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后,谢颜想了想,王祝唯能得知傅青消息的渠道也很简单,除了张小风,也再没有别人能告诉他了。
他发了条消息给张小风。过了很久,张小风才回了很长一大段话,谢颜简略地看了两眼,她确实承认下来了,那别的都不必多看了。
谢颜直接把她拉黑了,打电话给公司说辞退张小风,再另找一个助理。
他在微博和阮安宁互动了一波,说是拿对方当妹妹,cp粉遭受重创,一蹶不振。也有些营销号出来说他们俩是为了《去哪?》的收视率特意炒作,但营业时间太短,cp粉才磕了点汤,还没有真情实感,转化不成真正的粉丝,节目一结束秒变妹妹,即使是为了热度,分分合合也太快了,导致有的粉丝反而脱粉回踩。
王祝唯还是抵不过谢颜的压力屈服了,他舍不得放弃新的摇钱树,不想和谢颜闹得两败俱伤。
接下来的几天谢颜都没什么工作,专心在家看剧本。说是专心,但其实也不太专心,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喜欢和谈恋爱。
谢颜从来没想过会这么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仅仅是因为对方是傅青,而与性别无关。
可对于很多人来说,性向是很重要的。谢颜不知道傅青喜欢谁,或是男或是女,或许永远都不会是自己。
他在家里琢磨了很久,还是没忍住,给周玉发了条微信:“傅哥交过女朋友吗?”
这是最坏的问题,所以谢颜要先问。
周玉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和小弟喝酒,他喝得很起劲,大汗淋漓,打开手机一看,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上面的话,打了个冷哆嗦。
这简直就是个送命题。
是傅哥和谢哥吵架了吗?还吵到了前任上头?最主要是他傅哥不是没前任吗?
不过即使如此,周玉还是小心翼翼地回答:“没交过。”
然后他又立刻收到下一条消息:“那有男朋友吗?”
周玉放下酒杯,走到外面吹了会儿冷风,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没交过!我们傅哥是大龄单身汉,单身了三十二年,真没耍过朋友。”
这两个问题问得太尖锐,不禁让周玉怀疑,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傅哥真的偷偷谈过恋爱,现在谢颜知道后才吃醋了。
周玉想要和傅青通风报信,不过他对这种事没有经验,先去请教了一下他哥,周真让他别掺和傅哥的感情,周玉很怂地打消了念头。
而这消息对谢颜来说不好不坏,相当于没问,他没心情再回周玉了。
谢颜一直都潇潇洒洒,有梦不顾一切都要追。
可傅青近在咫尺,他却犹豫着如何踏出第一步了。大概因为无论追或不追,梦想就在那里。可傅青是活着的人,他会同自己靠近,也会离开。
谢颜一想到这里,就不太睡得着。
他半靠在床上,单手打字给傅青发消息,问他明天什么时候到。
傅青说明天早晨有点事,可能会迟一点才能到,让谢颜别着急。
谢颜咬了一下嘴唇,在对话框里敲下一句“好,明天见”,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方停了十几秒钟,终于在那句话的后面加了个玫瑰的表情符号。
他们从前聊天内容都很简洁,连标点都少见,至于表情更是前所未有。
而那是谢颜不为人知的私心。
他想送给喜欢的人一支玫瑰,在表白前却没办法送,只好先用微信里的表情代替了。
闭眼的时候,谢颜希望天快亮,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同傅青见面了。
搬家的那两天王祝唯都没给谢颜安排工作,谢颜第二天起来得很早,先收拾了一遍。他的东西少,衣服没几件,家具那些大件都是房主的,他添置的小东西也没必要带走。
谢颜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也没什么留恋。
他整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谢颜打开门,傅青站在那。他个子很高,头发剃得太短,只有一层青茬,不笑的时候面相很凶,一个妈妈牵着小朋友的手,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
谢颜半仰着头,无意识地对傅青笑了笑,眉眼低敛,很柔软似的,反应却好像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理了理鬓角的乱发,轻声说:“傅哥。”
傅青怔了怔,朝里面看了一眼,屋子里空荡荡的,东西比以往更少了,客厅中间摆了两个箱子,走进来问:“刚才有点事,来迟了。你都收拾好了吗?”
谢颜点了下头。
傅青一手提起一个箱子,要拎起来往外走。
谢颜跑了几步,拽住傅青的左边手腕,也握住了行李箱的拎手,不让傅青用力。
拎手不大,两个男人的手都放在里面就显得很狭窄,拘谨地挤在一起。
傅青才开始没反应过来,实际上这伤是很多年前的了,他掩饰得很好,别人也都不知道,现在又很少做需要过分卖力的事,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他松开手,轻声说:“我都不记得了。”
谢颜提着箱子,同他并肩走在狭窄的楼梯里,有阳光透进来,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他问:“平时会疼吗?”
