拍下来。
而且他在面对手机前置镜头的时候总是很紧张,这是在面对电影镜头的时候都没有的。
他不太能想得明白,也不再想了。
因为现在必须要做最重要的事。
谢颜想了片刻,依旧是半蜷着的姿势,后背倚在枕头上。他撩起衣角,用牙齿轻轻咬住了,将裤腰往下拽了拽了,露出胸口、肋骨,小腹处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大片大片的乌青。
帐篷里很安静,只有挂在一边的灯火摇摇晃晃,连光线都是乱糟糟的。
谢颜半仰着头,从脸颊红到耳朵,面对着镜头却不看,只用余光去瞥上面的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角度,却因为拿着手机的手在轻轻发抖,好几张都拍的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他试了好多次,连衣角都被口水浸湿了,才勉强拍下来两张,就着这样的姿势,给傅青那边发了过去。
兴许是因为太专注了,谢颜没有听到帐篷外传来的脚步声。帐篷的拉链并不严实,有人从外面打开,探头进来。
是阮安宁。
谢颜才反应过来,手一抖,手机砸到肋骨淤青的地方,却只是皱了下眉,两人的目光相对了三秒钟,依旧只有沉默。
阮安宁:“……对不起,打扰了。”
她迅速把脑袋收回去。
谢颜低声骂了一句,“艹。”
简直想杀人灭口。
不过冷静三秒钟后,他又若无其事地松开衣角,脱了那件衣服,随手找了件新的套上了。
他闭着眼,揉了把脸,冷淡地说:“进来。”
阮安宁拉开拉链,脱了鞋,规规矩矩地爬了进来,装作无事发生地解释了一下刚才的事,“我就是想看看你睡醒了没有……下午来看过几次了。”
她的个头小,上半身也短,抬着眼,仰着头看着谢颜。
这或许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正面看着谢颜。
她小时候和谢颜在一个福利院,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周围的人都很害怕谢颜,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打人,而且十天有八天心情都不好。阮安宁很胆小,很害怕挨打,宁愿献上自己的吃的,都不会和人起冲突。她从来离谢颜很远,偶尔遇到也躲在一边,从不交谈说话。不过她还是会好奇,那么坏脾气,一天到晚打人,没人敢招惹的谢颜,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谢颜从小到大都是人群里最突出,最好看的那个。
她有些羡慕那样的谢颜,不过是藏在心里,谁都没告诉。
阮安宁这样看了谢颜好一会,才低声说:“谢谢你。”
谢颜倒不是很放在心上,他对阮安宁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忘掉她。
阮安宁笑了一下,“是为了以前的事,很多年前就欠你的了,没来得及说出口。”
当年那件事发生过后,谢颜被送进医院,为了不对孩子产生影响,阮安宁被紧急送到另一个城市的福利院。临走前,有人问阮安宁要不要去看看谢颜,她没有去。
提起这些事,阮安宁的声音还是有些发涩,“因为太害怕了,很怕有人提起当年的事,所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真是很对不起。”
谢颜低眉敛目,却很认真地说:“没关系,不会有人知道的。”
阮安宁知道,他的这句话是承诺,永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她抱着膝盖,提起从前的事,“小时候大家都很怕你,我也怕。不过,谢哥真的很好。这次也是谢哥救了我。”
谢颜难得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问发生了什么。
当年阮安宁去了另一个福利院,在全新的环境里,她的性格一下子强势起来,至少看起来如此。
她想了一会,开口说:“王仲道真是挺恶心的,圈子里动手动脚的人很多,但是像他胆子那么大的还是少数,我觉得应该是有恃无恐吧,觉得我不敢反抗。不过他的确在电视剧圈子里很厉害,拿他没办法。”
阮安宁转过头,问:“谢哥怎么会想要进这里?”
谢颜对阮安宁说的“拿他没办法”没提出质疑,只是说:“我很喜欢演戏。”
阮安宁似乎很意外,“是吗?真没想到,我当主持就是阴差阳错,但既然当了,而且报酬高到从前的我难以想象,就一直当下来了。”
她说到这里,话停了一下,又对谢颜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最感激的是你曾经帮我抗争过,让我知道不只是忍耐,还有别的可能性。”
谢颜还没来得及回答阮安宁的话,她忽然说:“可是在娱乐圈我是你的前辈哦!你才二十岁,又是走爆红的小生路线,最好别谈恋爱,谈了很耽误人气发展的。”
谢颜冷漠地说:“没谈。”
阮安宁不听他的解释,而是继续教授他做明星的道理,都是至理名言,“即使谈了,真的意乱沉迷,情深似海,恨不得同生共死,也不要发那些裸露的照片,分手后真的容易出事。”
谢颜皱着眉,“他不是那样的人。”
阮安宁立刻抓住他话里的把柄,“不是说没谈恋爱吗?”