傅青想了一会儿:“不会,不严重。”
他的话顿了一下,举着左手,又添了一句:“阴雨天会有点感觉。”
谢颜看了一眼外面,幸好今天的天气很好。
傅青将两个箱子放在后备箱,点火开车,问了一句谢颜新搬的小区在哪。
谢颜报了一个地址。
傅青本身是做房地产的,对这些信息都很熟悉,夸了那个小区几句。
新屋子是公司租的,房租已经扣过了。两室一厅,地段很好,交通方便,最主要的是那个小区很注意保护住户的安全和隐私,记者轻易混不进来。
谢颜歪着头,微微皱了眉:“可是,那里离老街更远了。”
傅青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似的:“我来接你,多远都不用担心。”
谢颜将窗户开得很大,对着那吹风,点了下头。
他现在不太敢看傅青了。多看一眼,就多喜欢一分,他怕喜欢多得溢出来,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新房子离原来的地方大约是一个小时的车程。傅青开进小区停好车,再坐电梯上楼。谢颜拿出前几天王祝唯给他的钥匙,打开了大门,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可是那些必备的小东西却没安置。
傅青把箱子搬进去,说要下去买点东西,临走前问:“小谢,你中午想吃什么?”
谢颜蹲在地上收拾东西,他穿了一件短T恤,俯身的时候会露出一小截后腰,瘦且白,偏过头正好看到厨房里放着整套的厨具,说:“吃火锅吧,我想吃。”
傅青回来的时候拎了几个大塑料袋,同谢颜打了声招呼,就去厨房收拾饭菜了。
做火锅很简单,只需要洗菜切菜,放好底料等着水沸腾就可以吃了。
谢颜听到厨房里传来的水声,停下手上的事,走到厨房对面的那堵墙,半倚在上面,看着里面正在洗菜的傅青。
他才开始是低着头,不过用眼角余光瞥着傅青,可后来看得久了,渐渐忘了遮掩了。
傅青注意到他的目光,抬头看向谢颜,轻笑着问:“嗯?有什么事吗?”
谢颜才如梦初醒,猛地偏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只有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尖是通红的:“没事,就是看你这边要不要帮忙。”
傅青挑了挑眉,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想,朝谢颜挥了挥手:“厨房里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先去收拾东西。要是累了就歇一会儿,我过会儿去看看。”
谢颜镇定地点点头,手脚僵硬地挪开脚步,走到卧室,重重地关上门。
他躺在刚刚铺好的床铺上,拿胳膊横挡住了眼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太丢脸了。
吃完火锅,已经是下午了。傅青和谢颜两个人将整栋房子都打扫了一遍,时间不算太晚,天却已经完全黑了。
谢颜推开窗,能看到压在天边的滚滚乌云。
不过片刻后,暴雨倾泻而至。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这么快。
谢颜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雨太大了,傅哥要不然先别回去了,在这里住一晚吧。”
傅青说:“好。我给爷打个电话,还有点别的事要交代。”
谢颜打开门走出去,把整间屋子都留给了傅青。
傅青是推了今天的工作过来的,原本是打算晚上回公司再做,可现在要在谢颜这里留宿就没办法了。他给周真打了个电话,将明天的事交代了一下,又让助理把文件发过来,他有空再看。
打完电话后,傅青从阳台走出来,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
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是谢颜写下的,说是临时有事要出去一下。
傅青不知道他有什么事,非要在现在出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傅青打了个电话,谢颜没有接,过了十几分钟才发了条微信过来:“马上就回来了。”
没过一会儿,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傅青走到玄关前,正好看到谢颜从门外进来,他把伞放在门外,手上还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
外面的雨太大,即使撑了伞也没多大用处。谢颜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淅淅沥沥地滴着水,他的头发也是湿的,落在脸颊上,鼻尖上也贴了一缕,脸色很白,眼睛却是亮的。
谢颜脱掉浸透了雨水,沉重了许多的鞋子,赤脚站在地上,又差点被雨水滑倒,幸好扶住一边的架子,看起来很狼狈似的。
傅青不太看得了谢颜现在的模样,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小朋友的身体更重要,外面下着暴雨刮着大风,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出去做?
他问:“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去做吗?”
谢颜一怔,点了点头,赤脚站在原处,仰头看着傅青。兴许是淋透了雨,此刻连眼眸都是湿漉漉的,闪着润泽而温柔的光。
他捋了捋湿透了的头发,似乎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可雨水还是顺着脸颊的轮廓往下滴落,有些落在眼睛里,或是嘴唇上,有点痒,谢颜却不在意,很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买了个暖手袋给傅哥。”
因为傅青说阴雨天的时候左手会有点疼,谢颜不是医生,不能治好傅青的左手,只能去做力所能及的事,买上一个热水袋,能稍微缓解疼痛也好。不过现在是夏天,外面又下着大雨,路过的很多便利店都关了门,没关门的也没有热水袋的存货,谢颜是去外面的一家大超市买到的。
傅青才去那里买过东西,知道那个地方有多远,更何况现在下着雨,谢颜是走过去的。
他打开袋子,拆开包装,看到里面是一个灰色的毛绒热水袋。
直到此时,傅青才能感觉到左手传来的疼痛。那种疼痛并不剧烈,而是连绵不绝的,因为很平常又轻微,所以就很容易被忽视,甚至成为了感知的一部分,只有被人提醒了,好像才能明白过来,原来那是疼痛,而不是感知本身。
傅青的心忽然软成了一团,里面裹了个小朋友。
他被这个小朋友照顾、保护,也想被小朋友喜欢。
不过他想,这一次,应该是抓住爱情的踪迹了,怎么也不会出错的。
谢颜看着傅青,终于很得意地笑了一下,露出尖尖的小白牙:“没关系的。”
他很乐意。
因为傅青是自己喜欢的人,那么无论对他多好都不够。
虽然傅青上午买了新床单,可是还没有过水,不好拿出来现用。没有床单被褥,即使有另一间屋子都没用,最后还是决定睡一张床。
谢颜淋了雨,早就洗好澡,靠在床上看剧本。傅青也洗完了,他穿着谢颜最宽大的衣服,可还是太小,布料紧绷地贴在他的身上,肌肉的线条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俩用了同样的沐浴露,是梨子味的。
傅青也用手机看了一会儿文件,给助理发了处理意见,他看时间到了十二点,偏头对谢颜说:“是不是该睡了?”
谢颜啪嗒一声合上剧本,又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从傅青答应留宿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跳得很快,而到了现在,似乎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他很怕傅青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太剧烈了,藏了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谢颜关了灯,屋里开着空调,他们盖了同一条薄被,傅青的左手下面垫了那个温热的暖手袋。
他们俩各自枕了一个枕头,在同一张床上的距离并不算靠近。
可是与平常相处的距离相比,又显得太过亲密。
谢颜并不是不曾和傅青同床而眠过,可是没有一次和现在相同。他怀有不可告人的私心,喜欢的人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时间过得极慢也极快。
谢颜闭着眼,一直没有睡。他数了傅青的呼吸声,已经许久没有波动起伏,一直很平缓,才终于睁开眼,朝傅青那边贴近了些,仰头望着对方。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靠得足够近,才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脸。
谢颜仰着头,往傅青的身边凑了凑,用目光很仔细地描摹着傅青的眉眼和轮廓。
英俊极了。这是他的心上人,头一个记挂在心上的人,头一个喜欢的人。
谢颜的呼吸温热,略带着些潮湿,还有清甜的梨子香气,越靠越近。
有一瞬间,傅青觉得谢颜会吻上来,可谢颜退却了。
偷吻太卑劣了,他不能做出那样的事。
谢颜停在了远处,目光落在傅青的下巴好一会儿,又缓慢地往回退,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按住后背。
傅青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谢颜,叹了口气:“不亲了吗?怎么这么胆小?”
谢颜吓得瞪圆大眼睛,他的后背很瘦,皮薄肉嫩,骨头都在轻轻颤抖。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准备做亏心事,还半途放弃,却被抓了个正着。
一切来得太突然,谢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傅青哑着嗓音,轻轻笑了笑,低头抵着谢颜的额头,右手的大拇指压着他乌黑的鬓角,慢慢地,一点一点滑向眼角,最后遮住了谢颜的半个眼睛。
谢颜的另半个眼里只盛满了傅青的眉眼。
他张了张嘴,尝试说话,大约是太紧张了,嗓子早哑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傅哥……”
傅青应了他的话,继续说:“你把暖水袋递过来的时候,就像才开屏的小孔雀,花枝招展的,虽然嘴上没有说,可是总是用摇摇晃晃的尾巴告诉周围所有人,你喜欢我,在追求我。”
他顿了一下,眨了眨眼,问:“小谢,是不是?”
谢颜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他说不出话,只点了下头。
傅青稍稍抬起头,他忽然笑了笑,眉眼间的疤痕似乎都舒展开来:“我也是,我一直在追你,这么久了,小谢看到我为你而开的屏了吗?”
如果不是刻骨的喜欢,不至于待他这么郑重珍惜,可惜谢颜一直不明白。
谢颜仰头望着傅青,他的眼角透着一层薄红,很虔诚柔顺似的,他说:“我不知道。我没喜欢过人,也没谈过恋爱,很多事不明白。”
他的话断在这里,咬了下嘴唇,偏头躲开傅青的目光才继续说:“但是,谈恋爱以后就不一样了。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做得不好,告诉我一下,我会改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会用尽全力喜欢你的。”
这是谢颜能说出来的最出格的话了。现在连初中生谈恋爱都会明白要有所保留,再也不会有像他这样的人了。
傅青没再说话,他低头吻上了谢颜的嘴唇。
那是谢颜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很烫,很柔软,又像是烈火,烧得他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了。
他模模糊糊地听见傅青说:“没关系。我的小谢,我的小朋友,我追到你了。”