谢颜想,行吧。
论口才,他是讲不过主持人的。
阮安宁笑了笑,心里想,能被谢颜这样的人喜欢上,应该会是一个很勇敢很好的人。
她希望谢颜所有的愿望都能圆满地实现。
外面传来一阵很轻的声音,是徐华意在问:“安宁,谢颜醒了吗?烤鱼做好了。”
其实本来的规则是当捕捉到第一个肉食食材后,节目组才会送上烹调用的锅碗瓢盆,可是谢颜为了保护阮安宁受伤,节目组作为奖励,送给了他们组一个渔网。徐华意在节目中无数次用过这玩意,驾轻就熟地捉到了好多条鱼。
谢颜随手拿了件外套,他说:“醒了。”
他看了眼手机,有关手臂上伤口的图片都发出去了,而最后发的两张,第一张图片旁边是一个巨大的感叹号,第二张图片还在转。
山里的信号太差了。
节目组这次选定的地点离济安三百公里,开车只用三四个小时,傅青开到了一半,停在路边,给谢颜发了那条说是开玩笑的消息,却没有回去。
他在路边站着断断续续抽了小半盒烟,手机才震动了几下,收到了那几张照片。
是手臂上的伤口。
谢颜的手臂很白,上次的被划破的伤口还有一道明显的伤疤,这次又多添了几条。
他说:“傅哥别担心,没受什么伤,也不疼的。”
傅青想不明白,他的小谢为什么总是在受伤。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好像是接一个从树上掉下来的女孩子。
傅青有时候会希望小谢的心就和平时表面上装的那样硬,不会轻易为了别人的事让自己受伤。
可谢颜的心是很柔软的,他那样的性格是无法改变的。
傅青看过新闻上的图片,按照那样的力度,谢颜受的伤绝不仅仅是这么点,他在等接下来的照片。
他漫不经心地想,或许别的地方伤的严重,谢颜就装作无事发生,不会再拍照片了。
要怎么做呢?
一定要拆穿谢颜。小朋友怎么能骗人?
傅青现在不太冷静,和寻常时候很不同。上一次谢颜受伤,他还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对方,就连夜赶过去了。而这次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却过不去,傅青的脾气空前的暴躁。
他已经很多年没这样过了。
莫复打了个电话过来,实际上他之前也打了很多个,傅青都没接。
这一次电话打通了。
莫复急急忙忙地问:“周真说你不在,你不会真去找谢颜了吧?”
傅青一直沉默着。
莫复只好接着说:“其实谢颜没下山回来,说明他伤的肯定不严重,真的没必要去,去了你让谢颜怎么招待你,他自己都是在节目组的摄像头……”
傅青打断莫复的话,但咬着烟,声音有些含糊,“去了,在半路上,现在停了。”
虽然莫复已经想到了,可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在谢颜的事情上,真是挺能发疯的。”
莫复赶紧结束谢颜的话题,企图用重要的事把傅青引入正途,“许小红和你说了许三的事情了吗?许三在他那待了挺久的了吧,也不和你说,他什么意思?”
傅青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忽明忽暗的烟头上,“无所谓,我心里有数。”
许小红无论同不同他哥一起做事,傅青不意外,毕竟人心隔肚皮,即使他是看着对方长大的,也不会下断言。
傅青的手机又震动了几下。
路上没有人,他直接开了免提,打开微信界面。
谢颜说:“只有这些了,可能是我太白了,其实不严重,也不疼了。”
是两张新的照片,在没有打开原图之前,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图片缓冲了两秒钟,终于清晰地呈现在傅青的眼前。
谢颜蜷缩在那,他仰着头,眉眼很低垂,似乎是不敢抬起来,脸颊是玫瑰般的红,牙齿很白,轻轻咬着衣角,将自己斑驳的淤青和雪白的皮肉袒露在镜头里。
帐篷里的灯光太暗,照片的像素很低,可傅青能很清楚地看到每一个细节,包括谢颜挣扎着隐藏起来的表情。
他很天真,又害羞,却挣扎着作出这样的动作,拍下这样的照片,只是为了让傅青不要担心罢了。
谢颜不识情事,却因为过分的漂亮,面对镜头时难得的顺从,柔软的眉眼,不自觉地混杂着一丝引诱。
似乎轻而易举便能诱惑别人爱他,吻他,同他做爱。
傅青挂断了电话。
挂断之前对电话那头的莫复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我疯了。”
他发了条语音过去,声音很低,“再多拍几张给我看,好不好?”
那边的最后一条消息姗姗来迟,谢颜也发了条语音,他问:“傅哥到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